李孝同被理所當然地留在了船上,理由很直白,歐陽詢需要有人陪著聊天。
歐陽詢:“……”
某不需要人陪著聊天。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幾息時間,又默默移開視線。
歐陽詢直接站起身回房間歇息,狩獵,最少也要兩個時辰才能回來。
李孝同:“……”
突然有一點點同情許敬宗,文德皇後崩,百官縗絰。率更令歐陽詢狀貌醜異,眾或指之,敬宗見而大笑。被禦史揭發彈劾,貶為洪州都督府司馬……從側麵看,歐陽公確實很像深山裡的老獼猴。
隻是某受過嚴格的禮儀規範訓練,無論多好笑都不會笑……許敬宗沒有先祖玄度公的風骨,或者在他向宇文化及下跪乞命之時,風骨便已經煙消雲散。
良工眇芳林,妙思觸物騁;篾疑秋蟬翼,團取望舒景……不知道玄度公會否因此不肖子孫,羞見王右軍?
……某還是寫信回長安,由陛下派人來約束小阿弟吧
……李孝同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一封信,導致立政殿東偏殿差點沒上演全武行……
“陛下,你說過某是諍臣,勸諫滕王之事,某願一力承擔。”魏徵瘦削的臉上,表情嚴謹認真,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堪為眾臣楷模。
此番前往金州,能坐蒸汽車前往,按袁公計算,三個時辰左右能到……想想就激動啊!
“嗬嗬。”宗正卿李神符拄著竹杖,冷冷笑道。“自家的兒郎自己教,魏秘監是認為某這個宗正卿,隻吃白飯不做事嗎?”
不能讓彆人去金州,孝同那個豎子……氣煞吾也!某都寫信告訴他事情是雲鶴府做滴,雲鶴府令是魚伯,他個憨慫怎麼還亂寫奏疏?李靖和唐儉、歐陽詢都成了佞臣,隻有他高風亮節,正義凜然……黔之驢,標準的黔之驢啊!
都怨某,某說話太過含蓄……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成為那隻傻傻的臨江之麋!
“宗正卿之言差矣。”楊師道向前一步,叉手一禮說道。“金州彆駕彈劾的不止滕王,還有藥師、茂約和信本,某忝為中書令,自當與大理寺卿同去金州,查明真相。此事為政事,非宗室內情,不勞宗正卿奔波。”
蒸汽車畢竟是新鮮物件,不如船穩當,我們兩個剛剛知天命的人去奔波就好。年過耳順的人,還是安穩地待在長安,彆給陛下添亂才好。
剛準備向前一步的大理寺卿劉德威,叉手一禮,說道:“某附議。”
不管誰去,都不可能甩下某,當然楊相去最好,他性格和緩,不會和滕王嗆起來,我們隻需查明原因,如此稟告陛下就好。說實話,不過是拆門、砸牆、砍樹些許小事,淄川縣公有些大驚小怪,過於計較了。
江夏郡王府被拆時,他可是笑嗬嗬地坐在一旁喝茶,還指出哪處他不滿意,勞駕滕王幫忙呢。
什麼蒸汽車?某是去核實滕王擾民之事,陛下讓某騎馬去,某也不會有絲毫猶豫。但是,能更快到達金州,為陛下分憂,某也是不懼任何危險滴。
李世民掃了眼事不關己的袁天罡,看向袖手旁觀的房喬,溫和地笑道:“玄齡,此事你怎麼看?”
若不是袁瘋子提前一步說了蒸汽車的事情,你們的說法必定會截然不同。不就是跑得快些的車嗎?瞧瞧你們那點出息,爭得麵紅耳赤,真真丟吾大唐政事堂的臉!
“陛下,某沒什麼看法。”房喬叉手一禮,聲音很平靜,既不冷漠,也不熱情,更不激動,和平常說話時,沒有什麼任何區彆。“蒸汽車的安全性,想必袁公他們已經試驗多次,又說到金州隻需三個時辰,明日正好休沐,隻需留兩個人值班。對藥師和茂約有什麼意見,大家可以當麵說,也省的傳話傳錯了,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袁天罡能來陛下麵前說,說明已經做好準備,準備的車輛,也能夠滿足大家一起出行。就像三門峽那次,大家以為隻會一艘樓船,結果不光樓船三艘,那些艨艟和糧船也都裝上了。
“雲鶴府做不到。”袁天罡輕甩拂塵,說的特彆有高人風範,就像說沒問題一樣。“目前雲鶴府、少府和工部配合,所做的同型號蒸汽機,必須保證所用的部件可以通用,維修時更換上相同型號的部件便恢複正常。陛下全副儀仗出行,至少五千人,蒸汽車的運載量比不上樓船,達不到陛下出行的要求。”
現實是,艨艟和糧船上的蒸汽機,往返兩都十數次後,便已不能再用,更換部件的時間,都快超過重新組裝新版蒸汽機的時間。滕王和杜澈、蕭若元提出的那個標準製作和曲水流觴法,比一人做一台效率高很多不說,錯漏處更是少很多。
文選曰,器範自然,標準無假。
李世民眸光微閃,也就是說,彆人能去,就吾不能去?憑什麼!身子微微前傾,問道:“請問袁公,可以多少人出行?”
袁天罡微微愣了下,陛下此話幾個意思?猶豫片刻,說道:“蒸汽車是為了去金州運嫩竹回來造紙用,每車可乘坐四人,共有十輛。去的時候還需要運送從邊關撤換下來的老bg。金州碼頭建設,需要人手。”
從邊關撤回來的老bg,沒人敢保證沒有被摻沙子,重臣還好說,若是陛下出行,安全沒法保證。
“陛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房喬聽完袁天罡的話,叉手一禮,說道。
就算老bg沒被摻沙子,陛下也不能同行。他們剛從邊關回來,心性還處於備戰狀態,若是那句話沒說到一處……太危險!
“你們留著這些正確的廢話,對臨江之麋說去!”李世民坐直身子,目光堅毅地看向眾人,說道。“吾征戰沙場尚且不怕,還會怕自家的兵卒不成?帶千牛備身六人,備身左右六人,備身十人足矣。玄齡、景猷、玄成、德威和承範隨行,其餘人留守長安,我們後日便回。”
金州碼頭,某隻看到豎子送回來的圖紙,不去現場看看,某放不下心來。知道他攤子鋪的有多大,某才好為他兜底。至於那封信,換個人做金州車駕便是。
李孝同夾纏不清也不看個時候,本來臨江之麋的爭論,隨著幼弟離開長安,剛剛消停一些,他一封信,又讓爭論再起……為什麼就不能先寫信問問承範呢?李靖和唐儉、歐陽詢都成了所謂的佞臣,那他們派到幼弟身邊的某,又是什麼人?轉坑幼弟的混賬兄長!
李神符捕捉到李世民眼裡一閃而逝地冷冽,拄著竹杖向前兩步,拱手一禮,說道:“陛下,某推薦許延族為金州彆駕。”
許敬宗人品風評不是很雅致,做事卻還算用心。給事中為正五品上,彆駕為從四品下,兩者之間隻是升了一小級,差彆卻相當大。他被調回長安時,便可為一部侍郎,成為掌實權的人。
“延族文采明麗,倒是能與滕王探討一二,景猷以為如何?”李世民手指摩挲著玉帶扣,沉思片刻,看向楊師道,問道。
許敬宗不止文采好,才略也不錯,就是靜氣工夫修養不到家,給人印象有些急功近利,不符合君子風範。
楊師道想到的卻是許敬宗與歐陽詢之間的“小”矛盾,叉手一禮,問道:“陛下此去金州,會帶信本一起回長安嗎?”
歐陽詢不會計較些許嘲笑,他向來也不靠臉吃飯,隻會用才華征服所有人。武德年間,番邦使節便以能求得他一幅字而欣喜若狂,不惜一字千金。
李世民微挑了下眉頭,也想到了許敬宗在喪期大笑的事情,輕聲說道:“那要看信本如何想,不必擔心那點小誤會,信本不是睚眥必報之人。”
“陛下,景猷擔心的是金州刺史。”長孫無忌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小聲提醒道。反正某不喜歡那什麼蒸汽車,更不想去看李魚伯那得瑟的嘴臉。
李世民:“……”
輔機好像對幼弟有什麼誤解?討論這麼多日,從沒人會稱呼幼弟為金州刺史,他是第一個。等從金州回來後,和他好好談談,幼弟向來眼裡不容沙子,若真嗆起來,左右為難的是某。
“雲鶴府令從不挾私報複。”袁天罡看向長孫無忌處……有本事你彆後退,向前邁兩步再說!府令稱你為公孫麵團,還真是既形象又貼切。
房喬想到剛收到的那八封信,一陣牙疼……你家府令確實從不挾私報複,他一向有仇不報非君子,隔夜都嫌時間長!
魏徵抬頭望天,某現在與滕王關係還不錯,陋室銘之後再沒互懟……單方麵輸出火力,也叫互懟,隻是某沒來得及反駁而已。他確實從不挾私報複,他更喜歡揮杆擊打蹴鞠,直接捋袖子下場開戰。
楊師道強忍著想詰問袁天罡的衝動,某人好像忘了怎麼被雲鶴府令氣的道心不穩,導致煉丹炸爐……某有權保持沉默。
工部尚書李道宗、少府監竇德素和司農卿李緯默默站在一旁看戲……
李世民果斷決定跳過挾私報複的話題,說道:“詔令許敬宗為金州彆駕,即日赴任。”
“喏。”眾人叉手一禮,齊聲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