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大人!”
一聲驚呼,打斷了秦楓的激動。
回頭一看,認識,一男一女,都是滿臉皺紋,顯然已經年歲不輕,正是楊顯祖的父母。
楊顯祖的父親,名叫楊二,在這個普遍沒有什麼正經名字的年代,這樣的名字絲毫也不紮眼,放在淳化縣的戶籍魚鱗冊裡,屬於一眼看上去根本找不到那種。
至於他的母親……就連對本縣人口極為熟悉的秦楓,一時也說不出來名字,隻能姑且叫做楊氏。
突如其來的響動,當然也驚動了正陷入沉思的楊顯祖,抬頭一看,自己的爹娘也就罷了,關鍵是秦大人竟然親自來了,這讓楊顯祖嚇了一跳,自然是不敢怠慢,飛快地跳下那台醜陋而笨拙的機器,到了秦楓跟前,有些膽怯地叫了聲老師。
好孩子啊!
現在秦楓心中,所有的讚譽和榮耀,都想要給予麵前的這個孩子,微笑道:“今日縣學,徐鼎臣分享經驗,你怎麼沒去?”
啊!
今天?
楊顯祖吃了一驚,頓足道:“對、對不起,老師,我忘記了……已經開始了麼?”
“已經結束了。”秦楓臉上的笑容更甚,他知道科學研究能夠出成就的,往往都是這樣的一群瘋子,彆說是區區縣學的事,對他們來說,廢寢忘食也隻是尋常。
若沒有這點精神,那乾脆就彆搞科研。
“哎呀,你這孩子!”楊父卻一臉的急切,恨鐵不成鋼地上前伸手就給了孩子後腦勺一下,訓斥道:“人家徐鼎臣是狀元,文曲星下凡呢!現在願意來給你們說些東西,多好的機會,你竟然錯過了?你這天天鼓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什麼用?!”
“對不起……”楊顯祖的頭低得更沉了,顯然也是為此事懊惱,他並不是故意錯過,真的隻是沉浸在那台無人理解的機器裡,忘了時辰,忘了其他一切。
“秦大人。”楊二一臉的擔憂,溝壑縱橫的臉上,皺紋仿佛更深了,有些忐忑地望著秦楓,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這孩子可能是中了什麼魔怔,從一個多月之前,不知怎麼就開始鼓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越來越過分,把家裡的很多家什都填進去了,七拚八湊,搞出這個誰也不認識的大家夥,說有大用,可現在也看不出到底有什麼用!大人,您是他的老師,您得說說他,這孩子……我們說也說不聽,就犟!!”
哈哈!
秦楓又笑。
的確,這東西,彆說是這些老實巴交的農人了,就算是放在飽學之士,甚至是也同樣精研器械的工匠麵前,也絕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實在太超前了,超前了整個世界,不止四百年!
若非我是來自七百年後,又恰好知道這初代蒸汽機的原理,隻怕也不容易一眼就認了出來。
“老師!您、您彆聽我爹的。”楊顯祖急了,說彆的都可以,說他這東西沒用,他絕不認可,一臉焦急地辯解道:“這東西,真的有很大的用處!隻是、隻是還差一點,我還差一點沒弄明白……”
“屁的用處!!”這下楊二真的惱了,當著老師的麵,你還這麼胡言亂語,這不是給人家秦大人添堵嗎,這孩子真沒救了,著魔了!
一貫老實巴交的楊二,怒氣上湧,直接就掄起手裡的鋤頭,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大家夥跟前,瞪眼道:“就這個破玩意!又是費料,又是費火!你自己說說,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家裡的柴火,都被你用了多少?老三那,你也快十歲了,不求你能幫家裡忙,也不求你能跟人家徐鼎臣一樣光宗耀祖,但起碼你不要禍害家裡吧!那些柴禾,我跟你娘,原本這個過冬都夠了的,現在怎麼辦?我們隻好再去拾,再去砍……現在你老師來了,你還敢胡說八道?我看就是把你給慣壞了!”
嗬……
超前的東西,總不被人理解。
眼見著楊二要砸爛蒸汽機,秦楓仿佛看到被燒死的伽利略、被囚禁的哥白尼……
“老楊,不要著急。”秦楓伸手,按住了楊二的鋤頭,然後轉向楊顯祖,微笑道:“你來說說,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楊顯祖其實並沒給這東西取名字呢,一心想著鼓搗出個名堂,能看到效果了,再一鳴驚人,畢竟小孩子嘛,誰還沒有點人前顯貴的想法,尤其是徐鼎臣中了狀元,那份榮耀十裡八鄉都聞名,他小小的心靈裡,也想這樣高光一次呢。
可是這東西遠比一開始想的複雜的多,一個多月的時間,自從鄉試不中之後,楊顯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進去,殫精竭慮才解決了一個個技術難題,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現在,老師來了,問名字……
楊顯祖撓撓頭,臉色尷尬,但又不敢耽擱,旁邊老爹的眼睛像要殺人哩,便顧不得太多,直接說道:“老師,這東西,我管它叫……汽牛……”
“汽牛?”秦楓微愣,隨即大概也能咀嚼出這兩個字的意義。
汽,自然是指蒸汽,這孩子或許是機緣巧合,觸碰到了蒸汽的奧秘,便開始研究,然後因為出身農戶,最重要的當然就是耕田種地,能想到的方向自然也不離這些,他是想要用蒸汽的力量,最終代替牛馬一類的牲畜。
這樣的思路,順理成章,應該就是楊顯祖的真實想法。
“屁的氣牛!你氣死我算了!”楊二見孩子執迷不悟,胡言亂語,越來越生氣,兩隻眼睛跟牛一樣瞪了起來。
“老楊,不要急嘛。”秦楓再次按住了即將爆發的楊二,想楊顯祖詢問道:“你怎麼想到這東西的,從頭說說?”
“好!”
提到這個領域,楊顯祖來了精神,而且老師居然不是責備的態度,也給了他莫大的鼓舞,連忙定了定神,稍組織一下語言,便飛快地說道:“兩個月前,地裡正在秋收,我家剛好負責這幾戶人家的熱水供應,我鄉試沒過,閒在家裡,爹娘心疼我,不讓我下地乾活,就讓我在家燒水,然後送到田間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