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確是從那天開始的！
楊二瞪了瞪眼，但終於沒再發作，秦大人還在這裡呢。
或許放眼全國，也隻有淳化縣，養成了喝熱水的習慣，那自然也是秦楓秦大人帶來的改變，再加上實際發生的一些事情，讓老百姓切身體會到熱水的好處，從此便不用督促，自發形成了這個規矩，哪怕農忙的時候，也有專人把熱水送到田間，不至於讓大家喝冷水傷了身子。
不過，讓你這孩子在家燒水，你怎麼燒出個氣牛來？
真是一塌糊塗！
“老師。”楊顯祖不顧父親的吹胡子瞪眼，繼續說道：“因為要燒很多人的水，我用上了家裡最大的一口鍋，然後燒著水，我就在灶台邊上讀書，琢磨著這次鄉試沒考過，定是我不夠努力，得加把勁，說不定下次就能中個舉人呢……”
嗯！
這還差不多！
聽到這裡，楊二總算是舒了口氣，覺得孩子還可以救一下，起碼這讀書的心思，秦大人一定高興。
秦楓始終微笑聽著，也不打斷，也不評價。
於是楊顯祖繼續說道：“我看書看得入神，沒注意到水開了。那鍋蓋放在鍋上，居然被熱氣頂開，一下子砸在我腦袋上……”
廢物，這就是廢物啊！
看個水都看不住，你怎麼好意思跟秦大人說的？
笨成這樣，明年縣學都不要你了，家裡的廩米都沒了啊！
楊二頓時變得緊張，覺得孩子這笨得實在沒眼看，說不定秦大人要大大生氣，不再認這個沒腦子的學生。
“哈哈哈哈！”秦楓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把楊顯祖給弄糊塗了，隻聽秦老師一臉認真地詢問道：“那鍋蓋，是砸到了你腦袋？！”
“啊，是……”楊顯祖也有些緊張了，連忙辯解道：“不過，沒砸壞，真的，老師……我還能繼續讀書，我背一段書給您聽聽……”
“不用不用！就說砸腦袋這段！”秦楓心想孩子啊，你或許不知道，你現在能讀的所有書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腦袋被鍋蓋砸的這一下。
砸頭證道！
怎麼這些科學家都用的一個思路，太套路了！
完了，老師不高興了！
楊顯祖有些慌，覺得老師可能是氣壞了，說的是反話。
怎麼……聖賢書，還比不上我說的這些顛三倒四的小事呢？
不過，停了一停，見老師也沒有真生氣的樣子，楊顯祖才稍稍放了點心，仔細想了想，繼續說道：“我、我被鍋蓋砸了頭，書本都掉到地上……我家窮，書是很珍貴的，當然很心疼，然後卻不知道跟誰生氣，那鍋蓋掉在地上，我隻好跟自己生氣，怪自己剛才沒蓋好鍋蓋，才會出這種事……”
“可是我想著想著，覺得不對呀！我明明已經蓋好了，蓋得嚴嚴實實，肯定沒有亂放，怎麼就能從灶台上，一下子掉到我頭上？”
“然後我就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把鍋蓋重新放回鍋上，不多一會兒水再次開了，熱氣從縫隙裡咕嘟嘟的冒，然後越來越激烈，最後把鍋蓋再次頂了起來，隻不過這次沒那麼巧，沒掉地上，而是偏到了一邊……”
“我試了好幾次，都是這樣。”
“然後我忽然想到，為什麼好端端的鍋蓋，會被頂起來，是什麼力氣這麼大，後來想了很久，那就是那些水汽的力氣，水汽的力氣能夠頂起鍋蓋，那麼……如果用更大的鍋，燒更多的水，能不能有更大的力氣，用來……做更重要的用途……”
嗬。
好孩子。
原來，這世上的科學道理，殊途而同歸。
或許這個楊顯祖，發現蒸汽奧秘的過程，跟記憶裡的那個瓦特不儘相同，但其實也是差相仿佛，畢竟燒水是家家戶戶都會有的日常，但隻有極少數人，會從燒水時被頂開的壺蓋產生聯想，再由此深思，最終開啟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足以改變人類文明曆史的革命。
一時間，秦楓心中有無限感慨。
曾幾何時，這片神州大地，因為落後和封閉，而破碎了天朝上國的美夢，在一百多年的時間裡，漸漸淪為血與火的戰場，百姓更是顛沛流離，苦不堪言。
那些強盜，憑借堅船利炮，轟開了古老東方的國門，他們倚仗的，其實，歸根到底，就是眼前這個東西所衍化的戰爭凶器。
這一次，我穿越而來，居然在我所主政的淳化縣，再次看到了它。
隻不過這一次，輪到我華夏來做主導！
開啟吧，大明的工業革命！
就從，眼前這個又黑又瘦，神色惶恐的小男孩開始。
“老師，對不起，我錯了！”楊顯祖被老爹從背後狠狠踢了一腳，也驚慌起來，連忙結束了自己異想天開的描述，道歉道：“我該好好用功讀書，不去弄這些沒用的東西了！”
“誰說，這是無用的東西？”秦楓搖了搖頭，走上前，伸手撫摩這台凝聚著小男孩所有心血的笨拙器械，狀若癡迷，因為他想到了太多太多，關於過去，關於未來，關於兩個時空的重合、交錯。
“對不起，老師，我真的錯了！”楊顯祖更加慌亂，很怕老師下一句就是把他開除縣學，那可真的完蛋了，連忙衝上前，用小小的身體徒勞地擋住那個大家夥，然後一臉乞求地看著秦楓，賭咒發誓似的說道：“老師，我好好讀書！下次科舉，我一定能中舉人，中進士！像徐鼎臣一樣，也讓老師給我賜個名字，光宗耀祖……”
嗯？
秦楓微愣，沒想到這些孩子心裡，還惦記著這些呢。
他自然知道，徐鼎臣原本不叫那個名字，而隻是叫徐有財，這已經是代表了徐父徐母的最高文化水準，以及最樸素的期待了。
後來，是縣學的宋夫子，看這孩子聰敏好學，會有大出息，給孩子換了名字，還取了字，從此，徐鼎臣，字憲清，才成了他的新名字，並且一戰成名，讓這個名字響徹大明，被譽為文曲星下凡。
哈哈，這些孩子們，都在羨慕這個啊。
唔……
其實，你也可以的。
秦楓看著臉色惶恐，又隱有期待的楊顯祖，心中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