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上次佳士得春拍托人拍下來的,果真很襯你。預祝你這次演奏圓滿成功。”裴瑜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無足輕重。
洛施連忙搖了搖頭,恭敬道:“謝謝老師,但是這項鏈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送你的禮物你就收下。”裴瑜依舊堅持。
洛施壓下心底的複雜情緒,在唐鶴鳴示意的眼神中,這才伸手接過錦盒。
裴瑜笑了笑道,眼眸中帶著鼓勵,“快去準備上台吧,期待你今晚的表演。”
洛施點點頭,將手從唐鶴鳴的臂彎裡抽出,提著裙擺轉身。
洛施離開之後,裴瑜的視線從她的背影挪開。
裴瑜的目光投向唐鶴鳴的一瞬間變得平淡,沉聲說:“她是一個好女孩,你要懂得把握住機會。”
唐鶴鳴麵色依舊,沒有回答,隻是笑著點點頭。
……
洛施走到後台時,葉鶯已經化好妝在等她,她加快步伐走到葉鶯身邊,兩人一起走進後台準備。
葉鶯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首飾盒上,好奇問:“手上拿的什麼?”
“裴老師送的。”
兩人也認識了這麼多年,好朋友之間的默契讓她們不用過多言語就能領會對方的含義。
葉鶯幫洛施戴上項鏈之後,也沒有多問。
今晚兩人表演的是小提琴和鋼琴合奏曲目,是j
ah小提琴鋼琴奏鳴曲》第一首,作品號78。
伴隨著宴會廳內的燈光暗下,有自然光從遊輪的天井傾瀉而下。
兩人提著裙擺進場。
洛施站在鋼琴的左側,她把換了弦的小提琴肩托架在鎖骨上,右手握著長長的弓,微微側頭隨著前奏緩緩打著節拍。
第一樂章進入旋律。
洛施閉著眼,將弓壓在琴弦上拉動,左手手指靈活跳躍,音節在她熟練的動作中躍動。
在這小提琴聲響起的短短幾秒後,整個宴會廳內響起潮水般的掌聲。舞台燈也驟然亮起,打在了台上兩人的身上。
緊接著,無數聚光燈和快門聲響起。
那幾位扛著相機的記者終於回過神來,注意到此刻站在台上拉琴的人正是熱搜上的那位——
頂流男歌手言初的緋聞女友本人。
“這個小提琴手怎麼有點眼熟?”
“言初那個素人女友啊?”
其中一位女記者有些詫異地說:“裴老師的關門弟子居然是她?我之前在巴黎出差時聽過一場弦樂三重奏,對她印象特彆深刻。長得特彆漂亮不說,完全就是天賦怪。”
台下,站在不遠處的裴瑜靜靜看著台上演奏的洛施。
第一首演奏曲目完美落幕,接下來是洛施的個人演奏時間。
曲目是《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結構嚴謹,全曲由三個連續的樂章組成,並且要不中斷地連續演奏。
其中第一樂章是整首曲子最著名的樂章,這一樂章的華采樂段也能體現出演奏者高超技法。[注]
就在進入第二樂章之時,洛施已經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右手手臂開始發痛,手腕也開始再次顫抖。
她閉上眼睛,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手腕演奏完曲目。
但是她的左手水平遠遠不夠,並且樂章不能中斷,她隻能強忍著繼續演奏。
好在一切順利進行。
……
就在謝幕之後,宴會廳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發出沉重的聲響。
一時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門口。
洛施看到唐鶴鳴和裴瑜雙雙起身,她也隨之望去,卻在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時,瞬間全身血液倒流一般站在原地。
不遠處,那個出現在熱搜視頻裡的男人正逆著光朝著她這個方向走來。
他的身形修長,起碼有一米八五以上。穿著一件黑色襯衫,那雙修長的雙腿包裹在極佳的黑色西裝褲布料之中。
看到來人,裴瑜的臉上充滿驚喜和笑意,起身朝他走了過去,問:“聿禮,你不是沒登船嗎?”
周聿禮隻是伸出手虛虛攬了下眼前的母親,他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boucheron經典款的atre係列的情侶對戒。
周聿禮淡笑問:“這是不歡迎我?”
洛施愣在原地。
這艘遊輪的航線就是從邁阿密出發,登船時她卻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裴瑜難得笑得合不攏嘴,顯然心情極佳,她連忙伸手挽住高大的兒子,“怎麼會,你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在場的眾人都知道裴瑜膝下有個十分優秀的養子唐鶴鳴,不僅在商界如魚得水,還把周氏集團打理得井井有條。
但是卻從未有一人見過她那個從小就在法國長大的親生兒子。
周聿禮的突然出現,讓眾人一下子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一時間大家都想看看周聿禮的模樣,幾位記者也都將相機對準了周聿禮。
洛施看著裴瑜挽著周聿禮就這麼目不斜視地路過了自己的身邊,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冷鬆木香氣鑽進她的鼻尖。
那雙深邃倨傲的眉眼一刻也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什麼是濃顏係長相在他臉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眉骨優越深邃,山根高挺,就連鼻唇角的弧度都是完美的90度,就算說是建模臉也不為過。
有一句詞好像可以完美形容他的眉眼。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注]
此刻他雖然笑著,唇邊卻是漫不經心的弧度。
“你不是說留在邁阿密度假,不來嗎?”
“到哪都有人跟著,煩人。”周聿禮懶洋洋地回答,聲音懶倦,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那些狗仔就是這樣,像口香糖一樣甩不掉。”裴瑜說著突然遲疑了一下,很快又換上笑容,“今天是我新學生的首秀,洛施,來。”
聞言,周聿禮朝她看來。
四目相對。
那是一雙極其有辨識度的深邃雙眸。
瞳孔顏色是琥珀色,像是清透的玻璃球一般。
洛施渾身僵硬地對上那道氤氳著淡然笑意的視線。
他雖然是笑著,看著她的眼神裡卻是目空一切的冷漠,就像是冬夜裡凜凜的雪。
他漫不經心含笑的眉眼,洛施曾無數次親近眷戀地細細描摹過。
三年未見。
而他現在,正真實地站在她麵前。
洛施渾身僵硬,沒想到過會與他再次見麵。
她也從未想過,老師那個從未露麵的二兒子竟然就是他。
以前兩人交往時,她隻知道他是港島人,他也從未提及過自己的家世,她也懂事地從不深入問。
洛施久久站在原地不曾動,而周聿禮唇角依舊帶著笑,隻是那笑意卻不見眼底,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隻有她才看得懂的些許涼意。
她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提分開的那天,她看到了隱藏在平日淡漠外表下的瘋狂。
他用冰涼的手溫柔地撫摸上她的臉龐,低聲好似警告地和她說:“彆說分開這兩個字來刺激我,你知道的,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本來就是個脾氣很差的人。”
最後又洶湧強勢地以吻封緘。
以前,他看著她的眼神永遠是偏執的,充滿著占有欲和愛戀的。
而如今,他可以做到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沒有任何感情,像一潭死水。
此時,唐鶴鳴溫和帶著催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猶如警鐘一般敲醒了她,“洛施?”
她意識驟然回籠,才看到周聿禮正拿著一個酒杯朝她舉起。
高腳杯被握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裡,仿佛也變成了像名貴的藝術品一樣賞心悅目,酒液和冰塊在杯中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響聲。
片刻後,裴瑜叫來侍應生,給她遞來一杯酒。
洛施深呼吸了一口氣,舉起輕微顫抖著的手剛要舉杯和他碰杯,他又忽然把酒杯收了回去,她的手就這麼硬生生地停滯在半空中。
她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目光落在一旁擺著的小提琴上,淡聲說了一句讓其他人都一頭霧水的話:“洛小姐還真是喜新厭舊,這麼快就換了新琴。”
他刻意在“喜新厭舊”四個字上放緩了語速,慵懶的聲線明明沒什麼起伏,卻又讓人感覺到明晃晃的嘲諷。
裴瑜和唐鶴鳴聞言齊齊看向她。
洛施垂著的手緊緊攥著,故作鎮定地回答:“舊的不稱手,當然要換新的了。”
良久後,他平靜地淡淡道:“也對,畢竟連真心都不屑一顧,又何況一把琴。”
隻有洛施自己能聽得懂他到底在隱喻什麼,她聽到他如此直白的話語,臉色也開始更加蒼白,“……”
“怎麼了?”唐鶴鳴察覺到她的異樣,低聲溫和地詢問她,“臉色怎麼這麼白,又胃痛了?”
洛施很輕地點了下頭,隨後她低聲說了句:“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知道在哪嗎?我帶你去?”唐鶴鳴十分紳士地問她。
洛施搖了搖頭,“沒事的,我自己可以。”
察覺到那道目光還落在她的身上,她提著裙擺轉身逃也似的邁步離開了。
周聿禮眼神追隨著慌亂離去的洛施,唇邊的笑意漸漸淡了,眼眸中好似有一簇暗色的火焰流淌著,燃了又滅。
洛施身上的禮服後背是大開背的設計,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瘦削的脊骨和修長的脖頸像一隻驕傲的白天鵝,一步步從他視線裡消失。
下一秒,周聿禮站起身,把手中的高腳杯放回桌上。
裴瑜問:“去哪?”
“出去透透氣。”
周聿禮旋即站起身,經過唐鶴鳴身邊的時候狀似無意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與他擦肩而過。
他以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薄唇微啟,朝唐鶴鳴開口,說了兩個字——
“垃、圾。”
唐鶴鳴瞬間僵直在原地。
周聿禮走出宴會廳,目光掃視了一下前方,隨後用英文問一旁守在門口的侍應生:“剛才出來的女生往哪走了?”
侍應生想到那張漂亮又帶著些脆弱的臉龐,伸手指了個方向。
周聿禮隨即朝那個方向邁去。
這艘豪華遊輪堪稱“海上城堡”,夜幕降臨之後更是熱鬨非凡。洛施越走越快,下一秒差點崴了腳,隨後乾脆扯掉腳上的細高跟鞋拎在手上光著腳往前走。
在路過露天泳池時,洛施忽然想到一個不用再回到那個宴會廳的絕妙計策。
……
許久後。
洛施站在洗手間裡,鏡子裡照著她此刻的模樣。
渾身濕透,長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臉上神色蒼白極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一般毫無血色。
她冷得直打顫,泳池裡的水很涼,瞬間浸泡了她全身。
令她沒想到的是,等她渾身顫抖著走出洗手間時,卻看到泳池旁圍了很多人。
夜裡海風吹過,她看到推開人群走出來的周聿禮。
他和她一樣,渾身濕透。
黑色襯衫此刻完全被冰冷的水浸濕,隱約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曲線,濕透了的漆黑短發淩亂地遮住了他的雙眸。
他身後,有專業的救護人員正半跪在地上給一個黑發女生擠壓著腹腔中的積水。
她與他的目光隔著嘈雜的人群遙遙相對。
他直直地盯著她,目光之中是毫不掩飾的冷意。
誰也沒有動,兩個人都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他光著腳站在泳池旁,清冷的月光光暈勾勒著他修長的身型。
他有些譏諷地朝她彎了彎唇。
洛施也不知道怎麼的,腦袋裡像是有人在發號施令一般。
下一秒,她轉身拔腿就跑。
……
洛施慌不擇路地跑著,手上還拎著高跟鞋,腳上都是水,好幾次都差點滑倒。身後是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她瞬間心跳如鼓。
終於走到電梯口,她慌張地去按電梯的開關,就手上的高跟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一隻。
“叮。”
電梯門打開,洛施慌亂地跑進電梯裡。
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那一瞬間,有一隻修長乾淨的手伸了出來,擋住了電梯,強勢地按住了電梯門。
哐當。
電梯被突如其來的大動作發出聲響,洛施抬眸望過去,有些無力地靠在了電梯牆壁上。
隻見周聿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手上拎著一隻黑色細跟高跟鞋的細帶,赫然就是她方才不小心跑丟的那一隻。
電梯門也在這時候無情地關上。
“幾樓?”他麵無表情地問她。
沉默了許久,她報出一個數字。
她看著他按下了通往她樓層的按鈕。
電梯門再次開啟,到了樓層。
鋪著柔軟地毯的走廊裡,沒有其他人,隻有她和他在無聲地對峙。
片刻後,她被他攥住手腕前行。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直到她被他推倒在房門口,被捏著下巴強迫對上他的視線的時候,她才知道什麼叫做恍若隔世。
記憶中的身影和麵前這個透露著成熟氣息的高大男人緩緩重疊,過去的畫麵猶如洪水猛獸朝她奔湧而來。
周聿禮身上的冷鬆木香氣鋪天蓋地壓過來,將她緊緊包圍,就像是雨後的森林,廣藿香和橡苔夾雜著木質雪鬆的香氣,帶著料峭的寒意。
還有水珠順著他的下頜往下滴落。
周聿禮的喉結上下滾動著,麵色極冷。
隨後他開口,聲音冷得像零下的雪夜——
“跑什麼,你有這麼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