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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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寧剛剛見到爺爺,固然她認為爺爺不會像羅家母子一樣帶著那種目的來,不過爺爺對爸爸有多少感情不得而知。這麼多年了,人家在港城也有了家庭,對自己這個沒有相處過的孫女,現在有虧欠之情,真的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隻怕沒多久就有矛盾了。所謂三年不上門,是親也不親。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祖孫倆心裡各有計較,兩人話不多,倒是他們前麵,北京來的同誌陪著那個高個子年輕人說話,北京的那位同誌特彆熱情,介紹他們這裡的情況,什麼屬於上古時期九州之一的雍州,什麼漢代邊塞,唐代邊疆。

那個年輕人還附和了一句:“早就想體味‘月明出天山,蒼茫雲海間’的雄渾蒼茫。”

嶽寧不禁想,這個年輕人如果是爺爺的兒子,領導同誌不會圍著他轉吧?

一個大隊由幾個生產隊組成,偏遠的生產隊,甚至要翻過山頭,嶽寧家離開大隊辦公室還算近,這路卻不好走,夜裡哪怕是打了手電筒,上坡下坡也不方便,有些路上還有小溝,張麗芬一腳跨空,嶽寧眼疾手快,伸手拉了她一把:“伯母,當心!”

張麗芬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

嶽寧了拉了她一把,張麗芬索性陪在他們身邊,她打破了祖孫倆之間的沉默,張麗芬問:“華叔,您來得可真快啊!”

嶽寶華還沒時間問他們母子怎麼來了,剛好問:“你們怎麼來了?”

張麗芬臉上掛著笑:“上次您走了之後,阿昌去問了,說是港城的人,回鄉方便,但是要來西北卻很難,而且要把寧寧從西北直接帶到港城更難。阿昌就想辦法把寧寧從西北帶回粵城,從粵城再去港城就方便了。我們哪裡想到,您本事這麼大,能跑來西北。”

“托喬……叔的福,也煩勞君賢陪我跑一趟。”嶽寶華說,師侄夫妻倆幫他,是想要借著這份情,讓他帶他們兒子去港城吧?

喬君賢轉頭說:“華叔,哪有煩勞之說?要不是爺爺腿腳不便,他也想來西北。我陪您過來,也是替他重走這條路。”

“喬老先生來過西北?”縣裡的同誌問。

“喬老先生到過延安。”北京來的同誌微笑著說起,“抗戰的時候,華僑領袖陳先生到訪延安後,南洋華僑踴躍給邊區捐贈,物資通過滇緬公路到重慶。重慶政府發動皖南事變後,對邊區進行封鎖。喬家出身寧波,江陰會戰,喬家捐出輪船沉船長江口,阻止日軍沿江而上。他們家成立了車隊,支持企業內遷,與重慶政府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南洋華僑找到了喬家,為了保證物資能到延安,喬老先生從港城趕來,以喬家少東的身份,押運物資,槍林彈雨,過重重哨卡,日夜兼程捐贈物資送到延安。”

“原來是這樣啊?這是為國家做了大貢獻的啊!”縣裡的同誌說。

“可不是?而且啊!喬老先生在抗美援朝的時候,英美封鎖,他冒了很大的風險給國內運送物資。”

嶽寧這下清楚了,原來這位是愛國富商的孫子,難怪了。

“港城船王喬啟明?”張麗芬悄悄問。

“對,就是喬老先生。”北京的同誌應和。

張麗芬驚歎一聲:“哇!華叔,你居然能跟這樣的大人物做朋友?”

她這樣一驚一乍讓讓嶽寶華很尷尬。

要不是為了能早日見到孫女,喬家豪富歸豪富,嶽寶華也沒想從喬老板那裡占什麼便宜。

喬老板喜歡他的手藝,又是一起經曆過那些年,喬老板來寶華樓吃飯,跟他說兩句話,聊兩句當年,僅此而已。

張麗芬驚訝的表情,讓嶽寶華有些尷尬,喬老板這次確實幫了他大忙,然喬家是港城的富豪,自己隻是一個酒樓的老板,實力上猶如山腳到山頂的距離。

縱然喬老板讓嶽寶華說自己是他的至交好友,嶽寶華也不敢高攀,更不想讓張麗芬有過多的聯想。

喬君賢回過頭:“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哎呀!華叔,你上次回粵城的時候,怎麼沒說認識這麼大的老板?害得玉興瞎琢磨,”

嶽寶華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茬,好在大隊辦公室已經在眼前了。

大隊辦公室是小楊溝唯一的一溜兒的磚瓦房,手電筒照到牆上,上頭是白底紅字的標語:“不忘鼠疫害,堅決滅老鼠”

婦女主任李巧妹迎過來:“這邊,這邊。”

一間屋子裡,點了五盞煤油燈,很亮堂了。太亮堂了,照得桌上兩大盤的炒洋芋餅餅異常清晰,異常寒酸。

京城的同誌嘴角垮了看向縣裡的同誌,縣裡的同誌頭上冒汗看向楊福根,知道這是小山村,知道來得著急,可也沒這麼待客的吧?

楊福根連忙拉過李巧妹:“你家大年呢?”

李巧妹的男人楊大年是個村廚,大隊裡誰家有個婚喪嫁娶,都會請他燒飯,楊福根囑咐了李巧妹,叫她男人來做飯。

李巧妹尷尬地笑了:“大年去他姑家了。”

楊福根一聽壞了,問:“這是誰做的?”

“我燒的。”

那?這?楊福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穩穩心神,領導們都在呢!他說:“不是跟你說去我家殺隻雞嗎?”

“嫂子說要留著下蛋,給你兒媳婦坐月子吃。”李巧妹輕聲說。

“這個婆娘!”楊福根氣得冒火,現在去殺雞也來不及了,自家婆娘就知道拖他後腿。

“這是炒洋芋餅餅嗎?”一個聲音響起,是那個跟來的年輕人。

“喬先生知道洋芋餅餅?”北京那位同誌很驚奇地問。

喬君賢看向嶽寶華,笑著說:“我爺爺說這人世間最好味的有兩樣,一個是您蒸的魚,那是他在公海上,差點被海盜劫持,死裡逃生後,吃的一頓飯。另外一個是西北的炒洋芋餅餅,是他一路忍饑挨餓,到了西北,大嫂子端出來一碗洋芋餅餅。您的魚他時常能吃到,但是洋芋餅餅,他已經快四十年沒吃到了。我今天是有口福,可以吃到他心心念念的洋芋餅餅。”

不知道喬君賢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他這位貴客如此說,也算是給了他們台階。

北京的同誌招呼:“來來來,入鄉隨俗,嘗嘗本地的味道。”

大家一起坐下,李巧妹拿了碗給大家打炒洋芋餅,嶽寧說:“嬸子,我一小口就好了,剛才在家裡已經吃過了。”

羅國強說:“我們倆也是。”

李巧妹給他們三個打了一小勺,其他人都是滿滿一大碗,好東西沒有,洋芋餅餅管夠。

嶽寧拿起筷子夾了一筷洋芋餅餅塞進嘴裡,那一刻她慶幸自己隻要了一點。

巧妹嬸的男人是村廚,彆人家都是女人當灶,就他們家平時都是大年叔做飯。

巧妹嬸的炒洋芋餅餅,用料紮實,麵粉加多了,洋芋餅餅做得很乾,鹽和辣子都下手狠,吃在嘴巴裡發苦。要是他們這裡莊稼人,平時下地乾活,出汗多,口味偏重,這倒也沒什麼,粵城人口味清淡,恐怕就不適應了。

果然,羅家母子和嶽寶華都吃得很慢,倒是那個喬先生一口接一口。

嶽寧站起來進廚房,李巧妹坐在廚房間:“嶽寧,你怎麼來了?”

“給大家倒口茶。”

“哎呦,我怎麼忘記倒茶了。”

李巧妹去拿了茶杯放在灶台上,嶽寧去牆角拿熱水瓶。

嶽寧要衝茶,見茶杯裡的茶葉梗堪比火柴梗,她跟正在放茶葉的李巧妹說:“直接倒白開水,兌點涼白開。”

“不放茶葉?”

“晚上,喝了茶睡不好。”嶽寧找了個借口。

李巧妹恍然:“還是你想得周全。”

兩人倒了水,端了出去,嶽寧聽見一聲:“嗝……”

張麗芬正在給兒子拍背,嶽寧先把水給羅國強:“國強哥,喝口水緩緩。”

羅國強接過水連喝幾口。

嶽寧給嶽寶華送上水,嶽寶華也立馬喝水。

反倒是喬君賢,喝了一口,繼續不緊不慢地吃洋芋餅餅,嶽寧稀罕,這位居然吃得下去?

嶽寶華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水,側頭跟嶽寧說:“寧寧,剛才陳主任說,他這兩天幫你把本地的手續辦了,後天我們一起回北京,跟喬老先生彙合。我們再去粵城安葬你爸爸,你要在粵城待些日子,我先回港幫你辦去港城定居的手續。”

張麗芬聽見粵城,立馬接話:“華叔放心,寧寧回了粵城,那就是回家了,住我們家裡,我們會照顧她的。”

寧寧歲數還小,張麗芬心裡有小九九。嶽寶華不希望孫女跟張麗芬過多接觸,場麵上他也不好說什麼,他說:“到時候再說。”

張麗芬開了個頭,就收不住了:“寧寧啊!等你回了粵城,讓你國強哥哥給你做啫啫煲、豉油雞,還有啊!你國強哥哥做的拆魚羹,那是得了你羅爺爺的真傳。”

這個張麗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嶽寧倒是想要當場拆穿,就是這個場合,剛才田棗花和春梅嬸鬨了這麼一出,自己再陰陽怪氣一番,很多人壓根去認真分辨裡麵的是非對錯,隻會各打五十大板,然後把占理的一方也歸入性格彆扭難搞的一類。

現在張麗芬再提,嶽寧琢磨怎麼回她,她邊上一個聲音響起:“拆魚羹?”

“是啊!喬先生吃過嗎?”張麗芬見喬家這位少爺接話,很興奮。

“當然啦!華叔的拆魚羹在港城都是一絕。我每次放假回港城,第一時間就去寶華樓,吃華叔做的拆魚羹。”

“是嗎?華叔和國強的爺爺是福運樓最好的廚師,拆魚羹是福運樓的招牌菜之一。有機會得讓國強給你做一道拆魚羹,看看這孩子學了他爺爺幾分功力。可惜啊!國強的爺爺受牽連……”張麗芬停頓了一下,“不說了不說了,現在好了,國強在爺爺那裡沒學全的,可以去他嶽爺爺那裡學。”

這是要讓爺爺當場應下帶羅國強去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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