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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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裡突然來了外人,狗吠聲把大隊社員呼啦啦地引了過來。

村民們剛要靠近,大隊書記楊福根大步走過去:“湊什麼熱鬨?都回去。”

“福根書記?前幾天調查嶽寧,這是來抓她的嗎?”有人問。

楊福根看見縣裡的同誌在招手,沒來得及回答,就轉身到領導那裡。

村民們不能過去,隻能離開八丈遠討論,有人起了頭,後麵的人思路跟上:“嶽寧一個小姑娘,她乾什麼了,要抓她?”

“大狗,這你就不懂了,關鍵不是她做了什麼,關鍵是她是個什麼?她不像咱們是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彆忘了,她媽跑哪兒去了?她這種就是抓進去吃官司,關上幾年,也應該的。”田棗花歪嘴一笑,“來這裡十幾年了,都沒有融入到貧下中農中來。思想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田棗花,嶽寧怎麼就沒融入到貧下中農中來了?她放羊放得不好,還是她田間活計做得慢了?就因為人家姑娘不肯嫁給你的傻兒子,就變成沒融入貧下中農了?”陸春梅反駁。

“陸春梅,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你受了嶽誌榮的賄,才一直幫著嶽寧。”田棗花大聲說。

當初嶽家父女下放,嶽寧才五歲,那時候陸春梅的婆婆已經七十多了,就不出工了,在家看孩子,嶽誌榮要出去乾活,就把嶽寧托付給陸春梅的婆婆。嶽寧比陸春梅的女兒秀秀大兩歲,兩個孩子玩在一起。

粵城寄糧票布票過來,嶽誌榮買了吃的,總會分給陸春梅的幾個孩子,買布總是多買幾尺,讓陸春梅幫忙做衣裳,一件給嶽寧,一件給他們家小五。

陸春梅也是個實在人,嶽誌榮走了,粵城也不再寄東西過來,她還是力所能及地照顧嶽寧。

加上陸春梅年輕時候跟許會計處過對象,許母認為陸家兄弟姊妹多,田家就一個姑娘,一定要許大奎娶田棗花,這陸春梅後來又嫁進小楊家溝,嫁的男人沒許大奎能乾。

田棗花又喜歡搬弄是非,整天說三道四。之前陸春梅聽田棗花說嶽寧克夫,幫嶽寧說了幾句話,這個田棗花說不過她,攻擊起了陸春梅來,自誇男人是大隊會計,說陸春梅是無福之人不進有福之家。這等陳年往事被搬出來,陸春梅哪裡能忍這口氣?當場就對罵起來,問田棗花哪兒來的福氣?是生了個傻子的福氣嗎?這下點爆了田棗花,兩人在田地裡打作一團。這個仇就結得更深了。

受賄是多大的帽子?陸春梅火了,扯著田棗花:“走啊!跟我到縣裡的同誌麵前,說清楚,我怎麼受賄了?我要告訴縣裡的同誌,你宣揚封建迷信,你誣陷嶽寧……”

這個時候許會計拉住田棗花,看向陸春梅:“春梅,你彆鬨了!”

他不管自家婆娘,說她鬨?真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樣人,陸春梅鬆開田棗花,往領導那裡奔去:“領導同誌,嶽寧是個好姑娘,她勤奮肯乾,彆聽田棗花瞎說。”

許大奎見陸春梅發了瘋,高聲叫陸春梅的男人:“忠義,你快去拉住你婆娘,彆把事情鬨大。”

陸春梅的男人跑過去一把拖住自家女人,捂住她的嘴:“給我回家去。”

縣裡的領導正在跟楊福根指示,兩人往這裡看來,縣裡的領導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老天爺啊!這是個什麼場合啊?

京城來人陪同港城大老板的孫子和朋友,來這裡尋親。那個大老板現在在滬城談買滬城造船廠的船呢!上頭讓好好接待。領導說安排好了縣裡的招待所,想讓港商先住一晚,明天過來,誰想這個老爺子一刻也不能等,非要立馬過來。領導們隻能呼啦啦地陪著過來。

小楊家溝離縣城開車四個小時,離鄉裡也開車也得兩個鐘頭,況且這都天黑了,山路難走,他們這輛北旅的麵包車時不時要趴窩,要是在半道上壞了,可咋辦?

現在到了地方,他在跟大隊書記安排食宿,這麼個小山村,又是這個時候了,拿什麼出來招待啊?還有這麼多人被褥鋪蓋,他都一個頭兩個大,兩個女人吵架還吵上了?這讓上麵的領導怎麼看?

“你先去讓他們彆吵了。”

領導發話,楊福根一路小跑過來,到陸春梅夫妻麵前:“把你婆娘拉回家去。”

陸春梅的男人跟楊福根是同族兄弟:“三哥,我知道。”

自家男人也不問個青紅皂白,隻拉她走,陸春梅掙紮著一口咬住男人的手,男人疼地撒手,她拚命往前跑,剛才她可看見了,那個戴眼鏡的在跟福根書記說話,福根書記俯首帖耳,那肯定是個大官。

她跑到那個戴眼鏡的同誌麵前,來不及喘氣說:“同誌,嶽寧在這裡改造很好的,小姑娘很本分,你們彆聽人瞎說,田棗花逼著嶽寧嫁給她傻兒子不成,恨嶽寧,造她的謠。”

“誰造謠了?”田棗花也掙脫了男人衝了過來,“你不要誣賴好人,那天來調查我半個屁都沒放。”

“誰信啊?你個嘴巴裡長痔瘡的,成天就知道噴糞……”陸春梅在火頭上糙話往外蹦。

兩個女人扯著大嗓門吵架,戴眼鏡的同誌在縣裡算個領導,可這不是還有北京來的同誌?

這位同誌勸:“大嫂,你……”

聽見外頭吵鬨,嶽寧知道田棗花又來勁兒了,春梅嬸擔心她,她小跑出去,看見鬨鬨哄哄的一團,她喊:“春梅嬸,我沒事。”

陸春梅見到嶽寧,快步走過來:“真沒事?”

“沒事,是領導帶著我親爺爺找我來了。”嶽寧跟陸春梅說這轉頭看向家門。

嶽寶華走出門,他在港城這麼多年,又經營著寶華樓,他這個身家跟喬家這種巨富自然不能比,但總歸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了,站在那裡自有股氣勢。

陸春梅見過最大的領導就是公社書記,看見這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比他們公社書記還有派頭?她問:“這是你親爺爺?”

“親爺爺,沒人抓我。”嶽寧拉著她的手,“一點事都沒有。”

陸春梅仔細看那老頭,發現跟嶽寧長得還挺像,她笑了起來,白了田棗花一眼,得意地說:“誰說上頭來抓你嶽寧的?”

見爺爺出來了,嶽寧不知道爺爺在港城現在是什麼個情況,今天這個架勢看起來很大。她以前從不跟田棗花計較,也沒能力計較,最多就是鬨上一鬨,讓她閉嘴,但是今天田棗花自己撞上來,就彆怪她了。

嶽寧也走向田棗花,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棗花嬸,做人留一線不行嗎?我不肯嫁給你家傻二,是什麼天打雷劈的事嗎?值得你這樣處處為難我?”

這話在場的人,包括陪著嶽寶華過來的同誌都聽得清清楚楚。

田棗花剛剛反應過來,她家老二,衣服扣子上下扣錯,憨憨地走過來:“媽……”

剛才的話所有人都聽見了。這個兩條眉毛之間能放下一條河的傻子想娶港商的孫女?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侮辱了癩蛤蟆。

許大奎跑過來,拽著田棗花和兒子說:“走走走,跟我回去!”

嶽寶華呆愣著看那個傻子被他爸拖走,他轉頭往裡再看,第一眼看見孫女又黑又瘦,穿得破破爛爛已經讓他震驚,進屋見窮徒四壁,更是讓他心酸,沒想到還有更可怕的事,孫女曾經被逼著嫁給傻子?孩子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

從北京陪同過來領導同誌發現才來一會會兒已經鬨出這麼多事,村子裡人多嘴雜,指不定還能鬨出什麼幺蛾子。他找了當地的同誌商量,商量下來,每個生產大隊都有生產大隊辦公室,還能關上門,不跟這些婆婆媽媽湊一起。

他過來跟嶽寶華說:“嶽老先生,見到您孫女了,可以放心了。今天一路過來舟車勞頓,您孫女這裡地方逼仄,不如去大隊辦公室,坐下喝口水,敘敘這些年的離彆之情?”

福根書記也得了指示到嶽寧身邊:“寧寧,請你爺爺一起去大隊辦公室。”

嶽寧知道福根書記的難處,村民見得少,喜歡圍觀,現在上頭還有領導,再鬨出點事來,不是讓福根書記為難?

他們父女剛來到西北的時候,爸爸吃了不少苦,後來福根書記從部隊退伍,回來做了大隊書記,他立過功,思想過硬,他說出來的話社員都愛聽,福根書記一直強調勞動改造,是為了改造,不是為了折騰人,隻要改造徹底,徹底融入廣大勞動人民中,那才是勞動改造的意義。他還給爸爸改思想報告,爸爸的日子好過很多。

嶽寧也說:“爺爺,我們一起去大隊辦公室吧?”

嶽寶華回過神,他為了早點見到孫女,讓大家陪著趕路,實在不妥,他說:“好。”

總不能把羅家母子拉下,嶽寧回頭:“伯母、國強哥一起去。”

母子倆跟上,嶽寧關了窗,把家門給拉上,她說:“爺爺,我跟忠義叔說一聲,讓他幫忙照看一下羊圈。”

一般不會有事,偶爾會有野獸過來抓羊,聽見狗吠看一眼就行。

“羊圈的事,你彆管了,我去找人。”福根書記說道。

“哦。”嶽寧點頭。

嶽寶華站在邊上等孫女,嶽寧過來,祖孫倆一起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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