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張周一聽大概心裡就有數了。
江南還有人想造反?誰?剛得王位的朱宸濠?還是那些久居江南不識北方寒冬的各地藩王?
陸完沒說得太清楚,或許陸完也知道,如果把一些事說得太言之鑿鑿,那他這個舉報人很可能就跟背後的什麼人有勾連了,彆人對他的懷疑也會加深。
隨即張周去信給正在往沈陽趕路的唐寅,讓他及早到沈陽,好像一點都不注重唐寅的想法。
此時在唐寅一行的隊伍中,早已是人困馬乏,尤其是那些跟隨朝鮮新任國主李懌的朝鮮人,很多連車馬都沒有,要靠步行走這段路,很多人在進入大明國境之後就有點跟不上隊伍了。
當天下午本來隊伍已經下令駐紮了,但臨時又收到通知,要連夜趕路。
朝鮮一方,有一些婦孺女眷,被告知要上車駕往大明走。
“姑姑,他們在說什麼?”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問一旁剛與大明士兵溝通過的張綠水。
小姑娘並不太能聽懂大明的語言,這一路上她也在跟張綠水學習,稚氣的臉上帶著幾分天真,還帶著對未來幾分不確定的迷茫,小小年歲背井離鄉,雖然已吩咐讓她帶家眷同行,但滿打滿算她身邊也隻有個養父和養母,而她的養父母負責給跟隨隊伍的朝鮮扈從做飯。
張綠水道:“我們要夜行了,這樣明日日落之前,就可以到大明的沈陽。教給你說的話,你都會說了嗎?”
“嗯。”
小姑娘試著,把張綠水教給她的漢語,又說了一遍:“民女參見萊國公大人,祝萊國公大人天壽永享、位極人臣、加官晉爵、無往不利。祝萊國公大人天倫和滿……那……那……”
張綠水搖頭道:“說得還是不夠流利,你這樣見到明朝的大官,怎能讓她對你垂青呢?”
小姑娘雙眸閃爍著淚光,似乎對自己表現不好有些著急,她問道:“可是為什麼,我要得到他的垂青呢?”
這問題可把張綠水給問住了。
從張綠水的出身和經曆來說,她這半生所追求的,就是如何去吸引男人的注意,如何用自己的身體條件去獲得生存的資源。
她現在先被送給唐寅,現在又被勒令跟隨大明使臣隊伍到大明,她知道後半生的生活跟前半生也不會有區彆了。
麵對一個跟她“相依為命”的小姑娘,她不知該說什麼好。
“長今,我有一個女兒,可她沒你這麼大,她現在還在朝鮮,沒有跟我同來。”張綠水道,“我把你當成女兒,也當成侄女看待,你以後有很多東西要跟我學,你要記得,我不會害你。”
“嗯。”小姑娘點頭。
“再多練習幾遍。你記住,你是萊國公在朝鮮境內找到的女孩子,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找你,甚至樸元宗大人也不知他的意圖,既然你是他選的人,就要按照明朝人的想法做事,他們喜歡聽這種話。”
“明白了。”
二人一起走上馬車。
有單獨給他們準備好的馬車,甚至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女子,負責照顧她們的起居。
在朝鮮使節隊伍一行中,二女的地位也會比較高一些,她們會被當成是朝鮮的“貢品”,保護她們一路上的安穩,是朝鮮一方著重在做的事。
馬車在吱嘎聲中前行,也不快,因為下了一些雨,路還顯得有些泥濘,隊伍經常需要停下來,也不知道是哪裡卡住耽擱了。
“姑姑,先前我去找阿娘,在他們那邊看到了一輛馬車,裡麵關得很嚴實,隻有阿娘往裡麵送飯,我看了一眼,裡麵是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她是誰?”小姑娘問道。
張綠水道:“可能是朝鮮某位大人,送給明朝大官的禮物吧。”
小姑娘道:“但我見阿娘對她很尊重,說她出身尊貴,有人還對她下跪來著。她很年輕,比姑姑小了很多歲。”
“那我就不知道了。”張綠水道,“她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隻管自己的事就好。現在跟我學明朝的語言,一定要用心學,以後就算隻是端茶遞水,也要學會基本的語言,不然你都聽不懂大人所說的話,是要挨罰的。”
“好的。”
“你聽我說,茶水,還有桌子、椅子……”
……
……
隊伍一行抵達沈陽時,由張周與陸完帶人親自出衛城迎接。
唐寅和徐經,與朝鮮名義上的正使,刑曹參判金壽童的陪同下,過來給張周行禮問候。
“晉城大君呢?”張周笑著問道。
金壽童一怔,他聽出來,隻要張周還稱呼李懌為“晉城大君”,說明李懌的國主之位,就還沒得到大明正式的認可,現在李懌最多隻是被作為儲君。
徐經搶著說道:“在後麵那輛駟馬的馬車上,說起來可真是不妥,路上生病了,不太能見風。”
金壽童也趕緊為他們未來的國主解釋:“萊國公見諒,我家君上還在養病。”
“哈哈。”張周一笑。
旁邊的陸完道:“是養病,還是故意稱病不出?遲早都要見麵的事,難道見萊國公,也需要如此推三阻四嗎?”
“這……”金壽童非常尷尬。
明明跟自己來的,是朝鮮的國王,但在大明一個國公麵前,朝鮮人似乎連一點麵子都沒有。
這是取決於軍事的強弱,也跟朝鮮這次的“靖國事件”是由唐寅促成的有關。
本來宗主國的使臣派頭就大,如果還是萊國公的話……那就沒法去挑刺了。
唐寅道:“讓人診斷過,是生病了。”
張周微笑點頭道:“伯虎,這次你去朝鮮,可算是為大明爭了一口氣,我已經提報陛下,回去之後就給你加官。”
“不必。”唐寅這次是真的不想什麼加官晉爵。
他雖然沒多說什麼,但就這兩個字的潛台詞便是,勞煩師兄你以後彆再折騰我就行。
第(1/3)頁
第(2/3)頁
這半年我要死要活的,能活著回來都燒高香了,如果加官晉爵意味著以後還要繼續被你折騰的話,那我寧可到地方上當個小吏,也好過於冒著小命的危險繼續在刀山火海中奔走。
……
……
一行進城。
城中不少軍民出來迎接,連商戶都敲鑼打鼓的。
遼東過去從來不受大明的重視,而沈陽作為名義上遼東最大的貿易城市,但在大明時並不作為遼東首府,這裡從布政使司的角度來說,隸屬於山東,這裡也隻是作為軍事區域存在,百姓多都要受軍戶的挾製,打仗時候抓壯丁都是常態。
現在通過張周,遼東似乎有了振興的跡象。
城中居民也有一種自豪感,尤其還是在朝鮮國主作為“俘虜”來大明朝見之時。
在李懌入住驛館之後,張周還是親自去拜會,畢竟他留在沈陽的主要目的,就是陪同李懌一起到京師,李懌這一路的安全名義上由他張周來負責……如果李懌真出了事,被刺殺或是死在半路上,張周也沒什麼大的責任,最多是派人回去通知朝鮮,讓他們再換個國主人選送過來。
“臣李懌,見過萊國公,請恕不能下榻迎接。”李懌躺在床上,麵如死灰一般望著進來的一群人,為首的自然就是張周。
張周笑道:“大君客氣了,在見陛下之前,無須稱臣,是說他的漢語還沒教好嗎?”
張周一邊說,一邊望著旁邊的金壽童。
金壽童急忙道:“主上漢語也算精通,隻是……還需要完善。”
這就體現出李懌以往不受皇室重視了,或者說,他幼年喪父之後,他的兄長燕山君為防止他將來篡權,對他的教育並沒有抓緊,反而是種種限製。
“那就沿途好好教,以後作為大明藩屬國的國主,在用大明禮教治國方麵,也一定要留心了。”張周笑著做指點。
“臣……”
金壽童一聽李懌又要在稱呼上出錯,趕緊上去指點一下。
李懌這才改口道:“學生受教了。”
身為朝鮮國主,卻在大明臣子麵前自稱學生,對大明這邊的將官聽來,好像是朝鮮國主自貶身價一般。
但其實張周知道,所謂的稱呼並不能代表什麼,最重要的不是靠人家嘴上尊重,而是要靠心裡怕。
……
……
張周帶了大夫,其實張周自己本身也可以當大夫。
給李懌診斷過,也不過是普通的風寒,所謂的不能見風,更多是李懌想避見他所找的借口。
得了風寒不能見風……這理由也算是合理。
“旅途勞頓,還有就是心理上的一些事情,讓他受了一些委屈。我不知道是因何而起。”
張周出來,見到了由金壽童引薦過來的成希顏。
成希顏這次並不作為正使,而是作為李懌的貼身衛官,成希顏代表的卻並不是朝鮮,而更多是樸元宗,一些私下的事情並不由金壽童負責,或者說金壽童不作為“靖國功臣”,在話語權上顯得很低。
成希顏道:“或是因為王妃之事。”
張周點頭道:“我聽說了,晉城大君的元妃,也就是慎家的女子,被迫與之和離,還得到了慈順大妃的同意是嗎?”
成希顏回道:“以先例來論,大君元妃雖然家族有虧於德行,但元妃並非有錯,並非罷休的合理理由。”
唐寅道:“成左相,這話可不能亂說。”
“是。”成希顏趕緊低頭。
現在的成希顏,已貴為“左議政”大臣,雖然這官職也隻是臨時的,但也說明樸元宗以後打算好好器重一下成希顏。
唐寅湊過來低聲道:“慎氏女,也在隊伍一行中。但晉城大君不知。”
“嗯。”張周點頭,隨後朗聲道,“雖然晉城大君身體不適,但涉及到其繼位之事,也是為朝鮮安定著想,所以不能有所耽擱,明日中午之前就要動身繼續往京師而去。沒問題吧?”
金壽童問道:“可否遲個一兩日,讓主上再做休整?”
“不能等了。”唐寅現在話也比較多,而且在朝鮮人麵前,他顯得很硬氣,“這是陛下的吩咐,不能耽誤。”
金壽童看了看成希顏,連成希顏都沒反對,他也隻能低頭認可此方案。
……
……
當晚,張周在自己所住的軍營帳篷內,擺下酒宴,請唐寅和徐經吃席。
酒桌上,徐經不斷過來給張周敬酒。
張周笑道:“你們二位,這趟可是辛苦了。”
“不辛苦。”徐經笑道,“還是張師您比較辛苦,千裡迢迢到遼東,如今遼東各處也真算是海晏河清了,各處百姓都在盛讚您的功勳。”
唐寅瞥了徐經一眼,不由皺眉。
讓你巴結張周,混個前程,你也不必這麼卑躬屈膝吧?
不能跟我學學?
張周道:“你們彆怪我就好,有些事我也沒想到,諸如朝鮮隻給派五千兵馬,還有你們在多壁城的遭遇,雖然我一直沒有派援軍,但我跟伯安打過招呼,一旦女真人對多壁城有何異動,他要全麵出擊去馳援。最後沒用上罷了。”
唐寅心說,我信你個大頭鬼。
第(2/3)頁
第(3/3)頁
我們被困在多壁城內幾個月,也沒見一個援軍,最後還是你親自帶人去給送了點糧食和武器,就讓我們去朝鮮造反,還說不是坑我們?
張周好似不知道唐寅心理活動一般,歎道:“不過正因如此,也算是把伯虎你心中的潛能給激發出來,你看這次你表現多好?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已提請過陛下,如果可以的話,你隨我回一趟京師,等再回來時……這遼東之地由你來當巡撫。”
“什麼?”
唐寅一聽就站起身來。
顯得很激動的樣子。
張周道:“彆太興奮,這都是當師兄的分內之事。”
旁邊的徐經那叫一個羨慕啊。
跟著張周就能混到巡撫的官職,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想王守仁當巡撫,也要靠威寧海一戰的功勳獲得,而唐寅不過是去了一趟朝鮮……幫朝鮮人造了個反而已,對大明功勳近乎於無。
唐寅急忙申辯道:“我出身江南,不習北方的天氣。”
“啪!”
張周一拍桌子,顯得一驚一乍道,“說出來你都不信,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打算讓你去浙江當巡撫,由你去訓練水軍。你看咱師兄弟倆不是想到一塊去了?”
“……”
唐寅瞬間無語。
他好像明白了,剛才張周說什麼讓他當遼東巡撫,感情就是給他挖坑呢。
就等他說不習慣北方天氣,然後借坡告訴你,江南還有個“辛苦”的差事等著你去乾。
徐經看出唐寅的反應,試探著道:“江南……會不會太遠了?”
“哎呀。”張周好似在思忖,“其實要造船,要訓練水軍,也不一定要去浙江,不如這樣,我在渤海的塘沽口給你設置個好差事,請陛下給你巡撫的身份,讓你在那邊一邊造船一邊訓練水軍,隨時觀察江南那邊的形勢,你看如何?”
唐寅咽口唾沫問道:“還有旁的選擇嗎?”
張周搖搖頭:“最好彆有旁的選擇。”
徐經陪笑道:“還是在渤海好,近,而且還有萊國公的照應。來,伯虎,我也敬你一杯。”
唐寅突然感覺自己又要深陷泥坑之中,但這次怎麼想,好像也沒那麼複雜了。
就隻是做點事出點力,看起來沒什麼生命之危。
這次張周提過酒壺,親自給唐寅斟酒,等唐寅反應過來要阻止時,張周已經把一杯酒斟滿:“伯虎啊,我知道你向往安逸,但身為官員,到哪能無所事事呢?無所事事,那可不能留名千古。”
唐寅想說,我的人生目標壓根不是留名千古。
張周道:“雖然你未來的差事,想想還是挺辛苦的,但是不是在經曆了多壁城和漢陽城兩戰之後,再思忖一下也就不算什麼了?經曆過大事,心態也要更成熟,以後是我仰仗你,你可要給麵子。”
唐寅拿起酒杯,這是張周斟的酒,他不喝也得喝了。
不然真就成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
……
深夜之後。
張周才結束了酒宴,讓人送走唐寅和徐經之後,喝了不少酒的張周好似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給朱祐樘寫自己的上奏。
其實對唐寅的調用,他提前並沒有盤算過,也是跟唐寅商定之後才定的。
接下來張周還有個大目標……
“揚帆遠航,就算還不能派兵海外,至少也讓我搞清楚新大陸的情況,大明的海上貿易還是需要我來保障啊。不能跟世界脫軌啊。”
張周正構思著未來的宏圖大計。
門口劉貴的聲音傳來:“老爺,我回來啦。”
“進來進來。”
張周放下筆,親自到門口接見劉貴。
劉貴一臉嬉笑出現在張周麵前,見到張周,那真是如見親人一般,雙目還噙著淚花。
張周點頭道:“不容易,這次可曆練了不少,也成長了不少,回去重賞你。至少也是個錦衣衛副千戶,東廠那邊你可以進去混混了。”
“沒事,小的就想跟在老爺身邊。”劉貴道。
張周笑道:“總跟著我也不是個事,如果你想從軍,試著幫你搞個參將什麼的當當,不過你沒有武進士在身,有點難。不如應個武舉?”
“小的沒那本事啊。”劉貴隨即哭喪著臉。
“那就不考了,繼續當錦衣衛,以後在京師呼風喚雨的,總好過於出去打打殺殺。”張周笑著拍拍劉貴的肩膀。
劉貴道:“老爺,人都給您帶來了,都是會唱曲的,小的還準備多給您搜刮幾個朝鮮女娃子,但唐大人不允許。”
張周白他一眼道:“朝鮮人的命也是命,真把自己當賊匪了?今晚好好休息,回京師之後給你論功行賞!”
(本章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