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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內,朱祐樘留下張周敘話。
“秉寬,你舉薦秦紘,朕恐怕又要去跟太皇太後好好解釋一番。”
朱祐樘有點心力交瘁的意思。
張周知道秦紘跟周太後之間的過節,當初秦紘在總督兩廣軍務時,時安遠侯柳景於地方上橫征暴斂屠殺良民冒充賊寇,並貪汙克扣軍餉,秦紘將其關押審判,定了死罪。
但柳景跟周太後家是有姻親關係的,周太後出麵說情,並將秦紘下獄問罪,而後查證並無此事之後,柳景也沒死隻是被奪爵,一直到現在柳景仍舊活著,在為安遠侯的爵位而奔波。
若此時朝廷要啟用秦紘,周太後知道一定會不樂意。
張周歎道:“是臣添亂了。”
“沒有,你舉薦秦紘,朕也認為他是有能力的,至於太皇太後那邊也好說,她一直說要給安遠侯恢複爵位,朕也覺得懲戒差不多,複爵便是。”
以朱祐樘的意思,兩邊各給點好處,相安無事便可。
朱祐樘又望著張周道:“倒是你,希望太皇太後彆找你的麻煩。”
張周笑道:“臣先前沒想那麼多,若真因此而讓太皇太後不悅,那賠罪便是。”
“嗬嗬,秉寬你不用擔心,朕會替你去說的。”朱祐樘突然想起什麼正事,問道,“朕還要問你,安排何人以中官身份去監軍為好,先前你舉薦張永,他在偏關和寧遠功勞不低。以朕看來,你非但可以在用將、用官方麵,有卓越的眼光,連中官都能舉薦賢才。”
張周這才知道為何朱祐樘要當著劉健和馬文升的麵,單獨留他敘話。
不單純是為了跟兩位朝中股肱之臣體現出對他張周的重視,更要問一個不需要與大臣商議的事,就是安排誰去當監軍太監。
此時張永去了延綏,如果非要找個合適的人選去監軍……張周也可以舉薦馬永成或者穀大用……但從治軍角度來說,二人的才能比之張永還差了點。
他不由打量著蕭敬和戴義。
二人眼神中都帶著些許的期待,似乎希望張周舉薦的太監,是他們的人。
張周道:“陛下,臣倒是覺得,可以讓東宮太監劉瑾,去嘗試一番。”
“劉瑾?”朱祐樘皺眉,“他……在行軍治軍方麵,有什麼才能嗎?”
這問題既像是在問張周,又像是在問戴義和蕭敬。
蕭敬湊上前道:“回陛下,平時劉瑾在太子麵前,倒是很能掰活,具體……不知。”
張周舉薦這人,讓戴義和蕭敬也摸不著頭腦。
要說這人……最初對張周還很有意見,似是把張周當仇敵一般,但現在據說是對張周百般恭維……難道說張周是那種誰對他恭維,他用誰的人?這麼膚淺嗎?
朱祐樘點點頭道:“以往張永在坤寧宮,也並不見有多大的見地,卻在治軍中有節有度,既然秉寬提到了他,那就用他試試!總歸偏關的駐守的重擔也不在一個中官身上,讓他儘職儘責把那邊的消息能及時傳回來就好。”
“是啊陛下。”戴義也笑著應聲。
張周看戴義和蕭敬眼神都有些怪異,心想,估計這兩位在琢磨著怎麼去收攬劉瑾,讓劉瑾為他們所用吧?
……
……
劉瑾一躍要成為“劉大都督”。
朱祐樘隨即便下旨,讓蕭敬跟張周一起去東宮,順帶把此消息告知劉瑾,並囑咐好,讓張周對劉瑾、朱鳳、王瓊等人說明情況,但還要對朝廷隱瞞。
意思是,秦紘從老家山東出發,或許要遲幾天才能到,但王瓊他們則要即刻出發,人不到偏頭關不能對外發王越的喪,消息還要藏著掖著,免得被朝中人察覺,也不能被韃靼人知曉。
“……張先生,現在對外的口風,是威寧侯在閉門養病,此消息不能對外泄露。”
蕭敬跟張周提醒一句。
張周點頭。
蕭敬又問道:“先生,您覺得劉瑾……這人值得大用?”
張周道:“不知道。”
“啊?”
蕭敬很詫異。
你不知道,居然把這麼重大的差事交給他?忘了他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時候了?
“先生啊,這種人,未必不會是白眼狼,當初您為他求情,讓他回到東宮,他現在對您恭維,日後不定就把您當仇敵,您可要小心一些啊。”
蕭敬苦口婆心勸說著。
張周怎麼聽,都覺得蕭敬這是怕劉瑾崛起之後,搶了他的地位。
不為彆的,就說蕭敬和戴義他們,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有劉瑾穩固嗎?
當太監的也都知道什麼叫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冷不丁朱祐樘掛了,太子登基,就算最初時他們這些老太監再有權勢,但隨之就是被新皇所厭棄,新勢力培植起來之後,自然是以劉瑾等東宮太監為首。
張周道:“去偏關,總比留在東宮強吧?”
“呃……”
簡單一句,蕭敬人也怔住了。
隨即他慚愧笑笑,也就不說什麼,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張周是在幫劉瑾嗎?
難道對劉瑾來說,現在當務之急不是在太子身邊,當好使喚把關係更增近?去西北有啥好的?
你劉瑾跳出了東宮的舒適圈子,去哪你不得看彆人臉色辦事?就好像你在外麵混得再好,你能混到司禮監的太監?還是能混成禦馬監太監?就算真被你混出來了,怕還不如在東宮太子身邊當個常侍有前途呢。
等蕭敬想明白這一點,知道張周的本意並不是在幫劉瑾,他突然又心呼張周的英明。
對。
就這麼治劉瑾,皇宮不能出現一個最得寵的太監,如同東宮也不能他劉瑾一家獨大一樣。
……
……
張周和蕭敬到了東宮。
朱厚照已經等得不耐煩,可當蕭敬把劉瑾要去偏關當鎮守太監的事一說,朱厚照興奮到差點蹦到桌子上。
這點也是蕭敬沒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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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激動萬分,跪下來道:“多謝聖天子賞識,奴婢一定不辜負聖恩,不辜負太子殿下的栽培,一定好好辦事,為報效朝廷萬死不辭。”
蕭敬聞言皺眉。
要離開太子,你居然這麼興奮?
他不由瞅了瞅旁邊立著的穀大用等人,一個個眼神中也帶著豔羨,蕭敬突然覺得自己腦袋瓜不夠用了。
不對啊。
太子那麼熱衷軍事,若是讓劉瑾去西北軍中鍍金,回來之後……那不更得寵了?
難怪東宮這群太監明明有舒服的日子不過,都想著往西北去喝西北風吃黃沙呢。
隨即蕭敬用委屈的眼神望著張周,好似在說,張先生啊,你可不能這麼幫他。
朱厚照笑道:“是誰讓劉瑾去西北的?是父皇嗎?父皇終於知道我身邊有能人了?不是跟你們吹,本宮對他教導很多。你去了西北,一定要把我教你的,用在實戰中。”
“是,是。”劉瑾忙不迭磕頭。
……
……
因為有劉瑾要去西北的事,而且是即刻就要動身,課暫時也不用上了。
張周馬上要出宮去見朱鳳和王瓊。
一道也就把劉瑾帶上。
等出了宮門,還沒等上馬車,劉瑾噗通一聲就給張周跪下了。
張周笑道:“劉公公,你這是作何?”
劉瑾道:“在太子麵前,小的不能表示什麼,但如今沒外人,小的一定要感激張師的栽培之恩。”
“嗬嗬。”張周笑了笑,“誰說是我栽培你的?”
劉瑾往四下環顧之後,也不忙著爬起來,低聲道:“小的問過蕭公公,蕭公公說是您提拔的小的,其實這種事,不用蕭公公明言,小的也明白。”
張周歎道:“舉薦你,除了是看出你有為朝廷效命之心,也是想讓你多去鍛煉鍛煉,讓你暫時離開太子,也未必是什麼好事,你乾嘛一定要感謝我呢?”
劉瑾一怔。
他沒想到張周說話辦事是如此“直接”。
都明確告訴他,除了是在幫你,其實也間接讓你離開東宮,讓你失去陪伴太子的機會。
劉瑾道:“小的就是想為朝廷多做事。還望張師能多提點。”
劉瑾也明白。
若是張周絲毫不幫他,光憑他的本事……去了西北一點作為不可能會有,不添亂就是好的。
在朱厚照麵前吹得是天花亂墜,但他劉瑾自知幾斤幾兩,想要跟西北軍中那些人打交道,能說會道不是重點。
重點是……
要有靠山。
如果跟那些人說,自己的靠山是張周……
乖乖,這不得了。
就算是再強硬的勳爵,見了他劉瑾都要客客氣氣。
不然……難道告訴那些軍將,自己的靠山是太子嗎?你一個離開東宮的太監,還想拿太子的威風來嚇唬人?東宮又不止你一個太監,我們又不知道太子寵信誰。
再說了,東宮太監,跟行軍治軍有什麼聯係嗎?
你還不如說自己是禦馬監太監、司禮監太監的人,或許我們還能忌憚一些。
張周笑道:“好說,不過我也沒什麼能提點你的,不如你去偏關途中,多問問安邊侯?他雖然不是我的記名弟子,但跟我學得最多,好好混!”
“是,是。”
劉瑾一聽。
張周這是有把他當“自己人”的意思。
等起身,要上馬車時,他還不忘表達一下他的虔誠:“……張師,您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小的一定儘心竭力辦到,太子那邊也多勞您美言了。”
這就體現出劉瑾對張周如此恭維的另一個原因。
他劉瑾也知道,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既想陪在太子身邊,還想幫太子實現軍政的理想,當有那麼多好事呢?
現在既然選擇去西北鍍金,太子那邊必然要有人時常提及,不然在熊孩子長大過程中,用不了一年半載,就把他劉瑾忘得一乾二淨。
“嗬嗬。”張周再笑了笑,“行,你在西北有什麼建樹,我也會跟太子言明。太子對你寄望可是很深,彆辜負。”
“定不負張師栽培。”
……
……
張周去研武堂,見了朱鳳和王瓊。
王瓊一直在往張周身後的劉瑾身上打量,而此時王守仁、唐寅等人過來,本還想聽個訓話什麼的,結果張周說明有重要的事隻跟朱鳳和王瓊二人談,讓其餘的人先去學習日常維護火炮事宜。
“要去西山,進行一次實戰演練。”
張周眼下還不能直說是去偏頭關接替王越的差事。
王瓊問道:“幾時出發?”
張周道:“馬上,不需要回府準備,衣衫都會另行準備。王郎中,我這裡還有一份密旨,等到了西山之後再打開。”
這次為了避嫌,蕭敬等傳旨的太監都沒跟著一起來,連劉瑾過來都沒有替皇帝傳達旨意的意思。
一切都通過張周一個人的口述。
官職什麼的以張周所給的官牒和敕令為準,王瓊會以右僉都禦史兼戶部郎中身份,巡撫偏頭關,主要職責是給秦紘籌備糧草,負責重修關城,還有就是負責火炮維護保養方麵的問題,連硝酸甘油的製備,也會由其來負責。
眼下硝酸甘油因為有矽藻土的加持,已經能廣為製造儲備,但在安全性能上仍舊需要加強,也都是就地製備,而不會長途運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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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都需要王瓊去完成。
“是。”
王瓊沒有覺得自己官職有多高,在張周這個名義上的“從一品”都督同知麵前,他一直是把自己當成屬下的。
張周手放在王瓊肩膀上:“王郎中,一切都靠你了。”
其實張周知道,就算現在不跟王瓊明說,王瓊也該猜到個大概,突然說要去西山演炮,還不帶朱暉、朱輔和張鶴齡他們,擺明是有貓膩的。
而張周所給的一看就是規製非常高的敕令。
張周的話,更像是一種鼓勵。
王瓊點點頭:“在下這就去準備車馬。”
“嗯。”張周點頭,“在京的火炮,該調的都會隨你們同去,這也是為驗證火炮的威力。至於重炮,則會遲幾日運到……”
重炮畢竟噸位太大,運送起來沒那麼方便。
張周跟朱祐樘所商量的,是重炮的運送要等王瓊和朱鳳到職之後,可以跟著秦紘一起去,總歸現在當務之急要穩住偏頭關的局勢。
偏頭關跟彆的地方最大的不同,是城牆都是破的,再加上火篩在那裡吃了大虧,韃靼人也虎視眈眈。
……
……
王瓊辦事效率很高。
張周心說,也不愧為未來一代名臣,選得也果然沒錯。
重點是……這個人他“虔誠”啊,如果連攀附這一套都不會,光靠他張周現在的聲望,一般的文官會給他麵子嗎?
張周也在琢磨。
你乾好了,就讓你當王越二號,幫你得爵。
如果你不喜歡巴結我,還像文官那樣對我貌合神離的,我幫你個鬼。
親疏還是有彆的。
誰說到了大明,一定要唯才是用的?給自己培養敵人嗎?
“張兄,今日是彤兒她們競標的日子,其實我想去看看再走。”王瓊那邊在準備了,朱鳳這邊則……
張周拿著給朱鳳的敕令,差點想直接甩在這小子的臉上。
張周沒好氣教訓道:“你要當扶不起的阿鬥嗎?”
“啊?”
朱鳳還不以為然。
自己就是南京城裡紈絝大少,硬生生被張周提攜成了軍中“悍將”,朱鳳早就覺得自己力不能支,想撂挑子了。
張周道:“你知道為何讓你去西山嗎?”
“不是演炮嗎?”朱鳳一臉迷糊。
你說是演炮,我就當是去演炮,我對你如此信任,難道你會騙我不成?
張周囑咐道:“到了地方不要逞強,一切都以穩守為主,至於一些布局、布陣的事,我給王瓊都做了指點,他會協助你去完成。如果再有不明白的……要聽調遣。”
“調遣什麼?”朱鳳臉上還是寫滿了問號。
張周對一旁偷笑著的劉瑾道:“劉公公,他再有不懂的,你多提點了。”
“是。”
劉瑾現在自我感覺可良好了。
看看朱鳳這貨都能混出名堂來,我如此大的抱負,能比他差?
看我去偏頭關力挽狂瀾給你們看看。
……
……
朱鳳和王瓊匆忙上路了。
研武堂的事情並沒有停歇,研武堂第一批的學員隻負責學開炮,沒有其他軍事理論知識教授,而第一批學員除了朱輔從延綏回來晚一些學得不夠好,就連張鶴齡這樣的都快要出師。
就算現在王瓊和朱鳳兩個實操的教官走了,也並不會影響到日常教學進度。
“張侍講,是說西北出了重大變故嗎?”
張周這邊才把王瓊他們送走,這頭王守仁走到張周這邊來。
這還是王守仁被抽調到研武堂之後,第一次主動跟張周談及教學之外的事情。
張周笑道:“從何說起呢?”
王守仁道:“據說王郎中和安邊侯二人是要去西山演炮,但據說一次帶去三十多門火炮,如果加上之前就調去西北的……估計一次也有六七十門炮能用上,這麼多火炮……以在下看來,都是往偏關調運,或許是偏關有何變故。”
“朝廷還沒公布呢。”張周也沒遮掩什麼。
沒公布,就彆瞎猜了。
回頭消息再走漏了,彆人還以為你是王守仁對外泄露的呢。
王守仁一聽這話,便大概明白到事情原委,閉上眼道:“在下生平誌願,便是此生有機會厲兵秣馬,與王威寧並肩作戰,看來心願已無法達成。”
說話之間,王守仁眼睛裡似乎噙著淚。
張周也看出來。
王守仁這是真的把王越當偶像,才會有這般“生不逢時”的感慨和遺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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