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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議。
皇帝當著大臣們的麵,將拔擢王鏊為翰林學士的事公布,並且在朝上特旨批了楊廷和、楊廷儀兄弟二人回四川新都探望父母。
王鏊和楊廷和二人作為當事人,都在朝堂上,二人也是親耳聽到了皇帝寄予厚望的言辭。
楊廷和更是親自出來領命。
“……朕先前已問過閣部、吏部、禮部等,他人對你的風評很高,朕已決定等你回朝之後,擢升你為翰林學士,不過在這之前伱一定要修好《大明會典》,先前劉閣老還跟朕舉薦,說是在修《會典》時,你功勞甚多……”
楊廷和在弘治中後期開始崛起,主要原因就在於他在修《大明會典》上的功績,很多部分都是由楊廷和個人所完成,旁人來修撰總會出現一些偏差。
除了考證之外,更多是對於大明法典的理解。
他的能力也是逐漸得到朝野上下肯定的,也因為他的胸懷坦蕩,雖然在嘉靖初年他大權在握,但沒有令大明因繼統支脈的變化而發生大的變亂,朝廷平穩渡過嘉靖初期的過渡期,他在曆史上的功績就值得肯定。
……
……
朝議結束。
很多人過去恭喜王鏊,王鏊一年兩升,風頭直逼全盛時期的程敏政。
但他的晉升,也屬於正常的升遷,就在於翰林學士出缺,本來就該以侍讀學士或侍講學士增補,此番王鏊隻說是晉升為翰林學士,皇帝將翰林院事交給他,至於詹事府和誥敕等事,皇帝沒明說,大概回頭還要詳細說明。
如果隻有一名翰林學士的話,以王鏊為掌院學士,那基本上這些差事都由他所負責。
王鏊一躍成為大明翰林體係中僅次於內閣三人的存在。
壓力……
瞬間讓他感覺有點喘不上氣。
程敏政前車之鑒,他作為“局外人”也做到了旁觀者清,也明白程敏政是被人冤枉,更曉得背後的利害關係。
所以當彆人來給他恭賀時,他主動過去跟幾位閣老尚書交流。
“濟之算是熬出頭了呀。”謝遷當著很多人的麵,就好像是口無遮攔一般說道,“咱館內的人,跟旁人為官不同,經常六年、九年秩滿,職位動都不動,更莫說是能多為朝廷做事。以後跟翰林院溝通之事,濟之也要多給點麵子。”
“哈哈哈……”旁邊的人隻當是玩笑話,很多人都在報以灰心的笑容。
王鏊則恭謹道:“於喬你言笑了,以後自會通力配合。在下所為之事,多是東宮進講,平時經筵日講等事也不敢荒馳。”
他的意思,你們這些管朝廷大事的,我就不跟你們摻和了。
我的眼界就在給皇帝和太子講學這方麵,尤其是太子那邊,所以你們也彆把我當成競爭對手打壓就好。
他上來這是示弱。
屠滽道:“目前濟之仍舊是詹事府少詹事,不如詹事之職位,應該由誰來擔當?”
這個問題很直接。
即便謝遷能言善道,此時也不好去接話。
詹事府負責太子的教導,理論上應該把詹事府也一並交給王鏊才對,可皇帝隻讓王鏊為掌院學士,至於詹事府少詹事的職位也可能很快就會卸任,雖然現在詹事府的事仍舊是由王鏊來代理,但誰來替代王鏊,或者說有沒有人來替代……都是問題。
“不是還有介夫嗎?”李東陽提醒了一句。
眾一起出宮的大臣這才想起來,今天還有個主角,是要回鄉省親四個月,回來就就要晉升為翰林學士的楊廷和。
皇帝對楊廷和似乎也非常欣賞,著重還提到了修《大明會典》的功績,如果說楊廷和也當了翰林學士,必定要有其差事,眾大臣也會想,皇帝之所以沒有安排詹事府詹事的職位,很可能也是等楊廷和回來之後,把此差事交給他。
“介夫,陛下是為成全你的孝義禮法,以後大明也要靠你了。”李東陽回頭對楊廷和道。
楊廷和在一群閣老、尚書和翰林學士麵前,則顯得很謙卑,隻是拱拱手,沒再說什麼。
……
……
楊廷和要回鄉省親了。
他沒有在人前表達過任何對此事的看法,一直到出宮後,李東陽有意靠近他這邊,把他給叫住。
“介夫,你對於回鄉之事,如何看?”李東陽道。
在內閣的分工上,謝遷負責去安撫翰林院的人,至於安撫楊廷和則落到李東陽肩膀上。
楊廷和恭謹道:“在下能回鄉省親,探望尊堂並能奉養於前,心中感念陛下恩德,定不負皇恩。”
不管楊廷和心裡是有多鬱悶,他嘴上當然要說,我很想回家去照顧老爹老娘。
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年頭對於官員孝義的品質是非常在意的,楊廷和多年沒曾回去探望雙親,再加上這次弟弟楊廷儀也中了進士,皇帝特批四個月的假期讓他回去,他心裡覺得是被人給坑了,但還是要耐著性子表達回鄉的迫切。
李東陽道:“你官職不動,也是衣錦還鄉,待你回京師後,修撰《會典》仍有你一份。至於翰林學士,也會替你爭取來。”
現在李東陽也不敢確定皇帝具體的用意,他跟楊廷和說這些,主要是為了示好,告訴楊廷和,你是我們的人,我們會保證你的仕途一帆風順。
就算你回鄉四個月,也影響不到你在翰林院體係的地位。
楊廷和拱手道:“李閣老抬愛,在下定當儘心為朝廷辦事。”
……
……
楊廷和也的確是把自己當成正統文臣來看待的,再加上之前他循規蹈矩,平時修書、參議事務等,他都是按照內閣的吩咐辦事,尤其是在修《大明會典》方麵,雖然名義上內閣三人才是總編纂,但其實平時的修書都壓在他們這些侍讀、侍講身上。
每次跟李東陽溝通也都很好,李東陽等人體現出了對他的信任和栽培,楊廷和也感念到此。
但他仍舊覺得,自己還不適合來當什麼翰林學士,尤其是以侍講身份直接跳升翰林學士,有點被人拿來當槍使的意思,而且自己這杆槍還沒等有作為,就被皇帝發配回鄉四個月,這不擺明……自己遭皇帝恨了嗎?
“兄長,剛當官,為何這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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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回到住所,要跟他一起回鄉的楊廷儀已收拾好家當帶著馬車過來,楊廷儀也很鬱悶。
我考中進士,是跟著兄長你吃香喝辣的,咋突然就說要回鄉探親?
還是去侍奉雙親這麼扯淡的理由?
楊廷和道:“戶部觀政的事,處置好了嗎?”
“不想觀政了,準備跟朝廷提請,放一任知縣。兄長莫要以此等眼光看我,我本也是想考中鼎甲,或是遴選庶吉士入館,跟兄長你一同做事的,奈何事不由人,鼎甲考不上,連入館的途徑都給斷了,還不如到地方上當官,若是吏部直接放個四川的知縣,我連京師都不回了……”
楊廷儀好像很想得開。
彆人都是擠破頭要留在京城當京官,隻有楊廷儀想趕緊放到地方去當知縣。
楊廷和差點想罵弟弟胸無大誌。
正說著,有人往他門口方向靠近,一名錦衣衛模樣的人問道:“是楊侍講府上嗎?替蕭公公和張先生來傳個話,他二位馬上要到了。”
“嗯?”
楊廷和皺眉。
我這邊被勒令回鄉探親,還規定要趕緊走不能耽擱,結果這邊還有什麼蕭敬和張周的事?
蕭敬替皇帝來傳話就算了,張周來算什麼意思?
楊廷和望著遠處,果然有馬車到來,卻是張周和蕭敬還沒有共乘的意思,各自下了馬車往他這邊走過來。
……
……
楊廷和在京城的小院內,楊家兄弟倆給設了桌椅板凳,以剛沏好的茶水招呼蕭敬和張周。
蕭敬笑道:“楊侍講、楊進士都客氣了,咱家是替陛下來跟兩位說一聲的,為你們兄弟回鄉,陛下還特地準備了一些薄禮。”
“不勞陛下費心。”
楊廷和臉色很怪異。
雖然蕭敬和張周都沒坐,但楊廷和覺得在自己府上招待中官和近佞,讓自己很掉價。
無論蕭敬和張周在皇帝麵前多得寵,好像都應該跟他楊某人無關。
楊廷儀則笑道:“蕭公公,您這太客氣了,替我們兄弟答謝陛下的恩德。”
相比於楊廷和的謹慎,楊廷儀則顯得很“市儈”,他就差把“我很仰慕蕭公公”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蕭敬也好奇。
這貨是進士嗎?怎麼看起來倒像是個市井的商賈?
隻有一旁的張周很清楚楊家兄弟倆的造化。
楊廷和不必說,大明赫赫的功臣,無冕的宰相,未來大明清流的代表人物,無論其跟嘉靖帝是否交惡,以及後來一時的風評如何,哪怕他是個權臣,也不能否認他對大明的功績。
至於楊廷儀……這就純粹是個小人了。
曆史上楊廷儀全靠他兄長撐腰,劉瑾得勢他當閹黨,後來更是跟錢寧、江彬眉來眼去的,就算這樣到正德末年還晉升到兵部侍郎,隻是被人參劾說他貪汙受賄,而且當時剛登基的朱厚熜查過,應該是確有其事,礙於當時楊廷和滔天的權勢,也隻是讓楊廷儀致仕還鄉,沒多計較。
兄弟倆雖然都是當官,但做事風格方麵,是兩種作派。
楊廷和問道:“蕭公公,陛下除了讓您送一些東西來,可還有旁的交代?”
楊廷和看出來,若隻是送點慰問品,何勞東廠廠公親臨?彆看他瞧不上張周,但現在張周於皇宮近佞中地位隆寵,張周輕易也不會來拜訪他的。
彆人是想巴結張周而不得,而他則是想躲張周遠遠的。
蕭敬道:“可否與楊侍講單獨敘話?”
“這……”楊廷和看了看楊廷儀。
張周則笑道:“楊兄,我們出去敘話?”
“好,好。”楊廷儀見張周如此客氣,他自然也心花怒放。
免得自己去巴結了。
當張周二人走開之後。
蕭敬才道:“楊侍講,陛下也怕您心生怨懟,覺得這是陛下有意針對於您,其實不然。陛下是聽人勸諫,得知令堂身體……不佳,希望您能回去,早些奉養於榻前。”
“什麼?”楊廷和一聽就緊張起來,“家母……”
“不要著急,具體是什麼病症,咱家並不清楚,陛下也沒有派人到你故鄉去打探,畢竟……太遠了……”
楊廷和聞言皺眉。
沒人去看過,居然說我母親重病在身?
如果真有相關的消息,不應該先通知我這個當兒子的?
蕭敬道:“您回去探望一下,若真有事,您也能儘一下孝道,對為官的名聲也好,若沒事也當是回去走走,回來後翰林學士的職位給您留著,楊侍講也的確不該因此而有所介懷才是。”
“是。”
楊廷和也有點懵逼。
他其實也想不明白皇帝派蕭敬來的用意。
皇帝打壓就說打壓,他也知道自己是劉健派係的人,皇帝欣賞王鏊要提拔王鏊,他也不能有意見,誰讓王鏊已經是侍讀學士,而他隻是個侍講呢?
但打壓完了,又派蕭敬來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言語之間,皇帝對他很欣賞,還有收攏之意,這就讓他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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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算是先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吃,或者叫欲揚先抑,故意給他個下馬威讓他知道該往哪邊站隊?
“蕭公公,敢問一句,家母的病況到底如何?”
楊廷和到底越是孝子,多少年沒見過自己母親了,知道母親可能身體抱恙,他也有些緊張。
蕭敬笑著搖搖頭,意思是自己不知道。
“那蕭公公,可否問一聲,到底是何人告知家母患病的?”楊廷和還是很認真的。
既然要回鄉了,他也不想被蒙在鼓裡。
蕭敬刻意壓低聲音道:“直說了吧,令堂的病,並非有人看過具體的情況相告知,而是張先生……就是剛為翰林修撰的張進士跟陛下提過的,他通過測算天機,得知的情況,怕老人家走得匆忙見不到你一麵,所以想讓你們兄弟二人一同回去……”
“什麼?”
楊廷和本還以為是地方官上報的這件事,皇帝好心好意讓他回鄉去探親。
但等知道這隻是張周跟皇帝提了一句的事情……他心中驚訝之外,更帶著一股離憤。
玩人呢?
你說我娘有病,我娘就有病?還掐指算出來的?
你怎麼不上天呢?
更可甚的是,皇帝就因為這混小子一句不靠譜的讖言,就讓我和弟弟回鄉去探親?
大明的官場還有王法和天理嗎?
蕭敬驚訝道:“楊侍講莫非是不信?咱家其實聽了這話,可是挺為楊侍講擔心的,若是楊侍講能在母親病重時回去探望,這是何等的孝義名聲,既能全你自己的忠孝之名,又能讓陛下寬心,咱家實在想不出這有何不妥的。”
楊廷和差點是怒著說道:“蕭公公,若這家母生病之事的確屬實,這麼說也無可厚非,但是……”
他甚至都不知該怎麼形容這件事。
皇帝就這麼偏聽偏信的嗎?
張周說什麼,他信什麼?
“嗬嗬。”蕭敬笑起來的樣子,帶著一些冷漠,“那就是說,楊侍講還是不信了。可楊侍講你要想,張先生推測了很多事,每一件都一一兌現,你難道是想說,他隻是為了讓你回去奉養雙親,故意說一件不存在的事,來折騰你往返嗎?侍奉雙親這件事,對楊侍講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楊廷和將頭彆向一邊。
他也是忍住才沒說,張周那小子有何目的他自己心裡清楚。
彆以為那小子跟這件事沒有利害關係,就不可能胡言。
王濟之是他的座師,他為了幫他的座師當上翰林學士,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蕭敬歎道:“楊侍講不領情,也就罷了,枉費陛下一番好心。”
“在下沒有懷疑陛下的意思。”楊廷和也趕緊辯解一句。
懷疑皇帝是在坑自己的臣子?
在這些正統文臣眼裡,弘治帝怎麼說也算是個仁君,應該不至於故意坑臣子,那就隻能解釋為皇帝被人所蒙蔽。
張周這小子為了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誆騙皇帝,把我趕回四川,讓我不跟王濟之爭翰林學士的職位……本來還覺得這小子做了一點利國利民的事,就算是近佞也算是善的,現在看起來……
他是一肚子壞水,奸邪得很。
蕭敬道:“不懷疑就好,那你也不該懷疑張先生,他跟你無冤無仇的,何須折騰你?要提醒你一句,四月下旬之前要趕回去,否則……追悔莫及!走了!”
蕭敬也是有脾氣的。
你楊廷和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你一個侍講,就算真跟王鏊競爭,皇帝不想用你,還用跟你商量的?
論資排輩也輪不到你啊!
如果張周要舉薦自己的座師,也早就舉薦了,我們這些司禮監太監很清楚張周在這件事上壓根連句話都沒說,至於你要回鄉省親。
人家好心好意,結果你卻不領情。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
……
送走張周和蕭敬。
楊廷和氣得差點想拿拳頭砸門框。
楊廷儀則一副事不關己的笑意,道:“張秉寬身為同年,已深得陛下信任,他言下對兄長很是推崇,還多想跟你討教。”
“這你都信?”楊廷和怒視著弟弟,“以後離他遠一點。這種近佞,誰與之招惹,便難容於世俗。自己的清議,不顧了?”
“呃……”
楊廷儀被罵得狗血噴頭,一臉迷糊。
心裡還在琢磨,兄長這是咋了?
聖上派人給你來送慰問品,就這態度?活該你在翰林院多年都熬不出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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