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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彆介意,這位楊翰林應該也不是故意甩臉色,以咱家所知,他還是非常重孝義的。”
出來到了馬車前,蕭敬發現楊家兄弟已進院子了,不由以安慰的口吻對張周道。
張周笑道:“如果我介意就不會隨蕭公公來見他了。”
讓楊廷和感念恩德?好像有點難,張周也不是不識時務的。
但他就是喜歡在楊廷和麵前晃。
就喜歡看你楊廷和對我有成見,卻不能奈我何的樣子。
蕭敬道:“待到他回了川蜀,看到病榻上的老母親,知曉了先生的良苦用心,他會感激於您的。”
“唉!”張周歎口氣,“如果我能幫的話,就該知道他母親生了什麼病,既然不知道,最多可能是讓他回去看看他母親最後一麵吧。”
蕭敬一臉敬佩之色道:“您還是寬宏大量,明知他這般不領情,還提醒於他,隻可惜他……唉!儘人事聽天命,以他母親的年歲,很多事是難以改變的。”
“嗯。”
張周點頭。
就算他知道楊廷和的母親將要亡故,很可能楊廷和趕到家時老母親都不在了,是否能見到最後一麵都兩說。
他來大明,也沒法去拯救每一個人,張周也在琢磨,這應該算是善舉吧?
……
……
遼東,寧遠,三月二十七。
周邊各處的戰報如雪片一般飛到了總兵官朱鳳手上,朱鳳這頭剛開完軍事會議,隨後又來一堆戰報,讓他應接不暇。
以他的能耐,顯然不太適應這種戰前的準備和動員,好在有王瓊一直在幫他打理。
“王郎中,您可真是軍中的鎮山石啊。”連之前眼高於頂的張永,麵對這樣一個任勞任怨的王瓊,也不由稱讚一句。
最開始,張永是瞧不上王瓊這種還沒崛起的一個戶部郎中的。
可當他發現王瓊的能力之後,也不得不收起輕慢之心,現在的張永也看出來,就算朱鳳背後有皇帝和張周給他撐腰,這仍舊是個難以成大事的二世祖,關鍵時候還需要有王瓊這樣的人出來撐著場麵。
一行人上了城頭。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朱鳳拿著望遠鏡看了半天,也沒瞧見有什麼風吹草動。
張永提醒:“安邊伯,不是報了嗎?狄夷現在距離寧遠的關城還有三十多裡,如果現在出兵的話,或許也來得及,就怕他們在三十裡之外劫掠一番之後就走了,到時再被巡察禦史參劾一個您遇狄夷而不進,隻怕是……”
張永就沒好意思多嚇唬朱鳳。
就算現在朵顏三衛的騎兵沒有靠近寧遠城,可要是你在明知道有狄夷而不出兵的情況,再被狄夷劫掠走人畜,那你可就倒黴了。
有皇帝和張周當伱的靠山,你也白搭。
或許還會因為你投靠了皇帝和張周,文官對你更不客氣呢。
朱鳳道:“可是張兄沒讓我出兵啊,他就讓我在城頭等著,說機會會送到我麵前。”
“啊?”
張永也驚了。
幫人還能幫到這種地步的?是張周蠢,還是沒見識過邊疆戰事的殘酷?
“這個……安邊伯……咱家也不知該怎麼說,偏關一戰您也看到了吧?那也是被張先生讖言中的,當時威寧侯和將士們是如何誘敵深入,再如何出其不意,您也是親身參與其中的……這要等狄夷送上門來……是不是有點……”
張永都不知該怎麼勸這個“小傻蛋”了。
你還真是個乖寶寶,張周讓你乾嘛你乾嘛是吧?
感情出了狀況,你來背黑鍋……不對,是我們一起背黑鍋,沒他張周什麼事?
此時王瓊帶著任良、錢英等人上了城頭。
“安邊伯,胡虜都來了,咱現在還畏縮不進嗎?出了事,隻怕要擔責的!今年剛下的旨意,地方若有人畜被掠,一概要上報,隱匿十人以上,就要被革職下獄,您不會不知道的?彆到時候讓這些人給您擦屁股啊……”
任良到底是遼東鎮守三軍的扛把子,之前他對朱鳳也算是客氣。
但現在朵顏三衛的人真的殺來了,而朱鳳卻隻守著城頭什麼事都不乾,這會讓遼東體係的官將都覺得,你一個空降的總兵官水平也不過如此嘛,難道就你會當縮頭烏龜?我們不會當是吧?
王瓊道:“任公公,有關軍前的事,還是以安邊伯的意見為先。”
王瓊看出來,其實任良就是想爭奪指揮權,如果有功的話,任良想自己領,但是有過錯的話,想把責任推給朱鳳。
作為文官,王瓊見地不凡,他一眼就能洞穿任良那點小心思,因而才會這麼提醒。
任良不耐煩道:“王上差,敢問您一句,這軍中的事,到底是您說了算,還是安邊伯說了算?是不是說,若是三軍守在城內不出,看著胡虜把寧遠周邊劫掠一番,揚長而去了,朝廷追責下來,您和這位安邊伯一起來承擔?”
這邊王瓊正皺眉想解釋兩句,卻被朱鳳阻攔。
“任公公。”朱鳳臉上仍舊帶著一股稚嫩緊張的神色道,“現在敵人還沒到城下,自是不著急出兵,難道就不能等他們靠近之後再說嗎?”
錢英在旁邊用奚落的口吻道:“安邊伯,您不是言笑吧?都在城外二三十裡之外了,還不算是到城下?”
“再等等!”
朱鳳也麻了。
心裡在琢磨,我也沒辦法啊,火炮的射程再遠,我也打不到二十裡之外吧?怎麼不等朵顏三衛殺到城下二裡遠的地方,我再好好發揮一下?如果推著炮車出去……這麼做太危險,張兄沒讓我乾,我就繼續等。
……
……
任良和錢英等人帶著憤然的神色下城頭去了。
連王瓊都能感受到,城頭上的將士們對他們敵意很大,旁邊的張永都不好意思跟那些將士對視。
你們是皇帝派來的,是來抵禦胡虜的,結果你們遇敵時的選擇也跟我們沒什麼不同,就是守在城裡看光景,美其名曰“再等等”,等你奶奶個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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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打,胡虜都跑了。
“安邊伯不必擔心,因為提前已有防範,過去十幾日內通知到寧遠各處,城關之外不會有散落的百姓,就算朵顏三衛來了,也掠不走人畜。”王瓊安慰道。
朱鳳抬頭看著遠處,一臉自責之色道:“可要是屯田的秧苗被毀了,我也是難辭其咎。”
“哎呦!”
張永一聽,可以啊。
你安邊伯還懂得悲天憫人?看起來你還是個體恤百姓心懷天下的能臣啊。
王瓊往張永那邊瞅一眼,這才繼續道:“安邊伯多慮了,寧遠本就是駐守在關城之外,這裡的屯田並沒有太多。都是依托於城塞,像寧遠城這樣分內城和外城的堅固堡壘,以朵顏三衛目前的實力,想攻進來還有些難。”
寧遠城作為大明在山海關之外的城塞,主城分為內外兩圈,內城周長五裡,外城周長九裡,各有四座城門,不過這座城卻在後來隆慶二年的地震中毀去,並不是後來發生寧遠大捷時的關城。
張永道:“就算這座城易守難攻,但我們也不能龜縮在裡麵不出吧?陛下是讓咱這些人來打勝仗的,可沒讓咱在這裡霍霍呀!”
王瓊也無奈望著朱鳳。
彆看他先前很支持朱鳳,在人前力挺,可問題是他王瓊也不覺得守在城內是什麼好的戰術,通知把寧遠周遭的人都撤到城內,朵顏三衛不侵犯寧遠,難道不會順道劫掠周邊的城塞嗎?
朱鳳問道:“如果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助漲敵人的氣焰?”
“嗬嗬。”張永笑道,“還用說?估摸沒兩天,韃子就快到城頭之下了。”
“那挺好。”
朱鳳回答很乾脆:“我們就在城頭上先等著吧,如果他們要逃的話,我們就派出騎兵追,一定要把敵情探查清楚,最快通知回來。”
張永瞅了瞅王瓊,意思是你聽了這種話沒什麼意見?
王瓊問道:“卻一直都沒見建昌伯和平江伯,他二人在何處?”
張永心裡在琢磨,我真是一世英名一朝喪,偏關時得自於張周的功勞,今天很可能栽在寧遠,真是“成也張周敗也張周”,他冷冷道:“誰知道他們去了哪?這時候估摸著也在守城吧!”
……
……
此時的陳銳和張延齡,還真不是在守城。
在他們看來,隻要不出兵,那誰守城都一樣,而陳銳現在正在他的帳篷內設宴請張延齡喝酒,而他的目的很簡單……拉張延齡一起帶兵出城跟朵顏三衛血拚。
“……陳老頭,你瘋了吧?姓朱的還沒讓我們出兵呢,你就想著出兵?再說你出兵你跟他說去,你跟我說算個鳥?”
張延齡喝了兩杯酒,本來心情還不錯,聽了陳銳的話他登時來了火氣。
姓陳的你是從哪看出來我是個敢於帶兵出城跟韃靼人血拚的主兒?
再說了,你陳涼酒不是最怕跟韃靼人正麵交鋒嗎?
怎的?
現在轉性了,喝了熱酒,有血性了?你要拚命你自己去,找我乾嘛?
陳銳歎道:“本將其實也瞅明白了,安邊伯並非能做大事之人,相反建昌伯你,有勇有謀……”
“噗!”張延齡差點把自己嘴裡的酒噴出來,“陳老頭,彆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嘲諷我!”
“沒有,這是實話,你看他年紀輕輕的,一點本事都沒有,全靠背後的靠山,他像是個能正經帶兵的總兵官嗎?”
等等。
張延齡聞言皺眉,姓陳的你這算是在指桑罵槐嗎?
沒本事全憑靠山……這說得不就是我?
陳銳道:“如果咱帶兵出去,朵顏三衛算個屁,定然是望風而逃,到時你我取得功績,回朝之後你再跟陛下和皇後一奏,那功勞可就有了,你晉升為建昌侯也不在話下。”
“哦。”
張延齡再愚蠢,大概也聽明白了。
你陳銳覺得應該跟我一起出兵,除了因為咱倆都是副總兵,要乾活一起乾,還以為我有個當皇後的姐姐是吧?
“陳老頭,你跟朱知節不是關係挺鐵的嗎?我怎麼聽著,你好像是要拉我一起以下犯上呢?”張延齡放下酒杯,一臉冷笑道。
陳銳心說這可壞事了,這都能被他聽出來?
誰讓朱知節那小子不識相呢?
我要跟他聯姻,把女兒嫁給他,他居然拒絕我的好心?
而且這貨遇敵竟龜縮在城裡,還說這是張秉寬授意給他這麼乾的?
莫不是張秉寬讓他來遼東,不是為了坑他朱知節,而是打算連我和張家外戚一起坑……不然為什麼讓我們三個出來帶兵呢?怎麼看我們三個帶兵的組合……也很奇葩啊。
如今看來我最初想得沒錯,張秉寬跟王威寧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就沒想讓我落個好。
所以不能中圈套,要拉上張延齡一起,帶兵殺出去,反正那是朵顏三衛,隻要我們大軍到了,朵顏三衛沒道理跟我們拚命的,再說就算拚了我們也不見得會落下風。
我隻是怕火篩,連韃靼小王子都不怕的,會怕朵顏三衛?
“您不是外戚嗎?皇後在陛下說兩句,就算咱出兵不力,至少勇氣可嘉……”
陳銳心想,既然你張延齡有腦子,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攤牌了。
沒錯,我就是看中你有個當皇後的姐姐,跟誰乾不是乾?他朱鳳有靠山,你的靠山更大呀!而且你跟皇後可是直係親屬,出了事皇後肯定向著你,陛下也向著你。
朱鳳跟張周是直係親屬嗎?
“不好意思,這城關隻要安穩,我就在這裡守著,我是來遼東混個軍職和軍功的,讓我帶兵出城?哼!沒門!”
張延齡可不傻。
讓我跟你一起帶兵出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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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算是爛在城裡,也絕對不會踏出城塞一步,就算是敵人殺進城,那我也要以身邊的親衛保護突圍……誰讓我張某人的命比你們金貴呢?
“你……”
陳銳心裡那叫一個悔恨啊。
總兵官朱鳳不靠譜就算了,張延齡也這麼不著調。
我這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
……
有關朵顏三衛犯寧遠的消息,不過才一天就傳到了京城。
主要也因為遼東距離京城不過六百裡上下,消息傳遞方麵可說是非常迅速。
張周當天還在家裡“練體操”。
這是張周跟王明珊的“新婚之夜”,張周大登科後小登科,意氣風發之際,卻是總有不和諧的聲音在外麵響起:“……老爺,宮裡來人了,說是有遼東的軍情,您務必出去看一下。”
是韓卿親自過來通知。
可能也是連丫鬟都知道,今天是張周的好事,不能隨便打擾。
這要是被自家老爺遷怒,回頭就算不直接懲罰,那估計也不會落什麼好臉色,還是讓自家二夫人來比較合適。
至於王明珊……已經是三夫人,目前看起來,好像還是“少夫人”,論出身,王明珊卻比正妻出身的蔣蘋渝還高,隻是王明珊看上去沒什麼架子而已。
“再等等!”
張周也惱了。
好事才一半,就要被人叫出去談什麼軍情?
不好意思。
這房幃之內,那也是“軍情緊急”,簡直殺人父母也不過如此啊。
……
……
正堂內的蕭敬那叫一個著急啊。
朵顏三衛如張周所料,果然打了寧遠,而且來勢洶洶,有種想跟大明遼東大軍決戰的意思,而朱鳳卻沒有任何行軍的動向,這都不叫事……關鍵是你朱鳳還傻乎乎給朝廷上報,說是你打算在寧遠城塞內等著朵顏三衛……
你朱鳳是缺心眼嗎?
就算你要這麼做,也沒必要這麼說啊。
這邊來通知張周,讓張周去參詳軍務,結果張周還在家裡跟王明珊圓房……
雖然蕭敬也不知道張周在內院乾什麼,但讓他在外麵等,這就讓他很是焦躁。
終於……
張周還是出現了。
蕭敬從張周的臉色來看,張周脾氣好像也不太好,就好像自己的突然闖入,壞了張周什麼好事一般。
“蕭公公,是遼東打了敗仗嗎?”張周上來就用質問的口吻道。
“沒……沒有……”
蕭敬歎道,“張先生,您應該都算到了吧?胡虜犯寧遠,而寧遠守將朱鳳,上報說準備據守城關,是說胡虜是要犯城關是嗎?”
張周坐下來,喝口茶,就算是涼茶也沒什麼。
正好心裡躁得慌。
“朵顏部何等實力,敢犯遼東關城?不過也說不準,或許他們就想不開呢?”張周說出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蕭敬道:“那您還是跟隨咱家,入宮去跟陛下說吧。”
張周問道:“如今得知的消息,應該是頭天的吧?”
“這……是的。”蕭敬想了想。
雖然延遲了不到一天,但傳到張周這裡又延遲了兩個多時辰,現在還不是說到了決戰關頭,事也是先彙報給皇帝知曉,然後才往張周這裡送。
張周道:“那明日一早……”
“您還非去朝堂不可。”蕭敬道,“不過若是一切順利,昨夜到今早之前,就已發生戰事的話,那……”
“哦,還不至於那麼早,要發生戰事,最早也得是今晚或者是明天。”張周道,“三月底之前,都說過的。”
蕭敬點點頭道:“那意思是,明早您入宮之後,再跟陛下說清楚?”
“嗯。”張周起身道,“那我就不送蕭公公了,我這邊還有點事忙……”
“何事?”
蕭敬一臉關切。
張周道:“扶乩占卜,測天相天機……”
“那可不敢打擾張先生,您請。”蕭敬一聽,這不會是在搞什麼法陣,幫朱鳳取得大捷吧?
張周琢磨了一下。
我說是在扶乩有錯嗎?
音同意不同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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