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周已經很久不親自給人看病,尤其還涉及到注射藥物。且普通的肌肉注射已不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通過靜脈注射的方式,把剛提純出來的青黴素,緩緩推進靜脈之中。謝家人對他帶著極大的期許。張周沒有具體去說明情況。但畢竟這種並非生理鹽水伴隨的注射方式,會給人帶來不小的反應,謝君奴大概是覺得身體疼痛,又睜開眼,看了看周圍的人,眼神中帶著些許急忙。“醒了。”旁邊的婦人說了一句。謝正想進來看看,卻又覺得不方便。張周道:“她沒有醒,這隻是昏迷狀態下的反應。”這會的謝君奴像是有意識,但其實根本是沒有意識的,她隻是四下看了看,就好像初生的嬰兒觀察著世界,對周圍的環境很是好奇,卻又根本無法在腦海中形成具體的印象。不多時,她望了望張周之後,隨即又閉上眼。…………注射結束,張周帶著寧彤出了房間。寧彤跟在張周身後,她還背著藥箱,儼然此時她就是張周最得力的助手,且她喜歡這種跟在張周身後的感覺,因為這是跟著這時代最牛逼的大夫。而她也不用什麼事都衝鋒在前,既不用背負責任,又可以享受他人的尊重。此時的寧彤似乎也想當個小女人。“怎樣?”屋子之外,謝家人近乎是齊聚在一起,連謝丕和他的夫人也都在。謝家人有一個算一個,老老少少超過十個人,都用急切的目光望著張周。張周道:“藥用上了,但是否有效,也要看天意。應該這一天之內,就會有結果。”“不能起死回生嗎?”謝丕問了一句。謝遷皺眉道:“今天是除夕之日,這位蔡國公親自登門來治病,你們還要問東問西嗎?都先回避,老夫與他有話說。”雖然現在謝遷的官職在家裡算是幾個男子中最低的,但架不住他是家中的主心骨,他的話非常管用。隨即謝家人便原地散開。…………謝遷請張周到了謝家的正堂內,雖然這正堂也很簡陋,畢竟隻是謝遷在京臨時的住所,謝遷拖家帶口的,能擠出個地方給他迎客就不錯了。謝遷親自給張周斟茶,道:“你能來,多謝了。”“謝閣老客氣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也是有慈悲之心的。”張周道。謝遷微微皺眉道:“你是信道的吧?”言外之意,你這個道家人,怎麼說話滿口佛家語?張周道:“信什麼說什麼,有關係嗎?”謝遷點頭,以前他是接受不了一些離經叛道的想法,在他看來做人做事都是要規行矩步的。比如說你是道家人,就必須要做道家事,不應該做僭越。這也是他以前看不上張周的原因。但經過太多的事情之後,他似乎一切都已經看開了,不管信什麼做什麼,隻要能為大明做點事,做的是那正義之事,何必在意所謂的規矩和道法?“謝小姐能否轉危為安,就看這兩日,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張周道。謝遷點頭道:“你的確是儘力了。無論她是否能脫難,謝家都會感謝你。”張周道:“謝閣老到京之後,作何安排?”謝遷自嘲一般笑笑道:“沒什麼能安排的,都是聽朝廷的消遣,先去西山,聽說那邊發展也很不錯,都快能與濱海城相提並論。都是你的功勞啊。”張周道:“一地的發展,是太多人努力的結果,我可不敢居功。”二人坐下來敘話,也會略顯尷尬。畢竟以前屬於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之前一次二人相見是在濱海城,謝遷更多是好奇張周的奇思妙想是從何而來。當雙方少了求知探尋的想法之後,想要跟朋友一樣坐下來聊聊時,謝遷也能感覺到跟張周沒什麼共同話題。…………本來謝遷要留張周在府上吃飯。但張周如此大忙人,自然沒那心情和空暇。此時在皇宮之內,朱祐樘也從楊鵬的彙報中,得知張周已將一種神藥研究出來的消息。“能讓人……受傷後不再感染?還能治很多疾病?這種藥……堪比能治痘瘡之藥了。”朱祐樘感慨著,臉上也帶著幾分欣慰笑容。彆的人可能用不起這種藥,但皇室之人可以享用。以後自家人生病,很可能就不用惡化,甚至是身死了……朱祐樘感覺到,這種藥首先就是給皇家所研究的。楊鵬道:“蔡國公已將藥送去謝府,說是用到謝老的孫女身上了。”朱祐樘聽到這裡,歎口氣道:“謝先生雖有過錯在身,但怎麼說也曾是朕的恩師,朕並非忘恩負義之人,秉寬想怎麼用藥,都由他自己來選擇。”楊鵬試探著說道:“謝老回京之後,並未與在京的官員有往來,甚至多數人都還不知他已回京。”“朕也不希望他與過去的人往來太多。”朱祐樘道,“如果一個大臣,因為過錯而被流放,還要與曾經的親友過份往來,你覺得這是在誠心贖罪嗎?”楊鵬心想,親友不行,那政敵應該是行的。你看人家謝遷,就算是跟曾經的親朋好友鬨掰了,居然還能跟政敵搭上線,這不就是一種靈活變通的能力?這要是被劉健他們知道,還不氣死?“謝家人現在怎樣?”朱祐樘又問道。楊鵬道:“除了謝閣老之外,其餘的人都已官複原職,有的甚至還升了官。謝閣老的弟弟,也在朝為官,話說他也是己未年的進士,與蔡國公還是同年。”朱祐樘道:“朕要見見謝家人。”“見誰?謝閣老嗎?”楊鵬問道。“朕不想見他,是無法麵對。”朱祐樘道,“就讓謝家長子謝正入宮吧。年後再說……看來秉寬應該有了閒暇,明日讓他入宮來,與朕一起用膳,是該好好聚聚了。”在朱祐樘看來,既然張周已經把新藥發明出來,那來日大年初一的團圓飯,就可以進宮來吃。什麼事就都不影響了。“是,奴婢這就再去通知一聲。”楊鵬道。“不是通知,是去商議,若是秉寬實在抽不開身,朕也不會勉強。說起來,朕也想見見秉寬的兒女,看是否……嗬嗬。”楊鵬一聽就大概明白了。顯然朱祐樘是把張周當成真正的自己人,除了君臣和朋友的關係,似乎還不夠,還要成為兒女親家。那這次讓張周帶家人一起入宮來年飯,那意思就很明顯了,趁機考察一下張周的子女,看哪個適合跟皇室聯姻。…………“太子殿下,趕緊收拾收拾,明天……中午……咳咳咳。”高鳳從傳令者那得知來日要舉行張、朱兩家家宴後,趕緊來通知朱厚照。因為朱厚照也是來日家宴的主角。朱厚照道:“慢點說,怎個意思?”最近朱厚照一直不太爽,雖然妹妹在年底這段時間,並沒有到文華殿來打擾他讀書,但妹妹卻有機會出入宮門,現在更是長久沒見到人影。在他看來,妹妹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自由,那是他羨慕不得的。高鳳道:“明天中午,張先生一家人,都會入宮來,是陛下安排的。據說陛下或還有打算,讓張先生之女,跟太子您見見……”“我見過,小丫頭一個,說起來都很久了。”朱厚照不由回憶起自己童年時,跟張家兄妹一起和泥玩的時候。雖然時間也過去近四年時間,但怎麼說那也是朱厚照少有跟宮外人交朋友的時候,所以他記憶猶新。高鳳笑道:“那或許就要成為太子妃。”“誰說的?”朱厚照一聽不樂意了,“父皇說的嗎?”“沒有,陛下沒這麼說。”楊鵬道。朱厚照不屑撇撇嘴道:“還想給我當太子妃?也不問問我是否樂意?這是要強行婚配嗎?再說了,大明朝曆來選太子妃,都是要經過層層篩選的,哪有這麼指定的?再說了,姓張的現在位極人臣,要是他再當了我的嶽父,以後大明朝乾脆姓張算了。”高鳳聽完,已經瞠目結舌。雖然太子不再年少,但其實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而已,這話說得讓他聽著驚心動魄。“但那小丫頭倒是挺有趣的。”朱厚照道。“不小了,跟太子您年歲相仿。”高鳳道。“比我小,就是小丫頭,跟秀榮那死丫頭應該是不一樣的吧?人家應該是乖巧的,而我那妹妹,就是個閻羅王轉世。”朱厚照憤憤然道。高鳳臉上帶著尷尬之色,心想,你妹妹在你這裡,怎麼這麼不受待見?“那給我換換新衣服,明天我要穿得好一點,還要在父皇麵前好好表現一下。”說到這裡,朱厚照似乎熱忱起來。高鳳心說,你不是反對這門婚事?怎麼聽說要跟張家人一起吃飯,還這麼用心要裝扮自己一下?看來……你這個小太子,也開始長大了,逐漸開始明白男女之事,春暖花開也開始有情緒上的波動……等等,我想這個作甚?這與我高某人有關係嗎?…………張周忙了兩天,終於能回家睡一覺,他在回家路上,便懷念起那高床軟枕。想到回去之後,還有溫香滿懷……那感覺就會更期許一些。“老爺,要睡嗎?”王明珊負責趕車,看到車駕內張周已經靠在那,閉目養神一般,她不由問道。這兩天,張周的辛勞,也落在她眼裡,雖然她不懂得那麼多的人情世故,但她知道張周一定是很累了。張周笑道:“幾天都堅持下來了,不差這一會。這不馬上就要到家了嗎?”“嗯。”王明珊繼續趕車。還沒多久,馬車便停在張府門前。而楊鵬的官轎也近乎是同時抵達。張周從馬車上下來,笑道:“楊公公可真是湊巧。”楊鵬急忙道:“公爺,您定是累了,咱家隻是來通知一聲,湊巧了就是。若是您正在休息,或還沒回來,隻需跟您說一聲……但陛下卻有言,說是要征求您的意見……您也隻需回頭把事告知回來便可。”張周笑了笑。楊鵬看似是在替天子傳話,又好像是來代皇帝跟他商量事情的。這種人……看上去就很虛偽。“說吧。”張周道。“陛下問您明日是否還有時間,入宮會宴之事。”楊鵬道。“好。”張周道,“明日中午之前,我定會帶上家眷,一同入宮。”“那就好,先回去了。您忙,您忙。”楊鵬一副很識趣的模樣,上了官轎便離開。…………張府之內。蔣蘋渝帶著林儀,給正在沐浴的張周捧過來家裡穿的寬鬆常服。“老爺,王家妹妹說,明天要入宮,是嗎?”蔣蘋渝把一副放在桌上,問道。“嗯。”張周回了一聲。蔣蘋渝對林儀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讓林儀這時候好好表現一下,難得張周回來,這是給林儀創造機會。蔣蘋渝道:“是家裡人都去嗎?”“是。”張周道,“到宮裡,不但陛下在,皇後也在,到時賢妃,還有太子、二皇子和兩位公主,也會出席。哦,小公主還在繈褓之中,或就不出席了。”蔣蘋渝好奇問道:“是要與陛下一家人一起吃飯?這也太隆重了吧?”張周道:“不打緊,到宮裡也無須說太多話,平常宮裡有什麼慶典時,你不也代表府上去過宮裡?”蔣蘋渝怎麼說也是有誥命在身,宮裡大型活動,她甚至都是主角,每次去,周太後對她都很照顧。隨即張周起來,簡單擦拭之後,隨便披上厚重的衣服,便讓人撤去浴桶等物。“還好,家裡暖和。”張周笑道。蔣蘋渝道:“那老爺也要小心,莫要著涼。這幾天太冷。”張周打個哈欠道:“冷倒不怕,就是怕困。”“讓林妹妹留下來照顧您吧。”蔣蘋渝道,“最近林妹妹一直都在念叨……”“嗯。”張周笑了笑。家裡的女人,難得見他一麵,他甚至也覺得,可能是忽略了家人的感受。林儀是那種靦腆帶有書香氣的女子,至少在單獨相處時,不會像韓卿那麼“頑皮”,但張周知道,韓卿身上很多特質,也都是蔣蘋渝教的。蔣蘋渝是那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子,雖然出身不高,但非常知情守禮,創造性很強。誰知道她這次單獨帶林儀來,是否也把林儀給教“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