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下意識看向魏地生,發現他還挺期待,招子閃著害羞又期盼的光,叫人唇角想抽抽。
怪不得這小子來的路上小唐僧一樣呢,是當跟自家媳婦閒磕牙了?
可這小子才十五,她就算要嫁人,也不想給人家當娘。
還有……嗯,方荷承認自己是個俗人,她還是喜歡更傳統些的快活。
她低頭裝思考,過了會兒稍稍抬頭,露出為難到快哭的表情。
“喬副侍……姑爹,我姑以前什麼打算,您是知道的,徐佳氏沒人了,往後香火都沒人供奉,我,我實在難以心安。”
“摔著腦袋這些日子,我日夜都在想往後該怎麼辦,我還是想招贅。”她眼含熱淚掃了眼魏地生。
“往後您就是我親姑爹,我把地生當親弟弟,等你們也出宮,咱們帶著徐佳氏的血脈一起過日子,再過繼喬家或魏家的孩子也挺好,更熱鬨些。”
魏地生失望地垂下腦袋,他聽出來了,芳荷姐姐不想給他做媳婦。
喬誠卻叫方荷這番話說得格外動容。
其實太監甭管在宮裡多體麵,出去了日子大多都艱難。
他跟徐嬤嬤早就想過養老的問題,都更看好招贅進門,實在是芳荷太聽話,性子也軟,嫁出去怕是要叫婆家磋磨死。
可他在紫禁城這一畝三分地兒尚算熟悉,甭管誰的根底都能查個清楚。
宮外頭要選人家,哪怕他能出宮,查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喬誠提議對食,也是為了不出岔子的無奈之舉。
方荷現在想要給徐佳氏延續血脈,他不能攔。
“那就慢慢看,你還有三年才出宮,回頭我有機會出去辦差,提前托人打聽著,儘量給你找個好的。”喬誠溫和道,看方荷的眼神很欣慰。
“你姑沒了,你倒比以前長進些,我就托個大認你這聲姑爹,往後就指著你和女婿養老了。”
方荷利落點頭,多個在宮裡都能混得開的長輩鎮宅,絕不是壞事兒。
“姑爹放心,往後我隻有您和地生兩個親人,不能跟以前一樣得過且過,我會努力當差,以後出去了才能過好日子!”
她不可能永遠跟原主一樣,正好為改變打個伏筆。
喬誠聞言遲疑了下,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還是帶進棺材的好,徐嬤嬤沒說,他也不該開這個口。
他隻叮囑,“你彆看著宮裡人人笑臉兒就以為都是和善的,一不小心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寧可不奔前程也得小心謹慎。”
“你好不容易在宮裡安穩了十年,好日子就是眼巴前兒的事兒,彆叫外物蒙了心,你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有什麼要緊事兒,你就來找我或者地生,托人傳話兒也使得,記住了?”
方荷眼眶真真滾燙起來,認真應下。
上輩子都沒人對她這麼掏心掏肺,雖有所圖,卻也真心換真心,真正的親人也不過如此。
等方荷要走,魏地生趕忙起身,“乾爹您再吃點喝點,我出去送送姐姐,這邊偏僻,彆叫人給衝撞了。”
喬誠知道乾兒子的心思,隻揮揮手就叫兩人出了倒座房。
一出來,魏地生就鼓著腮幫子將方荷拉到角落裡。
“我是真心喜歡姐姐的,即便你比我大,往後我肯定也不會辜負你,要不然下輩子還叫我做太監!”
方荷有點頭疼:“啊這……”
魏地生根本用不著她搭話,他自個兒就能唱一整出戲。
他抹了把淚,紅著眼問:“芳荷姐姐是不喜歡我還是瞧不上我?”
康熙十四年河南大旱,他家裡遭了災,親人死的死,散的散,他被人騙進宮裡淨了身,滿心惶苦。
乾爹將他帶到身邊,起先隻當個玩意兒帶著,是芳荷姐姐默默為他熬藥縫衣,叫他真正安下心來。
彆人覺得芳荷不好,他卻特彆喜歡這個溫柔沉默的姐姐,跟他餓死的娘一般。
他想跟她一輩子做家人。
“我想過了,姐姐要給徐佳氏傳宗接代,回頭挑人借個種就行,旁人肯定沒我對姐姐這番真心!”
方荷:“……”這小子心還挺寬。
“要是你瞧不上我,我……我比姐姐想得厲害多了,真的!”魏珠拉著方荷要往回走。
“不信你問乾爹,前些日子顧太監還跟乾爹誇我伶俐,想送我去禦前跑腿兒呢!”
“顧太監還給我改了名字,讓我叫魏珠,說是字字珠璣的珠,往後地生當我的小名兒,旁人可沒有這個體麵!”
聽才到她胸口的小太監一個勁兒誇自己,被猛地一拉,方荷差點左腳絆右腳栽下去。
她扶住牆,魏什麼?!
好家夥,方荷眼神複雜看著魏地生,就這叭叭不停的嘴……估計是沒體會到顧問行的苦心。
她對清朝曆史說不上熟悉,但後世小說電視劇太多了,除了那些有名的妃子,禦前也有那麼幾號名字熟悉的。
在梁九功因為勾結大臣,貪汙受賄被幽禁後,繼承他總管之位的魏珠,比李德全還出名。
魏地生還在念叨,“姐姐隻管放心,乾爹都誇我仔細謹慎會伺候人,等以後我有了前程,給姐姐買大宅子,叫姐姐做夫人……”
“姐姐想生幾個孩子就生幾個孩子,我都當親生的養……”
方荷:“……”雖然但是,她真有點心動。
不是心動對食,而是……多麼值得天使投資的資優股哇!
彆說喬誠多加叮囑,就梁九功先前造訪禦茶房的事兒,都給方荷敲了不小的警鐘。
她是想多掙錢,也不敢大大咧咧做東西張牙舞爪去賣,這裡可沒有試錯的機會,動輒就是投胎套餐。
萬一被後宮哪個主子看重,牽扯進宮鬥裡,就康師傅後宮的熱鬨勁兒,囫圇著出宮堪比做白日夢。
原本她打算慢慢攢錢,把藥材和其他材料買回來。
這段時間先悄悄打探市場前景,想個穩妥賺錢卻不會暴露的法子。
現在嘛……
她衝魏地生露出狼外婆一樣溫柔的笑。
“地生啊,來來來,咱們往沒人路過的地兒走走,姐姐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要跟你講!”
魏地生的念叨戛然而止,瞪大了迷茫的雙眼。
也不知怎的,明明芳荷姐姐比以前更溫柔,卻莫名叫人害怕呢。
不像他早死的娘了,像以前去村裡拐孩子的老虔婆……
得虧方荷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知道……也就給他個白眼,這可是她錢途無量的合夥人。
她拍著魏地生的肩膀:“地生……不,魏珠啊,你該知道,禦前是個銷金窩,沒有金銀往裡填,就算你有通天本事,也很難站穩腳跟,甚至會叫人排擠得沒了命。”
“我早就瞧出來你不是池中之物,長得招人喜歡,認識的人也多,我想把徐佳氏壓箱底兒的本事教給你,咱們一起多賺養老銀子!”
“等咱們都回了家,我定叫你的侄兒侄女給你頤養天年,怎麼樣?”
魏地生被哄得眉開眼笑,卻到底是未來的大總管苗子,沒被徹底忽悠住,一臉疑惑。
“可姐姐的阿瑪不是在你三歲就沒了?你十二進宮,乾娘也沒說有什麼壓箱底兒的本事,你從哪兒得知的?”
方荷麵不改色地胡扯,“當然是我額娘臨終前交給我的!”
“我姑再三警告不能叫人知道,說我笨,弄不好惹了旁人的眼,會葬送了性命。”
“現在有你這個異父異母的親弟弟,本事也比我大多了,我當然得拿出來,橫不能叫你一個人為了咱家拚命不是?”
魏地生:“……”他更迷糊了。
他不是要勸芳荷姐姐給他做媳婦兒嗎?
怎麼莫名就成了一家子……
算了,人貴在難得糊塗,隻要結果一樣,沒必要非得做叫人不痛快的事兒。
方荷的這份親近和信任,叫魏地生胸口滾燙著呢。
他拍著胸脯,“敬事房和東西六宮裡有頭臉的太監,我就沒幾個不認識的,姐姐想做什麼,隻管交給我!”
就在方荷喜笑顏開跟魏地生嘀咕如何市場調研的時候,內務府管事帶著兩排小宮女,進了敬事房。
前陣子萬歲爺‘震怒’,攆了好些宮人出去,還有人丟了命,乾清宮人手上就有些不足。
顧問行和梁九功都親自去內務府催過。
小選剛過一個月,按道理得過陣子才能學完規矩,往各處送。
可內務府也不敢叫皇上等,隻能先挑著好的,叫負責教導宮規禮儀的姑姑手把手教了,先送過來一批。
茹月因著收了人銀子,這陣子跑漿洗處不少趟,倒不是好心,是想提前打探清楚情況,有備無患,提防有人搶了她前程。
這會子正好從漿洗那頭出來,過日精門進了乾清宮,茹月一眼就瞧見敬事房外那兩排花骨朵似的宮女。
其中幾個的顏色,甚至比後宮的小主兒都要出彩。
她臉色倏然一變,眼珠子轉了轉,扭身又出了日精門,直往耳房跑。
隻過去半個時辰不到,巧雯穿著自己最新的一身衣裳,打扮得精致體麵,唇上還抹了點淺色的唇脂,甩著黑黝黝的辮子急匆匆往禦前去。
方荷她們的耳房在東邊,也不是上朝時候,巧雯抄近路走的日精門。
與此同時,西六宮翊坤宮出來的宜妃,乘軟轎自月華門進了乾清宮,跟巧雯走了個正對麵。
巧雯雖貼著廊廡下頭的牆角走,可她打扮得太出彩,還是叫宜妃的貼身婢女看到,立馬湊到軟轎旁邊告訴了主子。
轎簾上出現一隻保養得宜的白皙柔荑,淺淺掀起一角看過去,看到巧雯往禦前去的背影。
軟轎裡傳出一聲慵懶的輕嗤,“去瞧瞧,這是哪個排麵上的,如此上進,都搶在本宮前頭了。”
站在軟轎兩旁的宮人,拱衛著軟轎,帶著殺氣一路往大殿前去。
剛忽悠完人回來的方荷,躲在月華門角落裡,心裡喔謔一聲,眉眼藏不住瓜猹的興奮。
掙錢急不來,要不……先吃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