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芝整個人呆在原地。
隨著她閉上雙眼，花綠男人依舊低著頭，沒有收起他露在外麵，臟兮兮的脖子。
上官雪看著柳雲芝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也是微微搖頭。
作為龍神之女，柳雲芝從小到大都知道一件事。
她從出生開始，就擁有巨大的權力，同時也背負著巨大的責任。
但曾經的她，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所以她看見的，聽見的，都是厲朝峰有意無意過濾過一遍的“悲慘”人間。
她見過最悲慘的人，是沒有飯吃，餓死街頭的乞丐。
而她聽過的最痛苦的事情，是被主人監禁淩辱，甚至剝離人格的奴隸。
可她從來不明白，厲朝峰寧願殺死無數忠義之士，也要搶奪世家手中的土地。
她更不明白，厲朝峰為什麼一邊親手殺人，一邊還要教育所有人尊重生命。
厲朝峰教了柳雲芝很多東西，但他也保護著柳雲芝，沒有讓她看見人間真正的悲劇。
但柳雲芝卻記得自己的父親被噩夢驚醒的場景。
而現在她離開了父親的保護，終於見到了人間最悲慘，最令人恐懼的地方。
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同類活下去的機會
她很慌亂，同時不知所措。
“傅紅雪回來了，我們該走了。”
上官雪熟悉的軟糯聲音響在耳邊，柳雲芝也是睜開雙眼。
雪花飛舞，花綠男人和麵前乞丐身上已經被雪水打濕。
他們身體被寒風凍得瑟瑟發抖，但他們沒有任何動作。
沒有攻擊。
因為他們清楚，柳雲芝是一個江湖中人，哪怕他們全力出手，也破不開對方的真氣防禦。
沒有逃避
隨著柳雲芝遠離屍體，乞丐們開始動了。
動的很快，快到他們腳下的紅色雪水直接濺到了柳雲芝腿上。
“這件衣服是我第一個碰到的！”
“我才是第一個碰到，這衣服是我的！”
“彆用力，再用力衣服就碎了，誰都拿不到。”
無數爭搶的聲音在柳雲芝身後出現，讓她再次呆立原地。
轉頭看向身後，這群乞丐如同野獸瘋狂撕扯著屍體上的衣服，然後不停覆蓋在自己身上。
馬上要進入寒冬，他們沒有土地，也沒有金銀。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各種醃臢手段，保證自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機會。
反而是那個全身花綠的男人，沒有參與這次爭搶。
他隻是看著柳雲芝，眼神裡露出笑意，似乎在說
貴人你看，這裡從來隻有一群老鼠。
柳雲芝停下腳步，目光冷冷的看著花綠男人，最終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花綠男人壓抑著興奮，連忙低頭道。
“牛四。”
“牛馬的牛，排行第四。”
柳雲芝點頭：“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個地方的管理者。”
牛四聽著這話，身體微微僵硬，俯身拱手道。
“啟稟貴人，木板屋沒有主人，因為這裡歸屬萬馬堂，而萬馬堂沒有安排人管理這個地方。”
柳雲芝眼神冷漠：“我知道。”
牛四愣神，隨後搖頭：“所以，成為這裡的主人，我會死。”
柳雲芝：“你怕死？”
牛四搖頭：“沒有人不怕死。”
柳雲芝：“但你剛才不怕死。”
牛四臉上頓時，隨後苦笑解釋道。
“因為貴人出手很快，但我們這群人清楚，貴人並不喜歡殺人。”
“所以，隻要不惹貴人生氣，便不會死。”
柳雲芝正視著眼前的花綠男人
這個男人長的很醜，穿著很難看，神情已經從剛才的肅穆變成了狡黠。
善良從來不該外露，因為會被人利用和欺騙。
慈悲是一道枷鎖。
人類無法做到保持慈悲的同時，還能改變世界。
隻有高高在上的神，才能做到這種事情。
忽然，柳雲芝想通了一件事情。
原來讓父親陷入噩夢的從來不是滿手血腥。
而是親手殺死無數人，還能保持心中的善良。
柳雲芝呼出一口長長的冷氣，麵色重新變得冷漠，點頭說道。
“原來如此，但我覺得這裡需要一個管理者。”
“你做不到，我可以換另外一個人去做。”
牛四眼神掙紮起來。
在木板屋之外，他是一個弱者，弱到這裡來木板屋求生存。
但在木板屋這裡，他是一個強者，強到可以搶奪很多衣服，保證自己能活過這個冬天。
而投靠一個身處雲端的貴人，他如果不死，便能成為木板屋之外的強者。
隨著牛四眼神變得堅定，他也是五體跪地，嘴裡笑道。
“屬下拜見主人。”
柳雲芝低頭看著牛四整個人伏在雪水間，滿眼冷漠的提醒道。
“沒有主人，也沒有下屬。”
“你隻是管理這個地方的人。”
“而我，隻是一個給予你讓所有人渡過寒冬機會的人。”
柳雲芝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到了。
乞丐們抬頭，被血水染紅的單衣冷的刺骨，但他們的心卻變得火熱起來。
與此同時，無數露著胳膊細腿，同時骨瘦如柴的女人從木板屋裡探出腦袋，靜靜看著街道上的柳雲芝。
牛四發現所有人都聽到了柳雲芝的聲音，也是趕緊問道。
“貴人的意思是？”
柳雲芝負手，環顧四周。
“我會給你們錢，也會給你們工作。”
“但這些錢和工作，不能是白送的。”
一句話出口，乞丐們瞬間低頭，試圖從屍體上尋找更多值錢的東西。
而木板屋內的女子，也紛紛縮回了腦袋。
牛四眼神呆滯一會，最終苦笑道。
“貴人的意思是，讓我們這群人去木板屋外找一份活計？”
柳雲芝皺眉：“難道你們要我白養你們一個冬天？”
牛四歎氣：“貴人，能來木板屋求生的人，都是無法工作的人。”
說話之間，牛四劇烈咳嗽起來，很快的，他嘴角也流出了絲絲血水。
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水，牛四抬手示意，滿臉苦笑道。
“哪怕能得貴人相助，讓我勉強熬過這個冬天，我這副身體，也沒幾年活頭的。”
“所以，貴人還想幫助我們這些人，活過整個冬天嗎？”
柳雲芝嘴角開始發乾
她真有能力去救一群毫無勞動力，甚至早已做好死亡準備的人嗎？
可做了這些事情，她
或者神龍幫，能得到什麼？
柳雲芝開始沉默，上官雪卻是直接越過她的身形，主動說道。
“她可以做到。”
“可她隻會救人，不會救一群老鼠。”
牛四愣住，轉頭看向上官雪。
柳雲芝很高，也很強，強到隨手一擊便能殺死一個強壯的男人。
上官雪很矮，也很弱，弱到和普通人一樣，一直被冷風吹的瑟瑟發抖。
而現在
柳雲芝的目光很迷茫。
上官雪的眼神很堅定。
牛四看著上官雪，她在替柳雲芝做主，卻不擔心柳雲芝無法履行承諾。
看來對方身上的財富，在自己的見識之外。
微微低頭，牛四也是轉頭看向在雪水裡爭搶的乞丐，滿臉無奈道。
“我明白了，隻要錢到手，這裡不會出現一隻老鼠。”
“隻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