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衛鴻卿當著兄弟的麵大哭,可見傷心到了什麼地步。
劉小樓想留下來陪他,終究還是被他趕走了,回到乾竹嶺,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兒,既為自家好兄弟的遭遇而憤憤不平,又對自己的修行前途而感到迷惘,怎麼也睡不著。
身為烏龍山散修,出路又在何方?
長夜漫漫間,忽然想到了那根靈參,既然衛鴻卿的雙修大事告吹,是不是該取回來呢?雖說被吃了小半根,但畢竟還剩大半嘛
次日天光未亮,又匆匆趕往鬼夢崖。
生死弟兄,遭逢如此情傷,不能坐視不理啊,還是要去照顧一二的。
另外,索要靈參時,也當小心謹慎、細致周全一些,切忌亂說話,人家已經夠傷心了,不能再在傷口上撒鹽。
當然,此舉也不是自己小氣,衛鴻卿和自己一樣,並稱烏龍山雙秀,資質平平,但相貌卻是極佳的,不愁找不到好道侶,將靈參取回來存好了,稍加整飾,待下回衛鴻卿再辦雙修大典時還可作為賀禮嘛。
重上鬼夢崖,紅綢依舊,衛鴻卿卻不在,而是衛鴻卿好友、半畝峽的左高峰在這裡等候。
見麵拱了拱手,左高峰先開口:“小樓來了見著鴻卿了麼?”
劉小樓回道:“昨晚剛見的,我放心不下他,故此再來看看。怎麼他不在?”
“不在,左某也是放心不下”
兩人說起衛鴻卿被退婚之事,各自長籲短歎。
說話間,又有西山居士、零陵客等人趕到,都是對衛鴻卿放心不下的好友。
甚至連遠在烏龍山外的譚家弟子譚八掌也來了,他滿臉都是牽掛道:“我就說鴻卿兄定的大婚時辰不對,哪有定在一大早的?不吉嘛!勸過他改時辰,他不聽,可不是出事了?”
見彆人不說話,隻是呆呆看著他,又問:“怎麼了?在下說得不對?”
左高峰問:“等等,你說一大早?什麼時辰?”
譚八掌道:“巳時啊,且昨日也非黃道吉日”
西山居士插嘴:“不對啊,明明是午時。”
零陵客道:“申時,和我說的是申時。”
劉小樓疑惑道:“我怎麼是酉時?”
左高峰眨了眨眼睛:“我是戌時”
眾人麵麵相覷間,劉小樓終於弱弱的問了一句:“諸位前輩,送的什麼禮?”
話音剛落,左高峰已然帶頭衝進石洞之中,五人沒頭蒼蠅般搜撿一番,隻找到一頁黃紙,衛鴻卿在黃紙上留書:“告知諸兄,弟為情所傷,決意浪跡天涯,從此相忘於江湖。”
看著留書,左高峰不由痛心疾首:“我的豹齒劍中品的”
譚八掌、西山居士等人也各自哀傷,痛惜於自家送出的貴重賀禮,不停痛罵。於散修而言,每一件靈物都珍稀無比,就這麼沒了,誰不難受?
唯有零陵客沒遭災,麵上感同身受,也跟著罵了一通,心下卻很舒坦。他當時送出的是一張法符,好在臉皮厚,記性也佳,下山之前鼓足勇氣將法符索回,沒讓衛鴻卿得逞。
左高峰還嘟囔了零陵客兩句,言語間責怪他為何不提醒一聲。但話才出口,就說不下去了,衛鴻卿將婚儀的時辰分彆隔開,都碰不到麵,怎麼提醒?
又有人問西山居士,你不是能掐會算嗎?怎麼算不到這一出?搞得西山居士很狼狽,不停辯解:“此人心爾,非天時也,如何算之?”
劉小樓更是痛心疾首,那根靈參可是三百年的,三百年的!就這麼一去不複返了,真是不當人子!就算想找人,可天下之大,又該去哪裡尋找?
衛鴻卿你可真孫子,想要寶貝說一句不就完了麼?要那根靈參,你告訴我啊,大家是結義的生死弟兄,難道我還能嗯總不會缺了你的賀禮嘛。那麼多年的交情,為了一根靈參,值當麼?
折騰一天,劉小樓懊惱的回到乾竹嶺,如今也彆無辦法,隻能自家生生悶氣,如此數日,才勉強自己儘力忘了這筆損失。
他一連數日都躺在茅屋前的三尺涼台上,扇著芭蕉葉子,慢慢思索下一步的修行之路。
當今天下,各大宗門已將洞天福地占據,沒有正經出身的散修小道們隻能爭搶大宗門無意間散出去的資源,每進一步都艱難萬分。修行之路漫長,單是煉氣就有十個關口要邁過去,自家才剛剛走到第二步,前路實在坎坷!
但一切為了長生,就算再坎坷,也要硬著頭皮走下去。
如今是盛夏,離鵝羊山靈田收割還有數月,暫時指望不上那份酬傭。再說藏家往年收割靈田時也就招募二十名散修幫忙,自己也不一定能搶得到機緣。
去八義莊的賭坊撿個漏?上次就挨了一通胖揍,卻什麼都沒撈到,實為下策。
還有,英雄帖也大半年沒發了,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何時?
正胡思亂想間,屋簷上的風鈴一陣搖曳,叮咚,叮咚
劉小樓望向山徑,一條人影自林中驀然出現,立於柴扉前。
劉小樓呆了呆:“戴散人”
來者一身絳衣,正是自家前輩、老師的至交,名戴升高,號戴散人。
戴升高默然注視劉小樓片刻,道:“去先生墓前看看。”
劉小樓打開柴扉,當先引路,至竹林深處,一座簡陋的墳塋立於幾叢翠竹之下,墳前立著塊墓碑,寫著“恩師三玄先生之墓”。
戴升高掏出一節竹筒,打開竹塞,竹筒裡盛滿了渾濁的黃酒。
他趺坐於墓碑前,灑一口,飲一口,和墓碑對飲多時,直到將酒飲完。
半晌之後,這才向肅立於旁的劉小樓輕聲問:“這半年,你修行如何?”
劉小樓如實回答:“難有寸進。”
戴升高歎道:“以前靠你老師,今後隻能靠你自己了。”
劉小樓望向墓碑,輕輕點了點頭:“前輩說得是。”
戴升高摸出一塊木牌,在掌中翻動著,道:“王老大再發英雄帖,欲破湘南錦屏山張氏山莊。”
劉小樓頓時為之一振,問:“湘南第一箭張仙白的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