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灶台中塞滿了木柴,燃著熊熊火焰,灶台上的大鐵鍋裡,沸水翻騰。
大白鵝倒在灶台下,雙足被捆,嘎嘎掙紮。
劉小樓左手掐住大白鵝的脖頸,右手提著菜刀,喃喃解釋:“大白,今番怨不得道爺了,若有來世,你還投我家,我養你。”
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塊靈石,被這畜牲搶食了,主人一怒,當血流三尺!
就在菜刀將要斬下之際,大白鵝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淚珠,深情的注視著劉小樓。
這一眼,劉小樓心中那道剛豎起來的決絕之意頓時融化,菜刀在鵝頸上比劃半晌,竟是怎麼也斬不下去。
大白鵝淚珠繼續滾落,劉小樓終於頹然坐倒,掌中泛著寒光的菜刀“當啷”落地。
“大白,你可知為了這塊靈石,道爺擔了多大的乾係”
“道爺已經三個月沒有一絲靈力進賬了啊,洞陽派也不收咱”
“靈石嘛,你以前又不是沒吃過,吃了有什麼用?有屁用”
“再說了,這不是道爺用啊,這是給衛兄的賀禮!賀禮知道嗎?道爺都舍不得吃”
“老頭子也不知從哪裡把你孵出來的,任事不會,也修不成靈禽,這麼多年,到現在還跟頭肥豬似的”
“隻會偷東西”
抱怨了一通,終究還是將捆著大白鵝的繩索解開,任它撲棱棱扇著翅膀逃走。
“滾吧,彆回來了!看見你就有氣!”劉小樓在那畜牲身後吼了一句。
大白鵝回首瞟了一眼,逃得更遠了,眨眼間躥入竹林不見。
日正當中,劉小樓曬得一腦門子細密的汗珠,竹林中又發出一陣陣蟬鳴,吵得人昏昏欲睡。他平複心緒,勉力振作精神,去林子裡砍了一截竹筍,剝去竹衣,直接扔進灶台上沸騰的鐵鍋中。
靈石已被偷吃,多想無益,日子還得過下去,如今境界低微,不過是煉氣二層,辟穀這般高深法門是不敢奢望的,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水中咕嘟嘟煮著嫩筍的時候,大白鵝又從林中躥了回來,叼著一條尺許長的肥魚,雙翅撲騰著躍上灶台,將那肥魚拋入沸水之中。肥魚在鍋中翻騰了幾個浪花,認命的停止了掙紮,大白鵝滿意的從灶台上一躍而下,衝著劉小樓“嘎嘎”兩聲邀功。
劉小樓沒好氣的一腳踹過去:“一條魚就想頂我那塊靈石?你怎麼不去死?”
大白鵝撲騰著翅膀跳開,又衝入竹林不見。
養這畜牲也有一樁妙處,經常給家裡倒騰來一些山中特產的魚蝦兔鼠,省了工夫去捕獵,餓不著肚子。
一鍋竹筍魚湯將劉小樓肚子填飽,他來到屋內,挪動床板,撣去泥土,露出下麵埋著的木匣。
打開匣子,裡麵藏著一株老參。這不是普通的山參,是故去的老頭子傳下來的靈參,三百年參齡,就算不用來配丹,光是生吃都能增長大量真元,至少當得三塊靈石!
今日是自家那結義兄弟衛鴻卿的雙修大禮,原定的賀禮是一塊靈石,因蘇掌櫃突然來訪,自己一個大意沒看住,扭臉就被大白給吞下去了,找誰說理去?老頭子留下的三玄門乾淨如斯,想要送禮,唯有最後剩下的這根靈參了。
畢竟是多方關照自己的結義兄弟啊,大婚之日怎能空手上門?
劉小樓很是不舍,抱著靈參唉聲歎氣,隻覺哪怕多抱一刻都是好的。捱到天近黃昏,到了約定的喜宴之時,實在捱不下去了,終於還是在靈參上纏了一條紅絲帶,增添了幾分喜慶之意,帶著下了山。
衛鴻卿在鬼夢崖修行,離著乾竹嶺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山路,劉小樓抵達時,日頭正在西沉,於是加快腳步登崖。自家好兄弟雙修大禮卻姍姍來遲,心中不免很是歉疚。
崖上有座石洞,便是衛鴻卿的洞府,烏龍山散修的修行洞府向來都很簡樸,要麼茅屋,要麼石洞,洞府中也隻有簡陋的陳設,沒什麼值錢物件,無他,名門正派來清剿時便於逃竄爾。
當然,今日特殊,衛鴻卿的鬼夢崖還是作了番布置的,大紅色的絲綢緞帶和燈籠掛滿了洞前的山壁,外頭擺了三張桌子,都布滿了酒菜。和衛鴻卿親近的散修不多,聽說統共也就請了六個人,算上雙修道侶那邊來的幾位師長親朋,也就是十二個位子。
自己還是頭一個到的。
衛鴻卿正在主桌上小酌。
劉小樓笑著上前,坐到他身邊,衛鴻卿隨手給他斟了一杯,他也舉杯飲了,將靈參取出,擱在桌子上,一臉痛惜的推了過去。
“我那老師從首陽山采來的靈參,三百年壽齡,你今日雙修,算是一點心意吧,莫要推辭。”
衛鴻卿沒有推辭,接過來在眼前打量了片刻,然後一口咬了上去。
“不是”劉小樓猝不及防,想要阻止,又意識到這靈參已經被自己送出去作了賀禮,隻得忍著心痛道:“不是這麼吃的啊泡酒不好麼?糟踐了啊再說嫂嫂還沒來呢,被你吃了算怎麼回事?嫂嫂還沒見著這參呢!哎,彆吃了”
衛鴻卿隻吃了幾口,臉上已然一片殷紅之色。他煉氣五層的修為,哪怕對靈力的耐受力比劉小樓強上數倍,一口氣吃上小半根靈參,也被蘊含的充沛真元噎得不行。
等他稍微緩了緩,劉小樓才心痛的看了眼剩下半根靈參,道:“彆吃了啊,留著給嫂嫂作見證,不然以為弟是來吃白食的”看了看空蕩蕩的洞府和無人的飯桌,又問:“送親的何時抵達?左峽主他們呢,怎麼還不到?”
卻見衛鴻卿眼眶紅了,望著劉小樓怔怔不語。
“怎麼了衛兄?這是說話說話啊!”
“鈴兒不嫁了”
“什麼?”
“為兄被夏家退婚了”
劉小樓呆了呆,頓時爆了:“憑什麼?我找他們去!”
衛鴻卿哀傷道:“嫁入彰龍派了,給彰龍派內門弟子臧千裡做妾”
剛爆起來的劉小樓瞬間沉默。
說好的郎情妾意呢?
彰龍派是湘西名門大宗,占有福地彰龍山,臧千裡既然是彰龍派內門弟子,前途必定無可限量,鈴兒哪怕做妾,也比跟著在烏龍山為散修的衛鴻卿強得太多,無怪夏家改婚。
劉小樓隻能安慰道:“衛兄受此大辱,我等兄弟自會同仇敵愾,今年弟就與山中同道相約,今年秋收時,再也不去他家幫工了。”
衛鴻卿拍了拍他的手,以示感謝。
劉小樓又問:“左峽主他們呢?不來參加宴麼?”
衛鴻卿苦笑:“沒有婚儀,何來婚宴?沒有婚宴,來了做甚?”
不知該如何安慰,劉小樓隻能陪著衛鴻卿喝悶酒。
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多時,劉小樓沒什麼事,衛鴻卿卻已然醉倒,醉倒之前,終於大哭:“小樓,回去吧,不要管為兄了,就讓為兄自己獨處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