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乾淨廚房,薛寧開火,簡單把肉炒熟,盛進碟子端到陳凇的麵前,筷子放在旁邊。
陳凇兩手托著碟子,微微困惑。
……不知道該怎麼用筷子嗎?
薛寧盯著他,燈火下的的陳凇,有股不符合他氣質的溫和,暖黃色的光線柔和了他淩厲的線條,尾巴墜在身後,看不見,忽略赤著的胸膛,就像一個正常人。
她膽子大起來,眉頭輕擰,疑問道:“你不是說……有記憶嗎?”
沒想質疑,但忍不住問出口。
畢竟他記憶的多少直接影響她的安全程度,要是他隻記得自己的姓名,本質還是屠戮者,那她的處境就危險了,那可是極其殘忍血腥的生物。
落在它的手上,薛寧就是長出八條腿也逃不掉。
陳凇微一頷首,緊接著,他嗓音沙啞:“抱歉,我想想……”
他眉心一皺,直接伸手抓起炒肉,油鍋裡剛盛出來的,肉質緊實,表麵浸著金黃色的油液,偶有幾滴酥香的油渣迸濺,他吞進嘴裡,切成小塊的肉不需要咀嚼,喉結滾動兩下,直接咽下去。
……不燙嗎?
看他沒有任何不適應,薛寧閉緊嘴巴,當沒看見。
等他吃完,薛寧接過盤子要清洗,陳凇卻攥住不鬆開,盯著她的眼神透著一股殷切的期盼,薛寧使勁拽了拽,陳凇鬆手,裹滿油漬的掌心伸到麵前,探出猩紅舌尖,貓科動物那般舔舐起來。
薛寧被他的眼神盯得渾身僵硬。
“餓。”他說。
一聲不滿的咕噥溢出喉嚨,他重複道:“很餓,還想吃。”
纏繞在脖頸的細尾滑動兩下,向她探來,在距離她隻有半拳距離的時候,尾巴頂端下垂,慢慢回到他的脖頸上,深色的細尾滑過脖頸,黏液蜿蜒而下,垂落至赤著的胸膛上,胸肌鼓起,蜜色油光在燈光下微微閃爍。
薛寧移開目光,一言不發地把冰箱裡剩下的肉都炒熟。
……吃飽了趕緊走吧!
冰箱裡的肉空了,陳凇還吃掉她從便利店買的壓縮餅乾,薛寧的疑問得到了解答,他什麼都能吃,而且胃口好得不得了,把她的存貨都掏空了。
就在陳凇舔乾淨嘴角的餅乾碎屑,目光移到她身上的時候,薛寧兩手一攤,說:“沒有了,什麼吃的都沒有了,都被你吃完了,您,你接下來……”
要不走人吧?
陳凇的嘴角微微扯動,翹起完美弧度,雖然沒有飽,但他很滿足,他想了想,開口:“謝謝。”
“不客氣。”薛寧嘴角一抽。
雖然很想他離開,但是案板的魚肉哪有談判的資格?
她的目光悄然滑過01室實驗體的軀體,胸肌健碩,鼓脹得像座山,細密緊致的鱗片服帖地罩在皮膚上,她見過他鱗片炸起的樣子,邊緣鋒利,堪比鋼刀,腰腹藏進長褲中,褲子不知道是在哪裡偷的,尺碼明顯不符,緊繃在身上,勒出勁健的腿肌……
薛寧的心跌至穀底,在實驗室裡的時候,隻把他當成實驗對象,危險是可以控製的,但當01室的實驗體出現在她的家中,保護膜被擊碎,她隨時都有可能喪命,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目光滑過被細尾纏繞的脖頸,她走至床邊,帶著明顯暗示地道:“我的聯絡器在你的手裡,我是沒法聯係研究基地的,請你放心,我不會向研究基地透露你的蹤跡……你可以放心離開,你的住所就在附近嗎?”
如果01室實驗體保留了全部的意識,卻有屠戮者的本能,這是最恐怖的情況,要是這樣,薛寧就沒法用語言欺騙他。
但根據剛才的觀察,01室的實驗體隻記得他的名字,在薛寧的麵前還沒有展露出血腥的本能,像猛獸的幼崽那樣透露出單純的懵懂。
她說食物那樣吃不行,出於安全的考慮,他就直接將吞進胃部的食物全都吐出來,對她的話深信不疑,雖然不確定他的信任能持續多久,但先把他騙走再說。
最後,還是膽大地加了句,知道他落腳的地點,到時候才好跟研究院彙報。
陳凇:“這裡。”
薛寧一怔,“……啊?”
陳凇微一垂頭,猩紅眼眸盯著她,碎裂的血絲極有壓迫感,重複道:“我在這裡。”
“不離開。”語調森然。
薛寧沉默,哆嗦著手將窗簾全部拉開,儘管窗戶窄小,外麵的人根本看不到裡麵的情況,但拉開窗簾總覺得透氣,01室實驗體站在房間裡,體型健碩,總感覺房間的空氣都變得陰涼黏膩。
默默看了眼滿床的黏液,她頗為頭疼地想到,如果他想睡在床上的話,床單不知道夠不夠他換的……
不過,他似乎沒有要掌控她行蹤的意思,明天假裝上班借機離開他,不知道可不可行?
薛寧胡亂想著,拿出乾淨的床單換上,就在她彎腰鋪床的時候,後背忽然滾過一陣戰栗,一道沉暗的陰影籠罩著她,耳邊是清晰的喘息聲,攜著潮濕冰涼的氣息。
——他靠過來了。
電光火石間,薛寧猛地轉身,抽出藏在袖口的水果刀,刀尖探向01室實驗體的咽喉。
咽喉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沒有鱗片覆蓋,隻有薄薄的皮肉組織。
細尾在她發動攻擊的瞬間就離開他的脖頸,朝著薛寧探來,眼看著刀尖即將抵上咽喉,細尾驟然纏上她的腰,腰間一緊,黏液濕透衣服,她手腕翻轉,刀由橫向轉為豎直,直直地戳向沒有細尾糾纏的頸側。
青色脈絡凸起,清晰可見。
刀刃鋒利,在他的頸側切開薄薄的一道口子,血絲滲出,鮮紅奪目。
差一點,就能捅穿他的頸項。
她的手腕被捏住,手掌收緊,在她的腕部印上明顯的紅痕。
男人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眼神蛇一般冰涼。
薛寧囁喏:“我……我以為你要……”唇瓣乾澀,她抿了抿,用微啞的嗓音繼續:“你要攻擊我。”
腰間的細尾在收緊,薛寧感到呼吸困難。
如果讓她再選擇一次,還是會毫不猶豫握緊刺向01室實驗體的尖刀。
與其架在烈火上煎熬,不如主動出手。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一點水光溢出來,男人的眼瞳仿佛生鏽的鐵具,映照出她破碎的麵容。
持續收緊的細尾竟然緩慢地鬆開,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他的尾巴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蛇,蛇在絞殺獵物的時候,就是靠著尾巴不斷地收緊,剝奪獵物的生命,他難道是享受這種折磨人的快、感?
薛寧眉眼微沉,旋即,略有些怔怔。
細尾由腰間滑向她的胸部,然後纏繞住她的脖頸,路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晶瑩的痕跡,蛇鱗般冰涼滑膩的觸感使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男人仍舊捏著她的手腕,抬起另一隻手,尖銳粗糙的趾甲落在她的臉上,輕輕一戳,就在泛白的皮膚上留下一塊明顯的紅痕,他收起手,眼底湧現一道不明的情緒。
指腹有涼涼的水痕。
“是……眼淚。”嗓音清冷,有些沙啞。
他的喉結滾動兩下,說:“不要怕。”
他不再碰她,纏在薛寧脖間的細尾動起來,滑膩的表麵蹭過她的眼,微微收緊,薛寧的眼皮傳來壓感,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柔軟觸感,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滿臉都是潮濕的黏液。
陳凇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嘴角重重一抿,細尾離開,重新纏繞回他的脖頸,而他則轉身到床腳的位置,緩慢地蹲下身子,背朝著薛寧。
背影竟然縈繞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失落。
薛寧的嘴裡滑進黏液,她本能地一含唇,味道鹹澀。
她的眉頭擠出一道深深的疑惑的痕跡。
……他到底想做什麼?
x研究基地。
巨型屏幕畫麵交錯,研究員麵色冷凝。
“他毀掉了錄像,我們暫時得不到他的蹤跡。”
坐在主位的男人頭發花白,皺紋縱橫,他閉目沉思,片刻後,聲音仿佛乾裂的樹皮:“他能毀掉錄像,就證明還保留著記憶,最壞的情況,是他完全成為一具有研究員意識的怪物,他是重要研究員,掌握實驗基地的信息,一旦情況發生,我們隻能啟動轟炸……”
以全希望堡壘人的性命,阻止智慧怪物的出現。
研究員微一頷首:“報告教授,堡壘目前情況正常,沒有發現可疑的屠殺事件。”
幾不可聞的一聲呼氣喘出,教授挺直的脊背微微塌陷,他說:“聯係治安管理處,要他們派人和研究院一起搜尋01室實驗體的蹤跡。”
研究員應是,“重點安排了出入口的安防,要是堡壘的防護被攻陷,就算啟動轟炸也來不及。”
“感染者的蹤跡找到了嗎?”
幾位研究員對視一眼,眉頭緊蹙,“……沒有。”
情況有些糟糕。
希望堡壘建在地底,有一條連接地麵的通道。
通道的前後設置完備的防護措施,然而就在數日前,有一批來自地麵的幸存者,他們的鮮血殘留在通道口的附近,引起屠戮者的注意。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這批幸存者中混進了感染者,他們有人企圖從內部開啟通道,好在通道的開啟是由專門人員負責的,正是因為感染者的舉動,讓人意識到這批幸存者的不正常。
治安管理處的電話通進來,一道威嚴女聲響起:“教授,您說的事情我們有在跟進,但是依據研究院的判斷,潛逃的實驗體應該還保留著人的意識,在他沒有做出威脅堡壘的行動之前,管理處會儘量配合你們的工作,但你們要求的人手,我們實在是調不出來。”
女聲略顯疲憊:“目前更棘手的是感染者的問題,我們抓獲的都是受到感染最強的,但其中有幾個還維持著人的樣貌的感染者,他們混在居民中,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管理處的人正在追捕它們……”
她話音一轉,“您知道的,目前堡壘內部能用到的人手很少。”
教授表示理解。
電話關閉。
皺紋深深地陷在他的臉上,寂靜無聲的研究室,教授咳嗽兩聲,“大家都是年輕人,不要總是愁眉苦臉,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小凇能夠獨立進行‘基因強化’的項目,你們不要覺得比他差,加把勁,說不定能夠還原出他當時的實驗,那你們就是堡壘的希望,甚至是全人類的希望。”
陳研究員當時正在進行實驗的最後一步,如果成功的話,實驗體不僅能夠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人的意識,還能提高普通人的身體素質,人類重回地麵指日可待。
可惜的是,就在實驗的最後,他死在了實驗室。
實驗被迫中斷。
研究員麵麵相覷。
“陳研究員能力出眾,我是比不上,如果有新的試劑研究出來的話,我自告奮勇,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還有研究員弱弱舉手,“我也願意當誌願者,隻是有個要求……”
“如果我失去意識,陷入狂暴的話,你們乾脆點殺了我,千萬彆折磨我,我最怕疼了……”
實驗基地所剩的人本來就不多,一時之間,研究室充斥著研究員的話語。
他們有的暢享回到地麵的生活,有的回想以前的生活,還有的恐懼屠戮者攻破堡壘後的慘狀,當然這樣的人都被大家七嘴八舌的罵了一頓。
有些話可不興說,不能烏鴉嘴。
教授看著他們,麵上不顯,內心卻是深深的憂慮。
他希望01室實驗體能夠恢複人的意識,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原因,他希望陳研究員還能活著,雖然實現這個願望有點渺茫。
他最擔心01室實驗體做出傷人的舉動,要是這樣的話,實驗基地就必須要消除他。
這是他不願意看到,卻必須要執行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