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老首領的澤田綱吉鬆了一口氣。
一切果然如太宰治說的那樣,老首領時時刻刻都在關注他使用異能的情況。精神鑊爍的老者抱著他的雙肩連連說好,並鼓勵他沒事可以多練習練習,儘快掌握自己的異能力。
如果沒有今天的事情,綱吉或許隻會單純的以為對方在關心他。現在的綱吉更加畏懼老首領,而在畏懼之下也有些隱隱的期待。
——那個通過老首領善意對待他的人,究竟是誰呢?
綱吉本來鼓足了勇氣想要問關於印痕的事情,但是當他將手背伸到對方麵前的瞬間,老首領就像是得到了什麼允許一樣貪婪的握住綱吉的手,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撫摸著紅色的印痕,癡迷病態又瘋狂。
“啊啊啊……多麼美麗,多麼美麗啊……”他喘息著,過於乾瘦的身體就像是蘇醒的木乃伊,眼睛又睜的極大,嚇得綱吉汗毛倒數:“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一切都屬於你……”他就像是複讀機一樣一遍遍重複,到最後才用微不可聞地聲音呢喃著:“遵照契約,您將予我永生……”
綱吉忍無可忍一把抽回了手連退幾步,呆站在原地的老首領仿佛這才從幻境中回過神。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但這份難看轉瞬即逝,當綱吉再看過去時隻剩下一如既往的和藹笑臉:“抱歉,我的孩子,我隻是太高興了。”
綱吉乾笑:“沒、沒關係,我先回去了!”
老首領自然不會阻止,或者說至今為止他都從未在明麵上拒絕過綱吉的所有要求。
一身冷汗的從首領室出來,綱吉總算鬆了口氣。方才的一幕足以躋身驚悚電影,現在回想起來依舊不寒而栗——剛剛老首領那瘋狂的表現,簡直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迷幻了一樣。
——那樣奇怪的、將之稱呼為“美麗”的奇怪用詞。好的破案了,絕對是那個奇奇怪怪的名叫“布克”的孩子!
謎題被解開,卻展露出了更大的謎題。哪怕遲鈍如澤田綱吉,也能明確的知曉布克並不想自己恢複過去的記憶。而真正和自己的過去息息相關的,是一個叫做“格瑞兒”的女性,而且極有可能,這位女性也是個非人類。
但無論是哪一個人,都是憑自己找不到的。而老首領那副明顯受製於人的表現,八成也不會給他帶來助力……
想到這裡,未來的首領沮喪的歎了口氣。
不過唯一值得高興的是,老首領果然很高興自己點燃了火焰,那麼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遷怒到旁人身上了。
自己果然要繼續練習怎麼點燃火焰才行,不管是為了身邊大家的安全,還是為自己有能力保護周圍的人。
哪怕再恐懼著布克的詛咒,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他必須擁有力量才行。
徹底下了決心後,他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正打算帶著自己的助理團離開,綱吉突然聽到了遠處的電梯聲響。抬頭看去,一位須發花白帶著單片眼鏡的老紳士帶著四個人從電梯裡走出,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未來的首領,老紳士微微愣了下,隨即優雅的彎下腰向少年行了一個禮:“居然有幸遇到少主大人,失禮了。”
“請抬起頭來了廣津……君。”天知道綱吉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向這個年齡至少是自己三倍的廣津柳浪用出這樣的稱呼:“之前多謝您——你幫忙挑選我的助理,還有那些遊戲和小說,我很喜歡,謝謝你!”
他很喜歡這位動作說話都極為優雅紳士,對方是港口afia戰鬥部隊“黑蜥蜴”的百人長廣津柳浪,比起總讓他毛骨悚然的老首領,廣津柳浪才更符合他心目中港口afia首領的樣子,也算是他理想中的父親型。更不用說這位立足港口afia許多年的老資曆一點都沒有長輩的架子,對待綱吉十分溫和友善,也非常的貼心。
本來除了剛開始引路外,綱吉的一應事務都與武鬥派的黑蜥蜴無關,但這位細心的紳士依舊發現了未來首領心中的不安,專門買了當下最熱門的小說和遊戲,讓蘭堂給了他。
——如果港口afia的首領是廣津先生就好了。
綱吉大逆不道的在心底碎碎念。
“少主大人也太客氣了,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廣津柳浪客客氣氣的側身為綱吉讓開路:“您先去忙,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請隨時聯係我。首領還有要事召喚,我就先不陪少主大人了。”
綱吉當然不會反對,正準備離開,他突然發現廣津柳浪的臉上有一道細細的劃痕:“廣津——君,你的臉?”
“真是失禮了,讓少主大人看到我不雅的樣子。”廣津柳浪就像是哄小孩一樣的口氣溫聲道:“隻是與異能科有些許摩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
綱吉這才發現,不隻是帶頭的廣津柳浪,就連他身後跟著的四個人,露在外部的皮膚都多少帶點傷,讓人不禁猜測掩蓋在衣服下的傷勢有多少。
他自己還在不久之前受到了高瀨會的狙擊……
未來的首領有一種預感,一場壓抑已久的風暴正在慢慢來襲。
…………
………………
但是無論再如何凶猛的風暴都不會影響到現在的澤田綱吉,這次受襲像是生活中的小意外,他的生活再度恢複了平靜。
時間就這樣平穩的度過了一個半月。
8月底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就算是關係好如綱吉和中原中也,都寧可在手機裡多聊兩句,不想去大街上遭受太陽的毒打。
太宰治成了他這裡的常客,綱吉要什麼給什麼的溺愛成功吸引了黑貓一樣的鳶眼少年,經常貓在綱吉的遊戲室一邊吃著各種點心一邊和未來的首領聯機打遊戲。雖然嘴上經常嫌棄綱吉各種菜雞,但是時至今日兩個人依舊膩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
要說這期間的收獲,最大的莫過於他對異能的掌握。感謝太宰治的提點,他發現想要點燃火焰,前置條件就是帶上那雙材質奇異的毛線手套。然後通過不斷的練習,十次裡總有那麼……一次,他是可以點燃火焰的。
太宰治嫌棄的翻死魚眼:“綱吉君也太笨了。”
進來幫忙送飲料的蘭堂早就習慣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之間沒有尊卑的相處模式,就跟沒聽到一樣放下東西,快步離開了對他來說過於寒冷的冷氣房間。
綱吉喝著加了冰的可樂可憐兮兮地辯解:“我覺得進度還不錯,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嘛,可沒有太宰君那麼厲害。”
太宰治冷哼了一聲,繼續沒骨頭一樣縮在沙發裡低頭看書沒理他。
綱吉坐在朋友身邊翻開一本漫畫新刊:“要看看這個嗎?這是新出的偵探推理漫畫,感覺很有意思,可惜要下周才能知道誰是凶手。”
感受到少年的熱情,太宰治反手把書抽了過來,簡直就像是隨便翻翻一樣的快速過了一遍,看了還不到二分之一就把書扔了回去:“凶手是立花。”
綱吉睜大了眼睛:“立花榮小姐?!”
“……是妹妹立花瑩。”
“居然是妹妹?!我覺得最不可能的就是她啊!”
綱吉不可置信的哀嚎一聲,隨即跑到一邊翻出自己看了一半的偵探推理小說——他其實並不太喜歡這一類的小說,每次都像是吃瓜群眾一樣一頭霧水到結尾,除了直呼“好家夥”以外一無是處。不過聽太宰治說多看這一類的書有助於提高智力,他最近也就多關注了起來。
“太宰君能猜出這本小說的凶手是誰嗎?”
太宰治無奈的將手裡的書放在一旁,直接略過前置劇情通過目錄直達案件發生現場的描述,看了幾分鐘就回答:“是藤原。”
綱吉不信邪地直接翻到結局找了半天,發現真凶居然真的是那個不起眼的秘書先生。
“你也太厲害了吧……”綱吉撓著腦袋:“我要是有太宰君這樣的頭腦就好了。”
太宰治重新翻開了手中磚頭一樣厚的書,聞言微微一頓,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嗎,我倒覺得有些無聊。”
“無聊?”
“所有事情均如意料發生,就像是死水一樣平靜無波。”
太宰治側頭看他,他的右眼包裹在層層繃帶下,獨留左側的眼睛像泥潭一樣陰鬱無光。
“——綱吉君,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惡心嗎?”
澤田綱吉呆住了。
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手,玻璃杯直接倒扣在他的腿上,可樂完全浸透了他的短褲和身下的沙發。冰冷的冰塊掉在他的大腿緩緩融化,順著水漬慢慢滑落。
但他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未來的首領看著那隻無光的鳶色眼眸,隻覺得自己的心臟好似鐵塊,掉落進那片無底的泥潭之中,一點點、一點點的下沉,掩埋所有希望。
【——綱吉君,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惡心嗎?】
記憶回閃,似乎曾經有一個人也這樣對他說過。
那個人一身雪白,皮膚和毛發也是純白的,一側眼睛下有紫色的倒王冠刺青,長相十分俊美,遠看簡直就像個雪團子似的生怕丟進雪堆就找不到了。可就是這樣俊美的一個人卻讓綱吉恐懼的渾身都在顫抖,像是有一隻巨大的黑手卡住了他的身體,用足以捏碎肉||身的力量掐住他,想要奪走他的生命。
他甚至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
“綱吉君!”
太宰治的喊聲喚回了澤田綱吉的神智,他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隻是茫然的應聲:“啊?”
太宰治用探究的眼神看著他,然後慢吞吞轉回了頭:“沒什麼。”
冷汗不知何時浸濕了脊背,方才記憶中閃過的人影隻剩下一片虛無的白色,曖昧不清。綱吉依舊有些發呆,至今未發現可樂已經撒了自己一身。
“……我完全不這樣覺得。”
未來的首領呆呆地說:“這個世界很美好,我認識了許多許多人,一直都在接受大家的恩惠。”
他轉頭看向太宰治,再度重複:“我從來都不覺得,這個世界很惡心。”
太宰治是徹底看不進去書了。
他啪的一下合上了厚厚的書本,冷冷道:“你不覺得自己今天的話格外多嗎?”
綱吉這才發現這並不是前幾天的那本《君主論》,而是《資本論》。
——那麼厚的書居然四五天就能看完,這本新的也看了三分之一,太宰君的話肯定是融彙貫通了,真是了不起……
“……我也不想啊。”綱吉在心底吐槽,嘴上鬱悶道:“我這不是感覺你的心情格外不好……想和你說會話讓你開心下的。”
太宰治:“…………”
“……那你的話術確實差了點,我一點都沒開心。”鳶眼少年不爽的掐了一把綱吉的臉,總算是看不過眼,把對方腿上的玻璃杯拿了下來:“綱吉君先管好自己吧。”
“啊?……哇!”
綱吉一蹦三尺高,抓住自己打濕的衣服下擺和短褲就往浴室跑。看著那頗為狼狽的背影,太宰治慵懶的趴在沙發扶手上,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笑容。
但是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澤田綱吉是鳥。
就像是被囚禁於冥界愛麗舍的飛鳥,目之所及皆是春意盎然,以為世界平和安定,卻不知門外早已血雨腥風。
老首領病好了腦子卻沒好,因為恢複了健康,反而對病重時期的損失更加在意,行事比之前更加瘋狂,妄圖用自己的暴||政重新奪回橫濱的最高權力。
不僅在黑暗麵與高瀨會和gss正麵對上,明處也與異能特務科勢同水火。不過兩個月不到的事件,多方死亡人數已經突破三位數,並一路大步向前。中原中也忙於保護那群毫無自知之明的小羊分||身乏術,自然抽不出時間來找自己的夥伴。
再這樣混亂下去,港口afia早晚陷落,“三刻構想”瞬間就會毀於一旦。這觸碰到了森鷗外的底線,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更不用說,即使聰明如森鷗外,老首領對他的殺心應該已經到達了頂峰。
——森鷗外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