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吉從浴室出來後沒在娛樂房看到太宰治,隻能返回客廳去問蘭堂。
因為同病相憐,再加上蘭堂溫和沉穩的性格,目前是助理團裡和綱吉關係最好的一位,也因此在不久前榮升為綱吉的專屬“保姆”,雖然不用再值夜班,卻需要全年無休的跟在未來首領的身邊。
這件事是老首領下的命令,自然沒有回旋的餘地。綱吉也萬萬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竟然給蘭堂惹來這麼大的麻煩,私下裡愧疚的連連道歉。不過蘭堂本人卻沒什麼意見,雖然沒了輪休,但是跟在澤田綱吉身邊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
脾氣溫和,性格柔軟,很容易共情他人,也很好說話,就像鄰家弟弟一樣乖巧懂事,整個港口afia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個這麼好伺候的上司。助理團幾個年紀大一點的甚至在私下裡悄悄稱呼澤田綱吉是小兔子,滿滿愛意的那一種——不少人都明確表現出對蘭堂升職的羨慕嫉妒恨。
想來整個助理團應該沒有想換崗的人。
所以說老首領居然有這麼個溫柔的兒子,已經列入了港口afia中高層的不可思議事件之一。
綱吉在客廳的落地窗邊看到了靜坐在椅子上的蘭堂,長發的外國男人即便是側臉也是那樣俊美,陽光灑在他身上,那雙金色的眼睛遙望著遠方的海岸線。優雅似乎是刻在骨子裡,他端著紅茶輕輕飲了一口,不知在想些什麼。
綱吉倒是習以為常,這位同樣失去了過去記憶的人經常會這樣出神的望著遠方的蔚藍大海,仿佛追憶著什麼。
“蘭堂君,你有看到太宰君嗎?”
客廳為了照顧蘭堂沒有開空調,今天天氣又格外熱,簡直像是蒸桑拿一樣。更讓綱吉佩服的是蘭堂在這樣的天氣下依舊穿著長袖襯衫和長褲,並且沐浴在陽光下喝著熱茶。
——也許蘭堂君以後可以去非洲辦公?
綱吉在心底吐槽。
蘭堂看向綱吉依舊在滴水的頭發,微微皺起眉頭:“太宰君去了客房,他的褲子似乎被可樂打濕了。”
綱吉頓時心虛。
蘭堂不知從哪裡變出了兩條柔軟的毛巾,他將未來首領按到沙發上坐下,動作嫻熟的替少年擦著頭發:“少主大人,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洗完澡至少要擦乾頭發。”
綱吉乾笑道:“這不是天氣很熱嗎……”
“您的房間可是開著冷氣的。”
稍微語氣嚴厲了點,綱吉立刻老老實實:“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蘭堂冷淡的眉宇間染上了絲絲笑意。
不遠處的桌子上還放著之前冰鎮過的可樂,現在還帶著絲絲涼意。綱吉在不打擾蘭堂工作的前提下努力伸長了胳膊去夠,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下一秒,幾枚小小的金色立方體突然出現在可樂瓶周圍,不僅做出了高難度的擰瓶蓋動作,還包裹住瓶身倒出了半杯可樂,然後又夾著玻璃杯遞到了綱吉的麵前。
綱吉:“……”真是相當實用的異能啊。
長發的男人囑咐道:“隻能再喝半杯。”
“我剛才那杯隻喝了一口就全撒了……”綱吉不甘的嘟囔了聲,猶豫片刻,他開口問:“那個,蘭堂君,你知道太宰君為什麼不高興嗎?”
“不高興?”
“嗯,雖然隻是直覺……但是我就是覺得太宰君今天很不高興。我很努力的想逗他開心,不過似乎起了反作用。”少年有些沮喪:“發生了什麼事嗎?”
蘭堂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許說,他也是森鷗外的同盟之一。
蘭堂的異能十分強大,但整個港口afia都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七年來他一直都作為底層人員在行動。但是太宰治的聰慧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半個月就從日常相處中推測出了蘭堂在隱藏實力,他很快就得到了森鷗外伸出的橄欖枝。
以前是底層現在是少主保姆的蘭堂沒有什麼勢力,森鷗外看中的是他異能的強大,需要他在之後有可能會出現的叛亂中為自己出力。
蘭堂並不傻,相反,他十分的敏銳和聰明,還有掩埋在清淡外表下如刀般的鋒銳。森鷗外推測出了他的實力,他自然也能從寥寥幾次對話中推測出森鷗外的意圖。以他的角度來看,森鷗外的計劃對澤田綱吉十分有利,他本人更是無所謂港口afia的一切,也就不會推辭對方的招攬。
而且平心而論,他為了自己的記憶留在橫濱,留在港口afia,現在老首領的暴||政讓所有人都不好過,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蘭堂自然也很樂意換個人。
隻是……
對於澤田綱吉而言,未來的一切太過沉重。
那個聰明到妖異的太宰治想必比他更早的預料到了澤田綱吉的未來,才會如此焦慮。
唯一讓蘭堂感到有趣的,是那個從骨子裡透出死氣的少年自己似乎都未能察覺到。
不過他並不看好過於乾淨的綱吉和太宰治成為朋友,自然也不會出言提醒。
“少主大人,您知道橫濱這個城市的現狀嗎?”
蘭堂沒有回答少年的提問,反而換了個話題:“知道為什麼在橫濱,afia的勢力如此昌盛嗎?”
綱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羊的大家跟我說過一些。”想到了過去的美好回憶,綱吉笑了:“我還記得那天中也帶回來好多草莓,大家都可高興了,畢竟水果那麼昂貴。柚杏說我是唯一知道主動幫忙洗草莓的男生,所以給了我最大的一盤,小七在旁邊羨慕的流口水。中也自己都沒吃,偷偷又把他的那份分給我和小七一人一半,最後我吃的肚子都鼓起來了,撐得晚上睡不著覺。”
蘭堂問:“您想要回去嗎?”
“……我不知道,最後離開的時候和大家鬨得很僵,我……”綱吉喃喃道:“其實,我還是有點想回去的吧,雖然有很多不開心的回憶,但是開心的回憶同樣有很多,大家互相扶持的時候會讓我覺得即使沒有記憶也沒有那麼糟糕,最重要的是中也在那裡……羊的基地,是我和中也的家。”
如果真的隻有糟糕的回憶,中也或許早就下定決心離開了吧。大家隱藏的矛盾他不是看不懂,而是看懂了,卻因為那些珍惜的回憶束縛住了手腳,怎麼也舍不得拋棄。
他也一樣。
綱吉猛地發現自己一直在說完全不相乾的事情:“啊對不起,反正就是那天,大家的話題不知怎麼就說到橫濱了。”
“他們告訴我,在上次世界大戰時日本成了戰敗國,那之後橫濱就成了外國人居留地(租界城市),軍隊被取消,各種勢力的人都彙聚在這裡,政||府卻無力乾涉這座城市運行,所以才會有那麼多afia光明正大的存在,人工島上的擂缽街變成了罪惡的垃圾場,所以大家才生活的那麼糟糕。”
“也不算有錯。”蘭堂撫摸著綱吉半乾的頭發,就像是在安撫無知的小動物:“正因為曆史遺留問題,官方無法乾預,所以這座特殊的城市才更需要afia的存在來行使一些不能放在明麵上的非常規手段。但是現在不行,這座城市的勢力被分裂的太厲害,所有組織都有自己的私心。如果想要徹底穩定下來,就必須實現黑色勢力的統一。”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橫濱的戰爭已經打響了。”
綱吉明白了蘭堂的潛台詞——這就是太宰治心情不好的根源。
他喃喃道:“所以首領擔心我中暑不讓我出門……中也也說外邊太熱了他不想出來,都是因為……”
他想要保護中原中也,夥伴何嘗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
蘭堂近乎殘酷地說:“現在,白天街上還有少量普通人行動,入夜後會動作的隻有afia。所有勢力的死亡人數至今已有一百二十七人,其中三分之一是港口afia的底層戰鬥人員,還包含了一位乾部後補——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增加中。”
一直生活在和平環境中的少年目瞪口呆。
即使在擂缽街,即使親眼看過中原中也踩斷敵人的脖子,他也沒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這個時代的恐怖。
蘭堂低頭凝視著下方盤腿坐在沙發上的少年。
相處了這麼久,老首領對綱吉的真正態度不可能瞞得過蘭堂。與其說那副關照是對“兒子”的愛,不若說是對“珍寶”的守衛。他不需要澤田綱吉會任何東西,也不打算讓少年學習成長,更不打算告訴他任何事情。
不同於綱吉的夥伴對他的珍惜,老首領的沉默隻是因為他希望對方保持快樂的心情,擁有外人眼中高貴的身份,安安心心在娛樂產物的包圍中安然的生活即可。
——宛如籠中鳥一樣。
比起首領口中的“愛子”,澤田綱吉更像是獻給神明的供品。
蘭堂很喜歡澤田綱吉。
他的內心和他的外表一樣冷淡且默然,沒有過去記憶的他與這個城市的一切格格不入,哪怕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七年之久,這裡的人也好,事也好,物也好,他都漠不關心,他眼中的世界隻有單調的黑白兩色。如果有一天需要,他可以毫無留戀的拋棄現在的一切。
直到這個孩子的出現。
本以為隻是誤入泥潭的兔子,他因著少許的善念和同病相憐的好奇對少年多了些關注。然後隨著長時間的相處,這個溫和包容又在某些方麵格外堅定的孩子就如那燃燒的大空火焰,將蘭堂黑白色的世界染上色彩。
當他知道自己“升職”的時候,心底竟然有些高興。
——澤田綱吉是鳥。
即便注定要暫時囚禁於籠中,他也希望這孩子擁有強健有力的翅膀,終有一日破除牢籠展翅飛翔。
蘭堂淡漠地說著近乎大逆不道的話。
“首領年老體衰,恐怕沒有幾日好活。澤田綱吉,您是港口afia唯一的少主,這片龐大的遺產注定隻有您可以繼承。”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