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漸漸熄滅,他又變回了那個普通而平凡的少年。
“太宰君,我……”綱吉有些茫然:“我剛剛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我、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但是……”
鳶眼少年微微一頓,隨即換上了一副笑臉:“恭喜啊,綱吉君。”
“啊……啊?”
太宰治站沒什麼誠意的道喜:“終於能成功使用異能了呢,這樣首領也會很開心吧。”
“……哦,應該是高興的吧。”綱吉有些迷茫,但看著身邊的朋友又由衷的為他高興:“太好了,這樣你就不會被遷怒了。”
“…………”
太宰治側過了臉,他討厭這樣過於純粹的笑容。有點不耐煩的說:“快走吧,警察馬上要來了。”
雖然沒懂為什麼麵前的少年突然又鬨起了彆扭,不過綱吉還是選擇包容的笑笑,然後問身後的助理團:“那個,中也他……”
港口afia專屬的車輛開到了他的麵前,身後的助理為他打開了車門:“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少主大人,還請您儘快上車——我想‘羊之王’應該還不會被這群嘍囉怎麼樣。”
說實話,綱吉也這麼想。不是他盲目自信,而是中原中也的強大隻要是看過一次的人都不會有懷疑,更不用說他也是知道槍彈對夥伴是無效的。
但是好不容易見麵一次卻這樣草草收場,甚至連個告彆都沒有。方才的事件讓他慌亂無措,卻沒機會對自己最重要的夥伴訴說,這讓未來的首領很是失落。但是遠處已經可以隱約聽到警車的鳴笛聲,太宰治又在他身後一個勁的推,不得已綱吉隻好老實的往車裡鑽,隻是不甘心的、又或許說直覺的抬頭看了一眼中原中也進去的小巷樓。
這一眼,正好和已經飛上天空的中原中也對上。
說四目相對也不準確,畢竟兩人離的實在是太遠了,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但是他們太熟悉彼此了,隻是這樣一眼,他們就知道是對方。
綱吉高興的重新站直身體用力和小夥伴揮手道彆,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太宰治一把重新推進了車裡。
綱吉趴在座椅上哀嚎:“哇,輕點啊太宰君,我、我的腰閃到了——”
“小矮子已經夠黏糊了,綱吉君可彆變成那樣啊。”太宰治嘟囔著,也揮手朝著大樓那邊隨意的打了個招呼,跟著擠進了車裡。
車輛快速啟動,綱吉的身體跟著慣性一下子摔在了太宰治的身上。正準備道歉,鳶眼少年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輕聲問:“綱吉君恐懼自己的力量嗎?”
“就像‘羊羔們’恐懼著中也超越凡人的強大異能,綱吉君也在恐懼著自身嗎?”
未來的首領抬頭,對上了那隻昏暗無光的鳶色眼睛。
“放棄可比得到容易得多。”少年的聲音如同誘人墮落的蛇:“放棄的話,會輕鬆很多。中也也好,羊羔們也好,都會因自己的理由不介意你放棄吧?”
澤田綱吉在這一刻不知如何作答。
新認識的朋友在他的麵前展露出了本性,那一針見血的犀利言語命中了他心底的脆弱。他一直都想要找回自己的過去,想要獲得能夠保護他人的力量。現在卻有一個明顯不是人類的存在告訴他,這兩者是相悖的。
他越強大,就可能越背離自己的願望。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在車廂中,就在太宰治都認為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時候,綱吉說話了。
“我不會恐懼自己的異能,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寶物。正因為有了異能,我才能每一次都幫上你。”他坐直身體,朝著身邊的朋友微笑:“謝謝你,太宰君。”
太宰治無趣道:“你救了我,卻向我道謝?”
“因為,你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勇氣啊!”綱吉終於從那種低落的情緒中回複,吐出胸中的濁氣,熟悉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如果強大的力量可以保護我重要的人,那麼我就不會後悔。”
“………………”
這一次,太宰治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綱吉抓著腦袋有點無奈,他的新朋友像貓咪一樣變幻莫測,超直感都在他的心思麵前失去了作用,自己完全不知道對方不高興的理由是什麼。
他隻能強行找話題:“那個,好意外啊,你剛剛居然和中也揮手告彆?”
——所以關係實際很好?
“中也?不,沒有。”太宰神色懨懨,卻還是回答了未來首領的問題:“我可不是在和他打招呼。”
“那是……?”
太宰治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揉著自己被摔痛的腰,幽幽道:“我是在和魔鬼打招呼呢。”
“哈?”
鳶眼少年卻閉上眼休息,怎麼都不肯吭聲了。
——當然是魔鬼啊。
被恐懼、嫉妒和憤怒支配的魔鬼會乾出什麼呢?
哪怕早就已經推測出結局,但這一次不同以往,居然讓太宰治生出了點點期待。
……
…………
雖然剛剛經曆了一場生命危險,但綱吉在回到港口afia大樓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恢複了。不得不說擂缽街的半年生活為他鍛煉出了一副強大的心臟,哪怕剛看過一地的屍體,他也能在難受一會兒後麵不改色的吃飯了。
話雖如此,但綱吉依舊不喜歡。
無論難以接受的最開始,還是已經潛移默化接受現實的現在,他始終都認為生命是無比珍貴的東西,無論何時他都討厭生命的消逝。哪怕他能接受一切,也依舊厭惡這些。
下了車後,綱吉在助理團的跟隨下去了老首領所在的中心大樓最頂層,太宰治則老老實實的回了醫療部繼續住院。隻不過剛剛走到自己的病房前,鳶眼少年本來平淡的表情突然變得厭煩,一臉不爽地拉開了自己的房門不客氣道:“森先生還真是閒啊,不用去服侍首領嗎?”
“首領的身體現在十分健康,並不需要我的時刻看護。”森鷗外坐在小沙發上翻看著手中的書籍並沒有抬頭:“現在首領看我可是十分的礙眼呢,我還是儘量少出現在他麵前比較好。”
“十分健康……”太宰治反手關上門,喃喃自語:“果然,綱吉君的火焰就是他的養分。”
森鷗外抬起頭:“看樣子太宰君今天玩的很開心,你的腰需要我幫忙看看嗎?”
太宰治終於賞了森鷗外一眼,對方已經合上了書,紫紅色的眼睛狀似關心地看著他。
“嘖。”太宰治不耐的轉過臉:“《孫子兵法》,一切都在森先生的預料之中呢。無論是中也、綱吉君還是高瀨會,真是可憐。”
語調毫無誠意。
“在少主大人那堪稱作弊的直覺的麵前,我怎麼敢做什麼事呢,太宰君可不要冤枉我啊。”森鷗外將《孫子兵法》放到桌上,那裡還落著幾本書:“我和高瀨會可一點關係都沒有,消息也不是我走漏的。凶手都已經被送到紅葉君那裡去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出叛徒。”
“哈,森先生真敢說呐。”
“哪裡,還多虧了太宰君的幫忙。如果沒有你,事情不會這麼順利,我最多隻是起了推動作用。”
森鷗外一邊謙讓著,一邊仔細的打量著太宰治,驀地笑了。
“我本來還很愧疚需要太宰君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不過看樣子我沒有看錯,你果然和我認識的那個人十分的相似。看到你也滿意我就安心了,之後少主大人那邊也要拜托太宰君。”
太宰治坐到病床上,慵懶的單手拖著臉,露出的獨眼冷漠地盯著對麵的森鷗外:“森先生真的是認真的?我可不信你看不出來,就算得到了那隻小狗,他也隻會聽從主人的命令。森先生小心被野狗咬斷脖子哦。”
“中也君就是這樣直率赤誠、仁義忠貞的人,他可比太宰君誠實的多,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三隻眼睛平靜地對視著,森鷗外低沉的嗓音就像是大提琴的鳴響,不知何時出現的金發洋裝女童站在他的身邊,一雙無機質的眼睛冷漠地看著太宰治。
“我早就對你說過,太宰君,我的願望是達成老師設下的‘三刻構想’,讓港口afia成為能夠守護橫濱的‘黑夜’。首領之位隻是最快達成我的願望的捷徑,卻不是唯一途徑。”
“雖然之前的計劃很遺憾的失敗了,但同時我也有了更好的選擇。”
“你是世所罕見的鑽石,太宰君,從我第一次撿到你直到現在都這樣認為。而更加幸運的是,我居然能遇到第二枚足以與你媲美的鑽石。你們二人尚未完全打磨,就已經散發出了絕世的光輝。”
“而現在——”
森鷗外雙手握拳,那雙紫紅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宛若野獸般興奮的光。
“我發現了比你們更加完美的寶石,雖然尚處於原石階段,但是我可以預言哦——綱吉君一定會綻放出最奪目的光彩。”
“這難道不是上天都在幫助我嗎?!”
太宰治的眼前又閃過了那轉瞬即逝的澄澈火焰,還有火焰之下,那雙平靜而包容的金橘色雙眸。
仿佛無論善惡,無論黑白,他都會一直看著他,認真又執著。
“那種驚人的速度,確實讓人刮目相看,依靠加速度的爆發力量也尚可。”
太宰治直起身子,病懨懨道:“武力方麵我先勉強認可吧,但是那隻兔子的大腦容量那麼小,不可能不可能。”
“綱吉君或許確實不夠聰明,但是——”森鷗外頓了頓,豁然站起了身:“身為首領,總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不是嗎?隻要能找到願意為他計劃好一切、完成好一切的下屬,那就隻是連瑕疵都算不上的小灰塵。”
“那麼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太宰君。身上的傷可要好好養。”
森鷗外拉開了病房的門,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道:“不過就算是在少主大人的身邊,太宰君也不可以忘記學習哦。這些書本可都是我可愛的小愛麗絲親手為你搬進來的呢,太宰君可不能辜負她的好意。”
看著桌子上堆放著包含了好幾本可以砸死人的磚頭書籍的書堆,太宰治:“……”
就在房門即將關閉的瞬間,太宰治突然開口:“森先生,那個和我很像的人,是誰?”
森鷗外笑了。
他的聲音如同毒酒,輕緩,又直入靈魂。
“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