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怎麼樣了?“盤腿坐在矮幾前的男人問道。他的發色是煙灰色的,很瘦,一身寬鬆的玄色長袍套在他身上顯得有些肥大。沒等阿漆回答,他突然輕輕地咳嗽起來。
“主人,您沒事吧。”阿漆連忙關心地詢問,並想上前查看,被顧丞擺手阻止了。
“沒事,你說吧。”
“小主人好像情緒很低落的樣子,回到房間,很快就熄了燈。小柳想進去陪他,被他拒絕了。”阿漆的聲音聽上去像一個青年,之所以隻能靠聽上去來判斷是因為他帶著墨鏡和黑口罩,所以讓人無法看清他的樣子。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漆踟躇了片刻,還是問道:“您打算怎麼做呢?真的要讓小主人跟著他們走嗎?小主人是您一手帶大的。我想他肯定是不願意跟您分開的吧!”
“那孩子啊,確實很孝順。”顧丞是笑著說的,阿漆卻感受不到主人的快樂。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顧丞擺了擺手,他隻好滿懷擔憂地躬身退下了。
孩子是好的。奈何終究留不住阿。顧丞在心中歎息。十八年了,他提心吊膽,惶惶不安了十八年,當辛鑒和星羅找上門來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也並沒有想象中的崩潰。如果結果是必然的,那麼至少要討回一些應該討回的東西。
洛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是一個很少會因為心事影響睡眠的人。這是第一次,他乾蹬著天花板一個多小時了,仍然感受不到一絲睡意。
從小,洛陽就是正一教中最特殊的存在。不僅是因為他是正一教第五十七代長教的唯一曾孫,還因為,他自小父母雙亡,一直跟著師傅一起生活。而他的師傅也並不是正一教中的人。而且他學習術法的經曆也格外與眾不同。教中的子弟普遍六歲開蒙,學習感知陰物的存在,感知天地靈氣。而他,十二歲前不管怎麼刻苦努力,都感知不到任何東西。
他一度情緒特彆低落。師傅告訴他,因為他體質特殊,父親是上界的仙人,他的靈脈比常人更寬,所以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經曆去修煉。比普通人晚入道是很正常的事。
他聽後振奮了起來,日日努力修煉,直到十二歲那年,他仿佛突然開了竅,一夜之間不僅感知到了靈力,而且能運用自如,直接禦劍斬殺了一隻依附在一件古器上的怨鬼。從此揚眉吐氣,成了正一教新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
為什麼會突然開竅呢?洛陽再去回憶時,細節早已模糊,唯一記得的大概就隻有差點死掉的恐懼以及突然掌握了靈力的巨大喜悅。
他以為少時那段無法控製靈氣的歲月隻是助他入道一段考驗。沒想到自己會再一次麵臨經脈滯塞,丹田內一片空虛,彆說使用靈符術法,連自己的靈劍都無法驅使的情況。而這樣的狀況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了。
第一次時,他身陷陰陽界。出來後,他找到師傅詢問原因。師傅讓他正常打坐,第二天,他果然恢複了靈力。
第二次,陶欣托找他對付狐妖,把狐妖逼走後,他再次出現了術法失靈的情況。但,好友身陷危險,他不得不趕去幫忙。沒想到星羅也能讓他短暫地恢複靈力。雖然,當時情況緊急,他沒來得及找星羅求證。
事後,他反複回想當晚的經曆,終於找到到了可疑的地方。那就是他在和狐妖打鬥的過程中,劍柄上的劍疆不慎被狐妖扯斷,護身符不知道掉到了哪裡。他的術法就是在那之後不久失靈的。
而他的劍被星羅送到他手中時,劍疆末端多出了一個圓型的,帶著奇怪的繁複圖案的圓形掛件。他再次擁有了靈力,雖然擁有的時間是短暫的。
此時,那個護身符已經被陶欣找到,送還給他,重新被他掛在了隨身攜帶的長劍的劍疆上。那是一隻木雕,造型是一隻頭上長著三對角,身披雙翼,長尾帶著倒勾的奇怪生物。那生物的後背上刻滿了洛陽看不懂的符文。洛陽
摸著小怪獸頭上完完整整的三對角,陷入回憶。
那小木雕是師傅在他十二歲時送他的生日禮物,叮囑他要隨身攜帶,有護身之用。洛陽一直很喜歡,並對護身符的效用深信不移。因為他帶上它不久,就成功地實現了突破,擁有了靈力。
他有事沒事就喜歡摩挲那個護身小木雕。長此以往,可以說他對這隻小木雕全身上下每個部位都非常熟悉。他清晰地記得,在去陰陽界前,他接了一個工作:那是一隻會偽裝的惡鬼,他差點著了道,結束打鬥後,他發現小怪獸最長的那對角,有一隻斷了一小截。而現在,它的完好無損的!
這說明什麼呢?要麼是這個護身符是活的,能長出角;要麼就是它被換掉了,它為什麼會被換掉?它是怎麼被換掉的?而最令他絕望的是:他實驗過了,隻要他不帶著劍,準確地說,隻要他不帶著那個護身符,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就會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在一點點消失。為什麼會這樣呢?他想去問師傅,卻又猶豫著不知道如何開口。或許自己隻是個廢人的恐懼過了七年再次湧上心頭。
當心事重重的他回到師傅位於市區邊緣的山中彆墅時,卻被告他之後要去星羅那裡,跟著他們一起生活,他還聽到了一段關於父母的往事。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簡直是五味雜成,一片混亂,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未知的未來。
夜幕低垂,漆黑如墨的天空中不見半點星子。沐昀公館內,二樓的露天陽台上,星羅靠在撲著軟墊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辛鑒來到陽台上時,星羅抬眼看向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什麼事?”
“已經給小邵把房間整理好了,就是陽台旁邊,你斜對麵那個房間。他晚上學校裡有活動,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對他的行程沒有興趣。另外,給他換一個房間,換到,四樓去。”
“可是,四樓一半是天台,另外一半是一個三麵透光的房間,原來隻是當作曬太陽的休閒室的。沒辦法住人。”
“有你和坤元,改造房子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嗎?”星羅冷笑道,“旁邊那間收拾好的房間就留給那個叫洛陽的孩子。”
“不行。那個孩子還需要觀察。冒冒然留在離您這麼近的地方,不安全。”
“能怎麼不安全。我們兩個都是隻能等著靠彆人供給靈力的廢物。他又弱,打起來隻有被我打趴下的份。”
“您不要這樣說。雖然按照顧丞的說法,洛陽這個孩子是林煜和人類生下的孩子。但是,林煜從來沒有在我們麵前提過。他死後,顧丞也沒有同我們的人聯係,而是獨自撫養著這個孩子,直到現在被我們發現。雖然他說孩子身體太弱,跟著我們需要經常提防藏塵妖的襲擊,怕孩子被連累。但,這些全都是他的一麵之詞,還需要證實。已經發生過太多的意外了。我們還是謹慎點好。”
星羅冷笑著嘲諷道:“你這麼謹慎,怎麼不擔心陸執從邵宸極的身體裡清醒過來,再給我一劍?”
“他不會的。他那個時候是一時糊塗。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哦,你為什麼不相信沒什麼實力的顧丞卻不相信差點殺死我的陸執?因為顧丞是釋靈,而陸執是翎歸門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還是說,你們背著我做了什麼?”星羅不再是懶散的樣子,她坐直了身體,目光犀利,與辛鑒對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