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傍晚。
嫋嫋炊煙從煙囪中升起,各家各戶都正做起晚飯,飯菜的香氣飄了一路。
於景煥出了門才突然發現,自己現在壓根就不知道林滿杏在哪裡,畢竟已經都下午了,林滿杏不可能還待在湖邊。
而腦子一熱過後,於景煥逐漸也琢磨出什麼不對來了。
不是,他被那頭牛撞了,林滿杏還因為那頭牛跟他發火,那他現在還去找林滿杏,那不是顯得他很窩囊嗎?
而且,他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應該是跟她撇清關係,避免那個村姑因為他親了她那件事,死纏爛打賴上他,還讓他對她負責嗎?畢竟他最多再過幾個月就要從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走了,誰知道她會不會想要借這個機會讓他帶她走。
更何況……
憑什麼是他去找林滿杏?不是林滿杏來找他!
越想越不對勁,於景煥不由地停下腳步,摩挲了兩下下巴,陷入了猶豫。
“喵”
可就在這時,於景煥突然聽到一聲貓叫。
他先是一怔,一時間不知道聲音的源頭在哪裡,但當他又聽見一聲“喵”後,他反應過來,低頭看去。
就見,一隻狸花貓正朝他走過來,走到他跟前後便開始繞著他的鞋子打轉。
而轉了幾圈,又叫了幾聲後,狸花貓接著就又往來時的方向走去,隻是這時候,它每走幾步就回頭看他一眼,還朝他叫,像是在催促他跟上一樣。
……我去?不是吧?
於景煥頓時就想到之前林秀芹跟他說的話,一時間有些驚奇。
他轉頭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攝影和安保,讓他們待在原地不動,然後便立刻又跟上那隻狸花貓。
沒走多久,於景煥就聽見越來越清楚的貓叫聲,此起彼伏,有高有低,顯然是這附近有不少貓在。
而當他跟著那貓又繞過一條小路時,他總算是看見聲音的來源了。
巨大的榕樹下,林滿杏背靠著樹乾坐著,她的懷裡抱著的也是隻狸貓,她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它的下巴。而她的腿上、腳邊,十來隻花色不一的貓各自找準位置趴著躺著癱著。
第一眼看到這個畫麵,於景煥隻覺得離譜極了。
哪怕他在不久之前,已經從林秀芹那裡打了預防針,可真實的畫麵遠比想象的要有衝擊力多了。
就連他一個從沒養過寵物,甚至連帶毛的動物都沒有摸過幾次的人,都能感覺到,林滿杏到底是多受那些貓的喜歡。
——至少他見過盧嘉木是怎麼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他那隻又黃又紅的阿西吧貓。可那隻貓卻抱都不讓他抱一下,抓花了他的手臂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
他確定,要是盧嘉木看到這個場景,一定會麵無表情地說“假的”,然後轉頭去抱他那隻阿西吧貓,再被它不耐煩地撓一爪子。
隻是,於景煥還沒從這個畫麵緩過神來,接著,他又看見剛才那隻給他引路的貓,翹著尾巴,撒開四條腿,像是隻點燃的炮仗一樣,往林滿杏的方向跑過去,最後被她伸出雙手一把接住。
然後就是和早上他看見的,幾乎彆無二差的場景。那隻狸花貓兩隻前腳扒著林滿杏的臉,伸出舌頭,親昵地舔了她好幾下。
隻是這一次,於景煥沒有像那時候一樣衝上去,把林滿杏拉過來,給她擦臉上的口水。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著林滿杏接下來的動作。
林滿杏自然也看到他過來,她放下手中的貓站起身。幾乎是她一站起來,那些貓就自動跳下去,在她周圍形成一個圈,隨著她的移動,一起向於景煥走過來。
“於景煥。”林滿杏喊他。
於景煥本來不想太快就回應她的,但他實在憋得有些難受。於是,安慰自己早點說完也能早點回去,於景煥耷拉著張臉,自認為很不耐煩地說:“叫我過來乾什麼?”
林滿杏又往前走了兩步,這下,於景煥發現那些貓是連帶著他一起包圍住了。他還沒來得及感受這新奇的體驗,接著,他就突然聽見一句話——
“你可以不要生氣嗎?”
“!”
“biu——eng!”
一時間,於景煥隻覺得腦袋裡有煙花忽地一下炸開,無數火星和彩帶炸了出來。
她說什麼?
林滿杏她說什麼?
她讓他不要生氣!她在跟他道歉!
她果然還是忍不住了!她知道她做錯了!
於景煥幾乎控製不住想要當場笑出來。
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他緊攥著拳頭,想要讓自己冷靜一點,清醒一點,不要跟沒見過世麵的土鱉一樣白給。
至少不能就這麼一下子原諒她,太容易得到的東西是不會被珍惜的!
於是,這麼想著,於景煥梗著脖子,儘管聲音已經喜悅得有些顫抖了,但他還是放出了氣勢:
“憑什麼?那頭牛可是撞了我,要不是我身體好,我差點就死了。你讓我彆生氣就彆生氣?你算個……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林滿杏?”
“所以你還是要生氣是嗎?”
他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林滿杏也搞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她直接問他。
“……”
而這個問題頓時問得於景煥有些心梗,他又怕輕易原諒林滿杏她以後會得寸進尺,又怕擺譜擺得太厲害林滿杏等會兒就直接放棄。
他於是琢磨了一下,說:“你就是跟人道歉的嗎?你要我不生氣,那你總不能口頭上說說,你……你起碼得做點什麼吧!”
“我不知道做什麼。”林滿杏微微皺眉。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不會想想嗎!”於景煥催促她的同時,忍不住舔了舔唇,有些心癢癢。
他倒也不至於跟她一個沒錢又沒權的村姑過意不去,但起碼得補償他一點吧!實在不行……實在不行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再親他一下……雖然她是個村姑啦,但是、但是……哎呀但是個屁!
於景煥心裡頭越發理直氣壯起來了。
反正他們也都親過一次了,而且她不是牛也能親,貓也能親嗎!那親他一下……那也不算什麼是吧!他總不能讓她賠錢吧?她又賠不起。
眼看林滿杏像是陷入思考了一樣,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於景煥清了清嗓子,準備給她點提示:
“你要是實在想不出來,我——”
“這個可以嗎?”
就在這時,林滿杏突然開口問他,同時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什麼?”
於景煥愣了一下,他低頭看,就瞧見林滿杏手掌心裡是一顆圓溜溜的金球。
“這是什麼破爛玩意兒?”
於景煥眼角抽了抽,他從林滿杏手裡頭拿起那顆金球,近距離觀察並且問到那淡淡的甜膩氣味,這才意識到這似乎是個巧克力。
他把它重新放回林滿杏的手心上,指著它,有些不可思議:“你就給我這兒?你就給我這麼個破巧克力,就想讓我彆生氣?!”
這東西他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彆人給他現做他都嫌它甜不拉稀的,惡心得要死,她就拿這個想把他給打發了?!
豈有此理!
但林滿杏卻沒想那麼多,她還有些舍不得這顆巧克力,隻能一直看著它聊以慰藉:“我隻有這一個,沒有多的了。它很好吃,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巧克力。”
“就這破爛還最……”
於景煥剛想再罵兩句,但一對上她眼巴巴地看著那顆巧克力,像是很舍不得一樣,他那囂張的氣焰就有些燃不起來了。
她覺得最好吃的東西……所以林滿杏是把她有的最好的東西拿給了他?
——那,那這東西也不算是太差啦。
再說了,這鬼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這玩意兒她都舍不得吃就拿給他,不是也說明她是真的不想他生氣嗎?
看在她這麼可憐的樣子,他就不跟她計較好了!
於景煥心頭忽地就軟了一角,他於是就要伸出手:“行吧,那就,那就這樣吧。”
而當他剛把那顆巧克力拿走的時候,林滿杏的話,卻讓他的動作又突然停頓了。
“那你拿了它,就不能把哞哞帶走。”
“……你說什麼?”
於景煥現在當然知道她口中的“哞哞”就是那頭撞他的水牛,也是這是因為如此,他才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
林滿杏以為他沒聽懂自己的話,於是又仔細地說了一遍:“你拿走它,就不能生氣,也不能對哞哞撒氣,不然霞嬸會難過——”
“林滿杏!”
於景煥憤怒地打斷她的話,他另一隻手手指指著她的鼻子,怒火呼之欲出:
“所以你壓根就不是因為我受傷,才跟我道歉的?!”
“我……”林滿杏腦子一下子卡住了,不知道要說什麼。
而在於景煥看來,這就是她的答案。
本來的喜悅被冷水潑了個徹底,於景煥頓時就覺得自己就是個可恥的笑話。
他咬著牙,雙目猩紅,朝著還不懂他為什麼發火,一臉狀況之外的林滿杏吼道:“林滿杏,我是吃飽了撐著才跑過來找你!”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子!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