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芹沒想到自己在家裡都能被人抓過來。
看外表和打扮就知道很不好惹的銀發青年,身後跟著幾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有人身上還扛著那能砸死人的攝像機。看上去來勢洶洶,像是上門討債的。
一路上,林秀芹連自己埋在哪裡都快想好了,尤其是聽到那房門關的聲音,她更是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跟著一抖,命不久矣。
卻沒想到,她接下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卻是——
“死老太婆我問你,那個死村姑……就是那個林滿杏,她跟一頭牛關係好得不得了?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她?!”
“牛?”
林秀芹完全沒想到他會說到這個,人都傻眼了。最後眼珠子轉兩圈後,她才恍然大悟於景煥在說什麼。
“噢噢,你是說杏丫和霞嬸家的那頭水牛啊?”
一聽他是說林滿杏的事情,林秀芹這下一點也不慌了,農村人的鬆弛感讓她甚至還能在一堆廢墟裡找到個破爛坐著,這老太太蹺著腳抱著就開始眉飛色舞地說起來:
“哎喲,她倆關係那可是好得不得了唷。霞嬸自己都說,明明是她養的牛,結果跟杏丫比跟她還親,說不定以後哪天就跟杏丫跑了。”
於景煥:“……”
嗬,是嗎?要他看,那也是林滿杏跟那頭牛跑了!今天不就是這樣嗎!
心情本來就不好,又聽到這種火上澆油的話,於景煥要不是看這老太婆一把年紀推一下可能就沒了,早就動手了。
他吼道:“死老太婆你要是想死你就直說!我讓你過來是讓你說這些的嗎?我是問你她為什麼跟那頭牛關係那麼好!”
“!”
林秀芹被吼得耳朵都有些耳背了,人也差點沒坐穩從垃圾堆裡摔下去。
她不由地拍了兩下自己的老臉,讓自己記著麵前這個可不是能跟她一起聊八卦蛐蛐人的,尷尬地笑了兩聲。
“不、不好意思啊,老婆子我年紀大了,有的時候腦子不好……我說,我馬上說。”
“霞嬸家那頭牛都一把年紀了,杏丫出生的時候那頭牛就在了。自從杏丫爹媽都死了,她被林有根他們家養了,杏丫就經常去找那頭牛玩。要知道,誰家的牛不是聽話的?平常那頭牛除了霞嬸和杏丫,可是誰都不理的!”
“可後來有個男娃,就因為拿水潑杏丫,那頭牛都直接衝上來了,把那小子嚇得半死。你說,這都相處十幾年了,是條狗都有感情了,那牛幾乎都是杏丫半個媽了,杏丫肯定跟它關係好呀。”
“……”
聽她這麼廢話一通下來,於景煥先是沉默了片刻,接著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這兒?不就待了十幾年而已,這有什麼?”
這難道就能作為她生氣的理由嗎!那頭牛是她半個媽……那他、他也是跟她親了嘴的啊!不就是說那牛幾句嗎?至於跟他鬨成這樣嗎?她也不看看他被撞成什麼樣!
儘管於景煥不願意承認,但心裡頭本來憋著的那股火氣,還是多少因為林秀芹的話消了些。隻是他麵上還是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不就是一頭畜牲嗎?大爺的,搞得誰不會生氣一樣啊!喔,就那頭牛會生氣,我不會生氣是吧!”
隻是,說到這裡,於景煥忽然又想起,他當時踢那棵杏樹的時候,趴在樹上的林滿杏也是說——
“你不要踹她。”
“你踹她,她會生氣不結果子的。”
於是,於景煥指著破爛窗戶外,那棵掛滿果子的杏樹,就問林秀芹:
“我之前還聽她說什麼,說不能踹那棵樹,不然那棵破樹也會生氣。不是,林滿杏她一直都這麼神經嗎?”
而聽到他的話,林秀芹卻見怪不怪,她擺了擺手道:
“哎呀,大夥兒都習慣了。自從杏丫她爹媽死了沒多久,杏丫她就這樣了。原本一天都說不出兩句話,後來整天神神叨叨的,村裡的狗啊牛啊,樹啊花啊什麼的,她都聊過天。”
林秀芹說著又摳了摳鼻子:“一開始我們都覺著怪瘮人的,不過想想她本來就是個傻的,那傻子當然不是一般人能懂得的啊,也就覺得沒啥了。”
原本還覺著沒什麼,隻是這時候,於景煥聽見她一口一個傻,頓時就不爽了。他抄起一個破爛,擦著林秀芹耳朵就砸了過去。
“你他爹才傻!你全家都傻,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給我滾蛋!她就算是個傻子也比你這個死老太婆聰明!”
他這陰晴不定的性子頓時給林秀芹給整不會了。雖然她也不知道這少爺吃錯什麼藥突然轉了性子,但她心裡精著很,想兩下差不多就琢磨出來麵前這人對林滿杏指不定有點什麼意思。
但知道歸知道,林秀芹再怎麼喜歡嚼舌根,這時候也不敢多嘴,一連應了好幾聲是。
“接著說,快點,林滿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說多少。”於景煥罵過一通後,又催起來。
林秀芹這才敢繼續往下講:“不過杏丫這孩子是有跟其他人不一樣,可邪門了!天天跟花花草草貓貓狗狗打交道,誒,怎麼樣?還真讓她費打好關係了!”
於景煥不耐煩了:“說人話。”
林秀芹:“就是你想,杏丫她一個女娃,也不讀書,腦子還在小時候燒傻了……也沒其他人聰明,那她天天出去招貓逗狗的,他阿堯仔就算是長十個眼睛,也有護不住她的時候。可是你看看,村裡頭的人,除了偶爾說她兩句,誰敢對她動手動腳?”
“廢話這麼多,你到底要說什麼?”半天聽不到重點,於景煥的關節都捏著劈裡啪啦響。
“馬上到了,馬上就說到了!”
林秀芹的嘴皮子立刻又動了起來:“其實之前除了那個老光棍,還有其他人看杏丫漂亮,想對她乾點齷齪事。就前年,前年就有一個。”
“那時候杏丫已經長開了,跟小蔥白似的,樣水靈,晚上出門都白得發光,有個彆村來的男的看她一個人在草叢旁邊捉青蛙,當場就直接脫褲子,撲上去了。”
“我艸?”
聽到這裡,於景煥坐不住了,“靠,什麼賤吊!他找死嗎!”
“那可不就是找死嗎!”
林秀芹說得人都激動起來了,“你不知道,他被村裡的狗給活活咬死了!好家夥,當時一群狗都衝上去咬他,主人家怎麼打它們都不撒手!那男的……那男的子孫根都狗給咬爛了,腸子都漏了一地!”
生怕於景煥不相信,林秀芹指著外麵就說:“這事兒你隨便去問,村裡誰不知道!那天晚上一群人看著那個男的活活疼死,咽的氣!”
“嗯,這還差不多。”
聽到了滿意的結果,於景煥這才重新坐了回去,心情都跟著暢快了不少。
林秀芹繼續說下去:“所以大夥兒平常也就口頭上說說杏丫是傻子,實際上誰都不敢去碰的。就說阿堯仔那麼護她,村裡的貓狗又拿她當頭頭,誰敢呀?”
“而且很多老人都說,杏丫看上去傻,其實是個靈性的娃娃,否則誰家孩子能這麼招那些畜牲喜歡,彆人種不活的花啊樹啊,杏丫照顧兩天葉子就出來,就差直接給她開花了。這不是有靈性是什麼?”
於景煥不由地撇了撇嘴,他忍不住陰陽怪氣道:“切,那能不有靈性嗎?誰跟她一樣,天天不是上樹就是喂牛,還為頭牛跟人吵架?”
“那杏丫她就這樣呀。”
說著說著,林秀芹自個兒也又稀罕起來:“她不讀書,識字兒都是阿堯仔教的。平常就摘杏子、割草喂牛,偶爾下下水捉兩條魚玩又放了。喔,她還特彆喜歡去村東頭找那些小畜生玩。摸狗那是一條都不放過的呀。”
“而且她一摸,那些貓貓狗狗都是要排隊排一下午的,一個個尾巴搖得都可歡了!我孫子就羨慕得不得了,說什麼杏丫姐姐特厲害,還說什麼,什麼汪汪隊開大會。”
“噗嗤”
聽到這個形容,於景煥眼前忽然就有了畫麵,一群小貓小狗撒了歡地往林滿杏身上紮,這隻摸完又得摸那隻。被林滿杏訓了後,隻能一隻一隻乖乖排隊等著摸……他於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秀芹看他那樣,就知道自己猜得肯定沒錯。但她當然不敢打他的趣兒,繼續講自個兒的。
“所以有人說什麼杏丫有福氣,我都會說,阿堯仔才有福氣嘞。你是不知道啊,小時候阿堯仔老是板著張臉,不愛說話,長得又比其他人俊,所以他沒少被其他娃娃欺負,那時候就有人瞧見,就是杏丫跑出來幫他哩,不然阿堯仔好端端的乾啥要把杏丫帶回家?”
“再說了,你去問問村裡的,問他們哪個姑娘最漂亮,誰不是說有根家的杏丫?要不是杏丫爸媽死了,她被阿堯仔養了,就算她是個不聰明的,也得有老多人上門提親了。上次還有個外村的路過,看了杏丫一眼就跑過來問我,想著把杏丫抬回去,給她兒子定親嘞!”
“定親?”
於景煥本來的好心情,頓時就又被這個詞兒給攪沒了,說的話要多毒辣就有多毒辣:“他們也配?一群河童沒有鏡子也有尿吧!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貨色?”
“……”
聽到他的話,林秀芹有些悻悻地說:“那,那後來不是沒有嗎?誰不知道杏丫她現在是阿堯仔的媳婦兒?”
林騫堯。
怎麼他爹的又是林騫堯。
於景煥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他越聽這個名字越想砸東西。
隻要說到林滿杏,就必須得帶個林騫堯是吧?再帶個媳婦兒是吧?
林滿杏虛歲二十,按照虛歲減兩歲就是周歲的計算方法,她今年最多十八歲,法定年齡都沒到,沒跟林騫堯扯證,算他哪門子的媳婦兒?
不行,他現在就要去找林滿杏。
他要跟她說清楚,她不能就這麼對這種封建煞筆的包辦婚姻妥協了,什麼年代了,還搞這種東西!她就算是傻子,也不能給人當童養媳!
“哎呀,你要乾嘛?你可不能打我啊!”
麵前的青年突然頂著一臉凶相站了起來,林秀芹嚇得以為是他要打她,當即就握著屁股下頭的破爛板凳往旁邊躲。
卻看見於景煥直直地往門的方向走去,而當他要打開門的時候,他忽然又轉過頭看她,眼神危險極了。
“今天,還有上次的事情,你要是敢多嘴一句……”
“死老太婆,就等著你家裡人給你收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