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禮容光采煥發地帶著燕微進了齊府大門。
剛轉過門口的假山盆景,裡頭就已有人迎了出來。
來者是一位中年婦人,通身低調典雅,蓮步輕移,一舉一動就像從仕女圖中走出來似的,端莊標誌,禮儀絲毫不差。
“靖王妃駕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陸禮容笑著讓她平身:“您年高德劭,我是小輩,怎敢托大?”
“王妃哪裡的話,最近您可是這京城裡的紅人……”婦人說著,掃了一眼身邊的丫鬟,不怒自威,“一個個的怎麼做事的?就讓貴客們站在這日頭底下說話?”
幾個丫鬟畏懼地低聲認錯,接著錯開身,引著其他客人進了不遠處的涼亭,又從後廚上了點心和茶水。
遙遙看去,井井有條,沉穩無聲。
足見這府上的主母治家之嚴。
婦人轉過身,麵色不改道:“王妃,請隨我來吧,婆母已在堂上等候多時了。”
陸禮容含笑點頭,接著忽然故作驚訝地“呀”了一聲,把身旁的燕微往前推了一步。
“瞧我,都忘了跟您介紹了,這是我娘家表妹,子衿前些天來陸府時見過的,燕微。”
話落,婦人眉梢微挑,視線落到燕微身上,眯起了眼睛。
燕微被她打量著,隻覺得頭皮發麻。
她哪還能不明白,眼前的就是齊佩的親娘,齊家大房夫人,齊府當家主母。
齊大夫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微微一笑:“小姑娘長得真標致,怪不得我家子衿回來時常常把你掛在嘴邊。”
陸禮容笑意加深:“齊大夫人要這麼說,我可當真了,回去就和我母親叮囑,就等貴府來下聘了。”
燕微卻看見齊大夫人的表情微微變色。
“王妃可真會說笑,瞧我,今日壽誕的事我都忙不過來呢,哪還顧得上其他。”
她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進了正院,就讓丫鬟領她們進去,自己則匆匆告退,去處理其他事情。
陸禮容微微沉了臉,說好的婚約,搞不清楚齊大夫人為何忽然變卦。
莫非是嫌棄燕微的出身?
想到這,她嘖了一聲,輕蔑地瞥一眼立在自己身旁低眉斂目的少女,心想果然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陸禮容正要諷刺幾句,忽然一轉眼,望見不遠處的堂下立著一道靛藍色的高大身影,正是齊佩。
她思考片刻,笑了起來。
男女之事,關鍵還在男人的心意上,當婆婆的能做得了什麼主?
要是能生米煮成熟飯……
她這麼想著,正準備低聲催燕微過去和齊佩說話,就聽見旁邊傳來英珠的一聲驚叫。
“小姐,你怎麼了?!”
燕微扶著頭,聲音有氣無力:“表姐,我熱得有些喘不上氣,這副樣子不能去堂前見禮,想先去旁邊坐一下。”
陸禮容冷下臉,目光盯著她被曬得泛粉的麵頰,正要斥責,忽然想到什麼,狀若無意地問:“我記得表妹不能飲酒,是麼?”
燕微心裡警鈴大作,微微垂眼:“是,我飲酒後頭暈得厲害。”
陸禮容笑了笑,眼底一道凶光閃過:“去吧,英珠,好好照看你家小姐,彆走遠了。”
“另外,齊府酒釀的菜肴不少,表妹可要小心些,彆誤食了。”
燕微麵上裝的一副馬上要駕鶴西去的樣子,虛弱道:“多謝表姐。”
實則在心裡暗暗嘀咕:
你要是這麼說,我今天一口東西都不會吃了。
她帶著英珠飛也似地出了正院。
離得遠了,才鬆了口氣。
“小姐?”
“我無事,方才裝給表姐看的。”
燕微喘了口氣,和她一塊進了一處偏僻的涼亭躲一躲。
英珠似乎想說什麼,猶豫了片刻,才道:“方才您和王妃說話的時候,奴婢看到齊公子往這邊看了……他好像在看您。”
燕微扯了扯唇,索性道:“他並非良配,以後你若是遠遠瞧見他了,及時提醒我,咱們躲得遠遠的。”
“是。”
英珠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淡漠美麗的側臉,好奇問:“小姐喜歡什麼樣的郎君?”
“喜歡正常的、會說人話的、長得好看的。”燕微隨意道。
英珠:“啊?”
這是什麼形容?
她疑惑道:“小姐的要求會不會太低了些……”
燕微撇撇嘴:“低嗎?我沒見過符合條件的。”
“不會吧?”英珠仔細搜羅自己認識的,但其實根本沒幾個,“齊公子他……”
燕微道:“三個條件都不符合。”
英珠又問:“那世子?”
“他不會說人話。”
“二公子呢?他前幾年跟著二爺去邊關了,小姐還記得他嗎?”
燕微頓了頓:“有點忘了。”
英珠又想了想,忽然道:“小姐之前說遊湖的時候遇到了五皇子,他呢?”
燕微琢磨了一下,本來想回答說他好像……有點不正常。
但是感覺這話比較藐視天威,所以她改口道:“他是皇子,還輪得上我挑?”
說完,燕微隨性地向後靠在亭柱上,笑道:“英珠姐姐,彆提這些煩心事了,我們坐這好好休息會,齊府的景還挺不錯的。”
英珠笑起來,湊過去坐到她旁邊,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幫她扇了扇。
兩人坐著小憩,結果約莫才過半柱香的功夫,一聲孩童的大叫忽然打破了這涼亭的平靜。
“找小兔,找小兔,你找不到小兔我就打死你!”
“軒哥兒!慢點,彆摔著了……”
一個虎頭虎腦、穿著華貴的小孩忽然從旁邊的長廊跑下來,闖進了涼亭。
他看到涼亭裡坐著的燕微和英珠,一點都不怕生,反倒語氣倨傲道:“你們兩個,看到小爺我的小兔了嗎?”
沒人回答他。
小孩瞪大眼睛,惡狠狠道:“問你們話呢!你們要是敢騙我,我就讓我爹把你們都抓起來殺了!”
燕微坐著不動。
英珠冷哼一聲:“你是誰家的小孩?怎的這麼沒規矩。”
“兩位姑娘莫怪……”
這時,一個麵容和善的年輕婦人快步跟了進來,語氣帶著歉意:“我們是威節侯府的,軒哥兒語氣急了些,沒有惡意,不知道兩位是哪家府上的?”
她說著,就要去牽那個小孩的手,卻被狠狠甩開!
“你彆碰我!”
年輕婦人被甩得往後跌了一步,脊背猛地撞在亭柱上,痛得彎下了腰。
小孩看見她受傷,一點都不擔心,反而語氣厭惡:“都怪你,我的小兔丟了,我回去就讓我爹罰你!”
他說完,就跑出了涼亭,站到湖邊,四處張望有沒有小兔的身影。
英珠看不下去,去把那年輕婦人扶起來,說道:“他這脾氣也太壞了,沒人管管嗎?”
年輕婦人搖了搖頭:“他爹公務繁忙,沒時間管他的。”
燕微注視著她,忽地問道:“那你呢,你們應該是母子吧?”
年輕婦人愣了一下,半晌才道:“我管不了他的。”
她側過頭,泫然欲泣,“我隻是他的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