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一說,燕微忽然反應過來,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
齊府二房的大姑娘,去年被許配給了威節侯,本是高嫁,可惜後者是個喪妻的鰥夫,還有一個去世妻子留下的五歲兒子。
齊大姑娘年紀輕輕的就做了繼母,這樁婚事在京城裡爭議不小。
但齊家說是威節侯曾救過齊大姑娘性命,因著這救命之恩才喜結良緣,這才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可是眼下,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位新進門的威節侯夫人過得很不容易。
英珠皺起了眉,想要說些什麼,但看見一旁的燕微,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家小姐和她人微言輕,多說無益……
威節侯夫人也發現自己在這兩個陌生女子麵前表現得有些失態,慌忙擦了眼淚,跑下亭子去湖邊追繼子。
燕微望著她的背影,沉默片刻,正要轉身帶著英珠離開時,忽然從背後傳來一道短促的女聲。
“啊——”
燕微猛然間回頭!
方才那個小孩還站在湖邊,而威節侯夫人卻已沒了身影。
那小孩伸著手,愣愣地盯著湖麵看了一會,注意到燕微二人投過去的目光,神情慌亂,轉身一溜煙跑了。
不對勁!
“小姐!”英珠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湖上殘留的起伏的漣漪,“威節侯夫人落水了!”
燕微當機立斷:“去門口找幾個護院過來,快!”
英珠點頭,正要上長廊往外跑,迎麵就撞上了一道靛藍色的身影,她愣了一下:“小姐……”
燕微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是齊佩。
齊佩定定注視著她,踏著台階快步走上來,語氣急促又微妙:“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怎麼來了?還來得這麼巧?
燕微眉頭微蹙,卻顧不上想這些。
“齊公子,令姐方才掉進湖裡了,我正要讓我的侍女去請府上的護院——”燕微語速加快,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湖麵,緊接著嘴邊的話卻戛然而止。
和剛才不一樣,偌大的碧波湖,湖麵已經一片平靜,半分漣漪也無。
那道喊聲就像幻覺一樣。
齊佩皺了皺眉,不知為何,神情竟有些僵硬:“我大姐落水了?”
他看了看異常平靜的水麵,乾脆地命令身邊的侍衛:“快,你去下湖救人。”
“是!”
兩個侍衛飛身跳進湖中,頓時驚起水花陣陣。
齊佩盯著他們在水中翻滾尋人的身影,眉間隱隱浮現幾分焦灼,卻竭力掩飾。
燕微站在他身邊,沒理會他的異樣,隻盯著湖麵一言不發。
怎麼可能呢?
她心想,難道威節侯夫人沒有任何掙紮?直接沉下去了?
燕微這般想著,忽然瞥見左手邊的草叢裡一抹白色閃過。
她定睛一看,是一隻小兔。
燕微聯想到方才那個小孩的動作和神態,心底微微一沉。
他推了他的繼母……
所以威節侯夫人落水時已經心灰意冷、心存死誌了麼?
“子衿?你怎麼在這?發生了什麼事?”忽然傳來一道女聲,打斷了燕微的思慮。
齊大夫人、陸禮容還有其他幾位女眷被侍女簇擁著,快步走進了後園,燕微還在其中瞧見了廖夢柳的身影,她並沒有跟在齊大夫人身後,而是隔著一段距離,默默走在邊緣,像是和齊大夫人有些疏遠。
“母親,大姐落水了,”齊佩走過去,俯身行禮,“我正讓他們在湖裡找人。”
齊大夫人神色大變:“什麼!怎麼好端端的就落水了?今天可是你祖母的壽誕,容不得任何差錯!”
她的語氣極為生硬,仿佛一點也不在乎水中之人的性命,相比之下,不給齊老太君的壽誕惹麻煩才更重要。
齊佩微微壓低聲音,像是提醒:“母親……”
齊大夫人瞥他一眼,稍微冷靜下來,忽然想起什麼,連忙道:“不對!軒哥兒呢?你大姐落水了,軒哥兒在哪?”
眾人四處張望,並沒有看到孩子的身影。
齊大夫人這才著急起來:“快!子衿,你彆待在這了,趕緊帶人去找軒哥兒!他千萬不能有事!”
齊佩飛速看了一眼身側的燕微,有些猶豫,似有難言之隱。
燕微注意到他的神色,不禁有些奇怪。
他怎麼這副表情?
這時,陸禮容斜斜往這邊瞥了一眼,忽然緩聲開口:“聽下人稟報這後園出了事,我記得表妹也在這邊休息,就跟著來瞧瞧,表妹若是一直在這涼亭裡,想必見到了那位威節侯夫人,可看到發生了什麼事?”
這話就像是開了一個口子,惹得齊大夫人的視線驟然掃了過來。
燕微垂著眼,被她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也麵不改色。
她在心裡暗暗羅織說辭。
恰在這時,湖裡的人上來了。
齊佩的侍衛找到了威節侯夫人,把她帶上岸時,她已經是渾身濕透、臉色發青,幾乎沒有什麼呼吸了。
“都愣著乾什麼!”齊大夫人嗬斥身邊的侍女,“把你們大姑奶奶抬到內院去,趕緊叫大夫,後園這邊的動靜動作快點!”
一幫人帶著威節侯夫人,火急火燎地離開了後園。
齊大夫人這時才看向那兩個跳湖的侍衛,厲聲問道:“方才誰在湖邊,誰是第一個看到她落水的?”
兩個侍衛彼此對視一眼。
齊佩心下著急,還不等他開口,其中一個侍衛驟然看向燕微,低聲道:“回稟大夫人,是那位姑娘。她和大公子說她看到了大姑奶奶落水。”
齊大夫人聽到燕微和齊佩不僅共處涼亭,還說過話,下意識皺了皺眉。
眾人的目光霎時間都投了過來。
燕微心裡一頓。
還是來了。
參加個壽誕也能惹上事,她感覺她最近有些過於倒黴了,要不改天去廟裡拜拜吧。
而一旁的陸禮容看到這一幕,唇角微勾。
威節侯夫人……不就是那個威節侯剛死了妻子就眼巴巴嫁過去做續弦的齊大姑娘?
這種女人,和燕微一類貨色。
陸禮容在心裡嘖了一聲,若是她那條賤命沒了,還能給燕微吃個趔趄,這一趟倒也真是來值了。
想到這,她笑了一下,說道:“既然表妹是第一個看到威節侯夫人落水的,那還是說說你都看到什麼了吧,我相信表妹是無辜的。”
這話說得真是有十分惡毒。
但是卻挑不出什麼錯漏。
齊大夫人臉色微冷,盯著燕微淡聲道:“蕙娘是再端莊不過的人,她向來怕水,從不會靠湖岸太近。燕姑娘,好端端的,她怎麼會落水?”
“是啊,大姐姐未出閣時就向來文靜,”廖夢柳忽然低聲開口,她神色嬌怯,語氣卻意有所指,“難不成有什麼其他內情?”
眾人懷疑的視線落在燕微身上,軟刀子似的割了一遍又一遍。
齊佩站在一旁,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似乎有話要說,但心有掙紮。
英珠卻突然給眾位女眷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我家小姐在涼亭歇息,撞見威節侯夫人落水,便命奴婢去找護院救人,恰好齊公子在這附近,才向他求助。至於其他,都是沒有證據的事,難道眾位夫人要在此逼供不成?”
“放肆!”
“一個賤婢也敢——”
“貴人們何必為難我的侍女?”燕微忽然開口,打斷了眾人的怒火。
“我不僅見到了威節侯夫人,還見到了她的繼子。”她神色平淡,仿佛絲毫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多麼駭人聽聞的話,“他是叫……軒哥兒吧?正是他把威節侯夫人推進湖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