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怨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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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小徐大夫為人正直,又極其愛惜羽毛。

小徐大夫今年三十出頭,自小隨父背湯頭歌辨識草藥處理藥材,學醫二十年,至今獨立行醫六年,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他生得眉清目秀,氣質清冷,怕人家輕視他年輕不信任他的醫術,二十出頭就蓄須,現有三縷烏黑的須髯,頗有點冷麵美髯公的模樣。

他問沈寧,“可有嘔吐、咳血症狀?”

沈寧想了想,搖頭,“不曾,就是頭昏,站起來天旋地轉。”

小徐大夫微微頷首,“這是腦袋淤血沒化開,要繼續吃藥,肋骨和腳踝不需用藥,靜養即可,過幾天我再來複診。”

前後也沒三句話。

小徐大夫坐在狹窄的屋子裡,從藥童手裡接過攜帶的毛筆就著昏暗的燈光寫藥方。

沈寧正欣賞他那筆不錯的毛筆字,就見小珍珠和小鶴年一起蹭過來。

她柔聲道:“徐大夫在給爹治傷呢,你倆去找奶玩兒吧。”

小鶴年卻舉著一個小麻布包,用胳膊肘拐了拐姐姐。

小珍珠就軟糯糯地道:“徐大夫,大人都說你醫術可好可好啦,我們把好吃的菇娘兒都送你,你一定要給我們爹治好啊。”

沈寧登時心裡暖暖的,悄悄按按裴長青的肩膀,示意他:瞅瞅這倆崽兒,多孝順,多懂事,咱真是撿著寶兒了。

坐在床上的裴長青便垂眸去看倆崽兒,卻發現小鶴年正在偷看他。

他心頭不由失笑,這小子是為了討好他?

裴長青沒怎麼的,小徐大夫倒是被討好到了,他也有一般大的兒女,可惜自己兒女頑皮淘氣得很,不像這倆孩子這般乖巧懂事。

他稀罕地看著倆萌娃,笑道:“我是大人,不吃這個,你們吃吧。”

小珍珠卻非要給他,“徐大夫,你帶回去給家裡的小孩子吃。”

雖然隻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力氣卻比同齡人大不少,愣是給徐大夫一種盛情難卻的感覺。

他哈哈笑道:“成,下一次複診,我給你們帶糖吃。”

倆孩子卻沒當真,這年頭糖多金貴呢,家裡的糖都被大伯娘把著,他們難得吃一次的。

沈寧又跟小徐大夫道謝。

小徐大夫給寫了方子,因為倆崽兒的舉動又額外叮囑好些注意事項這才告辭,帶著小藥童坐驢車回鎮上。

裴家也沒留飯,家裡兵荒馬亂的也沒心思吃,而且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總不能請人家吃雜豆飯,人家也不稀罕。

吳家除了吳秀娥親兄弟,其他人見沒事兒也先回去了。

外麵看熱鬨的村民也趕緊散了。

沈寧幾個給小徐大夫送出門,倆崽兒賣力地揮舞著胳膊送行,目送人家離去。

一轉身,對上裴大嫂陰沉的眼神。

吳秀娥:“老二家的,今兒請郎中我大哥付了錢,藥錢先從那兩吊錢裡出。”

大哥說他跟徐大夫知會過給開常用藥,彆開貴的,畢竟不知道吃多少天呢。

徐大夫答應的,可再便宜的藥也架不住長期吃。

要想有藥效,一副藥怎麼也得四五十文,吃上個把月就得一吊半的銀錢。

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藥,有病都是自己硬扛的。

這裴二郎以往生病都不抓藥,現在摔一下倒是賴上他們吳家了。

簡直豈有此理!

沈寧去吳莊撒潑完,回來就一副非常冷靜通情達理的模樣,她淡淡道:“大嫂,隻要二哥好,咋滴都行,他要是不好了,我和孩子也活不下去,那我肯定沒完的,你還是先彆斤斤計較這兩吊錢,還是先盼著點他好吧。”

斤斤計較。

這幾個字刺痛了裴大嫂。

因為這是之前她掛在嘴邊諷刺沈寧的。

現在被回旋鏢紮中,那是真疼。

天已經黑透了,裴端點起油燈在堂屋跟舅兄們賠不是,都是他這個當大哥的沒管好家,沒勸導好二弟和弟妹雲雲。

吳顯明歎氣,“這也不全是妹夫的錯。”

他往外看了一眼,院子裡黑乎乎的,但是能看見裴父硌蹴在簷下木呆呆地愣神。

他就覺得這當公爹的真是沒用,連個兒媳婦管不住,讓她去親家村口鬨騰,又傷和氣又難看。

這得虧他爹娘大度也心疼閨女,要是那起子小氣的,指定得帶人上門來鬨回去,兩家打破頭以後都不來往。

他語重心長道:“妹夫,我爹娘這都是看在我妹子和成業的麵兒上啊。”

裴端連連道歉,滿臉羞愧。

他怎麼都沒想到,以前覺得爹娘無能不管事兒挺好,家裡聽他的,現在他卻恨爹娘無能,管不住老二家的。

看來,以後他得強硬起來。

吳顯勇又示意裴端,“姐夫,我爹可給了那潑婦兩吊錢和兩石半糧食。”

裴端立刻道:“二弟彆擔心。這錢和糧食我會還給咱爹的,不能讓他老人家跟著上火來氣。”

他都心疼老丈人了。

吳顯勇又道:“那藥吃幾天就行了,不是癆病,犯不上吃一個月。”

小徐大夫沒說一定吃一個月,但是也沒說一個月一定好。

吳顯勇想當然以為得吃一個月,畢竟裴二郎的確摔得不輕,可他不想出那麼多錢。

他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吳顯明:“二弟你彆急,徐家醫館是重名聲的,不會亂開藥,也不會拖著多吃藥的。”

徐家醫館是龍廟鎮最大的醫館,也是醫術最好的,這附近十裡八鄉但凡家裡有點家底的,誰沒請他出診過?

不能得罪。

吳顯勇還是不滿。

當時沈寧在村裡鬨,滿村子看著,他爹也沒著沒落的隻能答應,算是破財消災。

可現在回到裴家,她勢單力薄,他就想讓姐夫和姐姐一起給要回來。

他們現在就把糧食和錢拿回去,她能怎麼著?

能怎麼著?

外麵就傳來沈寧又哭又笑的聲音,“徐大夫真是神醫,要不是他來得及時,我們孩兒他爹就耽誤了,說是腦袋裡有淤血,會頭暈惡心嘔吐,怕他嘔血,還說他肋骨斷了兩根,腳踝也骨裂了。

這要不是徐大夫,俺們真的就完蛋了,今兒一早孩兒他爹還要起來挑水下地呢,得虧頭暈又倒下了,要不那骨頭不得斷開紮內臟去啊?”

不知道鄰居說了啥,就聽沈寧又道:“我大嫂娘家也仁義,我今兒去吳莊一說難處,人家就說要幫忙,給了兩吊錢和兩石半豆子,說不夠再去管他要!”

吳顯勇氣得騰站起來,想出去給沈寧點顏色瞧瞧。

吳顯明一把拉住他,喝道:“二弟,你乾嘛呢?”

吳顯勇氣道:“你們聽她說的混賬話。”

不夠還去要,你那麼貪心咋不噎死呢?

吳顯明歎氣,看向旁邊的妹子。

吳秀娥就悄悄回了東間。

沈寧還在說呢,“大夫說起碼得躺仨月,秋收都得耽誤了,可犯愁呢,到時候我們家出豆子,一天出二十文也行,嬸子你們家收完了去我們家幫襯幫襯。”

吳顯勇連連冷笑,對裴大哥道:“你這個弟妹還真是好算計,以前咋沒看出來這麼精明?”

裴端羞愧地搖頭,無話可說。

吳秀娥從東間出來,憤憤道:“老二也變了,以前不這樣的。”

今兒這事兒指定是兩口子商量好的,否則老二家的不會突然這樣敢。

吳顯明:“徐大夫不是說裴二郎腦子裡有淤血,可能會影響脾氣記性啥的,估計是因為這個。”

否則一個人不會突然性情大變。

他也見過因為生病脾性大變的,有些從暴脾氣變得平和,有些則從老實巴交突然變得暴躁好鬥。

裴母做好了飯,還是熬的雜豆稀飯,她走到堂屋門口,弱弱道:“他大舅二舅,家裡也沒甚吃的,熬的雜豆稀飯,一起吃吧?”

吳大哥剛要說不吃了,得回家,吳顯勇故意道:“那可麻煩嬸子了。”

裴母一愣,她就是客氣一下,尋思他們不會留飯,估計會立刻起身告辭。

沒想到竟然要吃。

可她沒做那麼多啊?

哎,算了,她和老頭子今兒晌午吃了雞肉雞湯,肚子裡有葷腥扛餓,他倆不吃,給吳家兄弟吃。

幸虧他們那幾個叔伯兄弟早走了,要不老兩口不吃都不夠分的。

吳大哥看了二弟一眼,趕忙起身告辭,又讓妹妹和妹夫不要上火,事兒要慢慢解決。

說的是沈寧兩口子。

他了解妹子的性格,不但那幾吊錢得要回來,今兒受得氣也得找補回來,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果然,吳秀娥悄悄把一個荷包塞給他,又比劃了兩下手指。

吳大哥會意,這裡麵是三兩二錢銀子。

他早就偷偷算過賬的,豆子不是頂好的,算一石580文,差五十文一吊半。

加上那兩吊錢一共是三吊四百五十文。

鎮上你拿一兩銀子能換1100文,但是要想換一兩銀子你就得拿1150文,正好三兩銀。

1100換一兩銀,妹子還多給七分銀子。

吳秀娥又叮囑大哥回去好好寬慰爹娘,又說家裡亂糟糟的就不留飯了。

吳大哥很有禮數地走到西廂門口,朝裡看了一眼,和氣道:“二郎兄弟,你好好養傷,我們改日再來看你。”

裴長青躺在床上,哼哼兩聲,並沒有起來應酬他們。

裴端和吳秀娥沒麵子,吳大哥卻很寬容地笑了笑,表示沒事,二弟傷著不愛搭理人是正常的。

出去路過灶房,他又和裴母、沈寧告辭。

裴母羞愧得很,連連說怠慢了,招待不周。

沈寧卻看向目光凶狠的吳顯勇,不客氣道:“你要是不服氣,我把糧食還給你,你來替我們秋收?”

吳顯勇下意識反擊道:“我家糧食都收不過來,幫你收?你臉大?”

沈寧也不生氣,“那你不想給錢給糧,不想給治傷,還想我們不追究?要不給你也從屋頂摔下來,砸破腦袋流一碗血,再把肋骨和腳腕子也砸斷?”

吳顯勇被她說得某些部位跟著一痛,斥責道:“沒規矩的女人,爺們兒的事兒女人不要插嘴!小心挨揍!”

沈寧針鋒相對:“我男人不是被你們給摔壞了嗎?我懷疑是不是你給推下來的!”

“彆胡說!”

“住口!”

這下吳大哥、裴端和吳秀娥幾個都急了,紛紛嗬斥沈寧。

吳顯勇更是額頭青筋暴起,一副要暴起打人的架勢。

裴母嚇得腿發軟,卻又把沈寧拉在自己身後,給吳顯勇幾個賠不是,“我二媳婦心疼男人,她慌了神,這兩天不吃不睡的一直擔心,你們多擔待,多擔待。”

吳秀娥冷笑,不吃不睡?

那雞是哪個混蛋吃的?

你們且給我等著,看我回頭怎麼發落你們!

吳顯明趕緊拉著二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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