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鬨,裴家的家庭氛圍直接降到冰點,壓抑又沉悶。
吳秀娥感覺胸口被一團棉花堵得密不透風,尤其沈寧手裡還有兩吊錢。
糧食就算了,沈寧不可能自己偷吃掉,就當花錢從她娘家買了豆子。
可兩吊錢不行。
吳秀娥習慣把著家裡的錢,婆婆手裡有幾十文私房錢她都能算計著給花掉,更何況兩吊!
可惜不管她和裴端怎麼陰陽怪氣,怎麼挑唆二郎,他都躲在屋裡不出來,不像以往那樣順著他們打媳婦兒。
爹娘也不幫他們對付沈寧。
這讓他們有一種被排擠和背叛的憤怒。
夫妻倆突然發現,他們竟然拿一個潑婦沒辦法。
他們可以讓老二打婆娘,他們卻沒有資格打沈寧。
老二打媳婦兒天經地義,他們打就是欺負人不占理。
可沈寧卻不會停止氣他們的腳步。
第二日一早,沈寧就在院子裡指使裴母,“娘,二哥還傷著不能下地,我爹一個人忙不過來,你這些天就彆在家織布了,帶著晌飯去地裡幫忙吧。”
裴母條件反射般往東間看,想看看大兒媳什麼吩咐。
沈寧又對從西屋出來的倆崽兒道:“珍珠、鶴年,你們爹不能乾活兒,你倆去地裡給爺爺奶奶幫忙,晌午跟著在那裡吃飯。”
小珍珠立刻笑著答應,“娘,放心吧,我可能乾呢!”
因為娘變得開朗愛笑,爹也不打罵娘了,小珍珠也比從前開朗活潑許多。
敢說敢笑了。
小鶴年看看沈寧,又看了一眼東間,再跑到西廂門口往裡偷摸瞅瞅他爹。
他直覺爹娘要搞事兒。
想了想,他道:“娘,要不我留在家裡伺候爹吧,我給他端屎端尿。”
二蛋他爹今年生病,就是他端屎端尿的。
他說自打給爹端屎端尿以後,爹誇他孝順,對他也好了一點。
沈寧就笑:“不用呀,你爹不至於。”
裴長青可以自己上廁所,不需要好大兒端屎端尿。
屋裡的裴長青很想給小崽子拎進去打屁股。
最終卻隻是裝沒聽見。
小鶴年就答應跟著去地裡了。
裴母則趕緊去灶房準備早飯,昨晚泡了豆子,早上燜豆飯,上麵放箅子蒸粟米飯,省得隻吃豆飯脹氣。
吳秀娥從東間出來,冷冷地瞪了沈寧一眼。
沈寧:“對了,大嫂,二哥傷著不能下地,過些天你得出錢雇人幫爹收稻子。”
吳秀娥眉頭豎起,“你不是訛了我爹好些錢糧,說要請人秋收的?”
沈寧撇嘴,“哎,那點好乾啥啊?俺們的棉被為了給你男人買書當掉了,現在裡麵都是蘆花碎草。
收完莊稼冬天就要來了,那我不得買點棉花絮上?棉花多貴呢,去年55文一斤,今年棉花收成不好,保不齊就得六十文。”
說完,她歎口氣,“哎,我就是厚道人,給你和大哥麵子沒狠要,否則不給我八吊我都不待回來的。你們不雇人我也沒轍兒,爹一個人乾不完,大哥也不可能下地,那就爛地裡唄。”
誰怕誰啊。
說完,沈寧就轉身去灶房了。
她今兒要去鎮上給裴長青抓新開的藥。
吳秀娥被她氣得渾身哆嗦,感覺天旋地轉的。
她懷疑自己也被沈寧氣得腦淤血了。
吃過早飯,沈寧又親自端了放溫乎的藥給裴長青喝,監督他,免得他偷摸倒掉。
看著他木著一張俊臉把黑褐色的苦藥湯子灌下去,沈寧忍不住咯咯笑。
裴長青苦得舌頭都麻木了,生無可戀的模樣,“要不是心疼你,保管讓你嘗嘗這味兒。”
他作勢要親她,把沈寧嚇得立刻逃開。
小珍珠和小鶴年躲在一邊看得一個嘎嘎樂,一個眉眼彎彎心裡卻打小算盤。
裴父先走了,裴母收拾完也帶著倆崽兒和晌飯出發。
倆崽兒跟沈寧揮手作彆。
小珍珠:“娘,我們去地裡乾活兒啦,你好好照顧爹啊。爹,你乖乖養傷啊,我們摘果果回來給你吃。”
說完她學著大人語重心長的口氣對小鶴年道:“小年,你嘴巴要甜一點。”
小鶴年:“……”
這些話難道不是我教你的嗎?
沈寧看得直樂,這倆崽兒真是天使寶寶,她越看越愛。
早點分家,早點帶著崽兒過好日子!
她要去鎮上拿藥,便也拿了家裡院門上的鎖頭把廚房門給鎖了。
你把油和糖鎖你屋裡,難道我就不會鎖了?
哼!
有本事你劈門!
沈寧走後,吳秀娥氣得踹了兩腳灶房的木板門,卻也沒敢拿斧頭劈門,畢竟在她看來這都是大房的財物。
更讓她生氣的是沈寧晌午回來做飯,竟然沒有她和閨女的份兒!
吳秀娥衝進灶房,氣急敗壞:“你幾個意思?”
沈寧笑道:“大嫂,早上豆飯做少了,你等晚上一起吃吧,哎呀,彆那麼計較嘛,反正你們屋裡有點心,對付對付啦。”
說完她端著豆飯回西廂了,壓根兒不管吳秀娥會不會發飆。
吳秀娥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感覺肺子要氣炸。
母女倆沒飯吃,又不想自己做,更不想矮沈寧一頭沒麵子。
吳秀娥冷笑:“對,學堂的飯更好吃,不是大米就是包子饅頭麵條,除了燉菜還有炒菜,裡麵還有大肉片子!”
饞不死你。
裴寶珠高興道:“娘,我要去學堂吃糖糕,油炸糖糕,好好吃。”
她很高興二嬸不給她和娘做午飯,她也可以和大哥一樣去學堂吃好飯啦。
她過得比小珍珠和小鶴年強。
白天她在家吃粟米飯和豆飯,晚上爹從學堂回來會給她帶塊細麵餅子或者兩塊肉片啥的。
可大哥天天吃,頓頓吃,她想和大哥一樣。
吳秀娥拿錢出去的時候很得意,自己把著家裡的錢,她沈寧又能抖擻多久?
可沈寧氣人不止於此。
吃過晌飯她帶著閨女回來,正好碰上僅剩的那隻母雞下蛋,她剛要去撿,卻見沈寧搶先撿了去。
沈寧笑眯眯地看她,“大嫂,以前的雞蛋都被你們吃了,現在也該輪到我們了。”
說完就得意洋洋地走了。
吳秀娥氣得呀,恨不得也提刀將母雞殺了。
傍晚等裴父裴母領著倆崽兒回來,沈寧已經把那隻雞蛋衝了蛋花水。
雞蛋磕在大碗裡,攪和攪和,開水嘩啦衝進去,再撒一丟丟鹽巴。
喝著有營養還敗火。
沈寧招呼幾人過去喝,裴父是肯定不喝的,他覺得那是孩子吃的,裴母也不喝,因為大兒媳在,她能感覺大兒媳如有實質的目光剜著她。
沈寧也不客氣,他們一家四口喝掉啦。
裴長青隻嘗了一口,小鶴年則很文靜地小口小口喝。
沈寧:“兒砸,喝雞蛋水得大口喝,滋溜滋溜這樣喝。”
她示範一下。
小珍珠立刻學樣,“滋溜滋溜,真好喝!”
母女倆碰杯,沈寧說乾杯,她們就喝掉了。
裴長青看得失笑,小鶴年則猶豫了一下,也舉著大碗咕咚咕咚乾光了。
“啊,好喝。”
東廂的裴成業恨得想去罵人,卻被裴端扯住,不許他失了分寸。
吳秀娥也小聲哄他,“明兒去學堂,讓陳嫂子給你衝倆雞蛋喝,再加一勺白糖,饞不死他們,他們可沒糖吃。”
裴成業這才不鬨,坐下來氣鼓鼓地看書。
西廂一家子吃過豆飯,裴長青還要喝藥。
沈寧很欣賞他苦著臉的模樣,畢竟前世裴總運籌帷幄,很少露出這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現在她可得好好看看。
小珍珠也跟著沈寧有樣學樣,瞅著她爹直樂。
小鶴年在笑話爹和同情爹之間來回猶豫了一下,也抿著嘴笑了。
裴長青苦著臉咕咚咕咚把藥湯子喝完,就見沈寧手一抬,一勺半化不化的飴糖喂了過來。
他正苦著呢,當即張嘴含了進去。
這可真是苦藥一口糖,恰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啊。
絕了!
糖!
飴糖!
小珍珠和小鶴年都瞪圓了眼睛。
娘有糖!
沈寧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給他們,又用纖細的指尖點點他們的小嘴巴,“張開等著。”
倆崽兒就像嗷嗷待哺的雛鳥一樣張開了嘴巴,“啊——”
沈寧就挨個喂了一勺飴糖。
飴糖是把糖漿熬到一定程度得到的半液體糖,凝固了也是黑褐色的糖塊,雜質多,如果品質不佳的還會甜中帶著微苦。
可崽兒不介意啊,這是糖啊。
真甜!
小珍珠含著糖,瞪圓了眼睛,嗯嗯地點頭,用眼神跟小鶴年對視,好甜!
小鶴年忍不住用舌頭扒拉著嘴裡的飴糖,恩恩,真的好甜!
好大一口耶!
他們又看沈寧的小糖罐,給不給奶啊?
爺是不吃的,他說老人不吃孩子的東西,丟人。
但是奶是女人,可以吃的嘛。
他們想給奶吃。
沈寧看出孩子們的孝心,便舀了一勺讓他倆去給裴母吃。
雖然小鶴年提醒小珍珠要小聲點,低調些,彆讓大伯娘知道了回頭算賬。
可小珍珠咋忍得住喲。
這是糖哎。
於是東廂正在看書的裴成業直接拍桌子了,“還讓不讓人看書了!”
剛才還得意他們有糖吃,二房沒糖吃。
結果二房就偷摸吃糖了。
裴成業不能忍。
二嬸是用他外公的錢買的糖!
憑啥不給他?
憑啥用外公的錢!
不要臉!
潑婦!
吳秀娥把著家裡的錢得來的那些優越感,這會兒被沈寧折騰得也蕩然無存。
除了生氣就是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