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西貢,白沙灣。入夜之後,港島這邊的小雨轉成了大雨,瓢潑似的混沌一片,連天海之間的界限都變得模糊了。白沙灣彆墅,一樓餐廳,燈光明亮。熱騰騰的飯菜折射出誘人的色澤,香氣撲鼻,欣長的橡木大餐桌上,圍坐的滿滿當當。杜蔚國大馬金刀的居中而坐,莫蘭,趙英男分坐左右,之後依次是陸言,蘭斯洛特,約瑟,雷克,小馬,小廖,還有茅愛衣。就連夜魘,夜璃都上桌了,忝居末席。在場的都是杜蔚國最親近的人,每個都是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佬,堪稱群星薈萃,隻是席間的氣氛略顯沉悶。原本杜蔚國回來,趙英男,莫蘭她們其實都很欣喜的,尤其趙英男,離彆已久,飽嘗相思之苦。而且馬上就要過大年了,她們從來都沒跟杜蔚國一起跨年,也算難得的團圓了。但是因為「厲鬼」此時正在港島大開殺戒,相當於騎在大夥的頭上肆無忌憚的拉屎***尿。這檔子爛事,讓大家的心裡都紮了一根尖刺,若鯁在喉。「衛斯理,要不咱們去芭提雅吧,港島這邊愛咋咋的,等過完年再說。」之前,關於「厲鬼」是超凡能力者的身份,以及針對杜蔚國陰謀布局的猜測,她們也知道了,所以莫蘭才會有如此一說。一聽這話,趙英男頓時扭過頭,直勾勾的看向杜蔚國,目露期待之色。本來,按她的性格,肯定是不想去莫蘭的地盤,但是這個提議,趙英男倒是蠻動心的。用後世的話說,趙英男這婆娘有點戀愛腦,屬於有愛飲水飽的類型。什麼名啊利啊的,她全都不在乎,隻要能跟自己的愛人相守在一起,她寧願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什麼都不要。麵對滿桌的珍饈美食,餓了一整天的杜蔚國,卻罕見的毫無胃口。他有些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搖搖頭,語氣顯得落寞又無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走哪有那麼容易?我要是沒回港島也就罷了,現在再走,會讓人感覺我是見死不救,落井下石。說到這裡,杜蔚國點了根煙,長長的呼出煙氣。「屆時,我跟四大家族之間的嫌隙會變得更大,甚至還會坐實我就是幕後主使的身份。」聽到他的說法,莫蘭皺起眉頭,語氣有些輕蔑:「切,嫌隙就嫌隙唄,這群老家夥,看起來道貌岸然,其實骨子裡都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占便宜沒夠,有好處的時候,親的不行,成天笑得見眉不見眼,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馬上就翻臉。」杜蔚國扭頭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彆說了,莫蘭卻不管不顧的繼續噴道:「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他們之前毫不遲疑的把你趕出港島,現在你管他們乾嘛?有本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唄。」說到這裡,莫蘭好像還是沒過癮,冷笑一聲,火力全開的吐槽道:「嗬嗬說來說去,不就是怕咱們的勢力繼續擴張,最終會影響到他們自身的利益嗎?要我說,一不做二不休,我跟梅根聯合起來,直接把他們全都吞了,我倒想看看少了他們,港島究竟會不會垮?」聽到她的說法,原本就對他們心有忿怨的趙英男頓時眼神閃爍,露出意動的表情。「沒錯,我也覺得可行,說什麼我們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港島的發展,分明就是危言聳聽!」「就是,就是,要我說,與其養虎為患,還不如趁機滅了他們,到時候,咱們直接壟斷」見趙英男如此旗幟鮮明的力挺她,莫蘭興奮了,漂亮的狐狸眼亮的滲人。不過她的提議也並非是異想天開,以她和趙英男當下的恐怖實力,如果真的聯合起來,刻意針對四大家,那真是毫無疑問的降維打擊。估計除了包先那邊因為造船需要周期,能勉強支持一陣,其他幾家,瞬間就會被無情碾壓,毫無反抗之力。包括大澳的那邊的事業都無法幸免,莫蘭新訂了3艘萬噸級的超豪華大船,預計今年6月份就能下海了。屆時,她隻要把賭船開到大澳外阜的公海上,再隨便砸點切切實實的好處,所有的賭客,必然蜂擁而至。根本就不用懷疑,現在拚財力和現金流,四大家族就算綁在一切也跟她們不在一個次元上。「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見她們倆越說越離譜,杜蔚國忍不住出聲輕斥道:「你倆想啥呢?就算真把霍先他們都趕走,你們就能壟斷港島?稱王稱霸了?簡直就是白日做夢!」「怎麼不行?」莫蘭梗著脖子,棱著眼睛反問,她還是不服氣。把還在燃燒中灼熱的煙頭撚得粉碎,杜蔚國狠狠的刮她一眼,加重了語氣:「特莉絲,你給我消停點,你現在利令智昏,都已經分不出敵我了,港島雖然號稱自由港,但從來都不是什麼無主之地,這裡可是英吉利的地盤。你以為,逼我離港,真是霍先他們幾個人的意願,你以為倫敦的那些官老爺,會任憑我把港島一口吞下。」被杜蔚國一頓搶白,莫蘭的目光逐漸錯愕起來,眉頭緊皺,有些似懂非懂的迷惘。她確實足夠精明,遠超常人,隻是見識依然有所局限,無法從國家的層麵上去分析問題。她也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杜蔚國雖然隻是一個人,但他所代表的勢力,已經上升到了非常恐怖的國家層麵。而他在港島的所作所為,全方位無死角的蠶食,已經被英吉利高層,視作了一種另類的侵略。國家層麵的侵略!莫蘭這婆娘透精透靈,順著杜蔚國的思路想了想,幾乎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玄機。不過她依然有點難以置信,眉頭皺得緊緊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嘶,不至於吧?衛斯理,說來說去,咱們不就是做點買賣,賺點錢」莫蘭這話說得相當心虛,才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遠的不說,光是她自己麾下,現在就有幾千裝備精良的雇傭兵軍團,清一水美械,甚至連最先進的武直機和導彈都裝備了,而且數量還在不停的激增。毫不客氣的說,隻要駐芭提雅的花旗基地不出手,莫蘭麾下強橫的武裝力量,都能輕而易舉的橫推整個暹羅全境。這特麼早已遠遠的超過了普通生意人的範疇,芭提雅現在甚至都有點國中之國的意味了。也就是暹羅政府武力孱弱骨頭軟,要不然早就撕破臉皮,兵戎相見了。港島這邊的情況也是不遑多讓,趙英男手下也有合法持牌的安保公司,幾百名持械精銳,忠義堂那邊,還有近千人的武裝力量。除此之外,港島十幾萬舞刀弄槍的矮騾子都視杜蔚國為祖師爺,唯他馬首是瞻。而眼下,港島的英吉利駐軍一共才多少?區區一個混編旅,幾千人而已。毫不客氣的說,隻要杜蔚國願意,現在一聲令下,港島頃刻間就能改天換地,成為他的盤中之餐。要不是因為杜蔚國的武力強悍,近乎無敵,英吉利那邊早想辦法弄死他了。看莫蘭眼珠子亂轉,滿臉都是難掩心虛的模樣,知道她大概想明白了,杜蔚國這才沒好氣的哼道:「想通了?所以我才說你敵我不分,霍先他們,無論到啥時候,都是咱們的盟友,而那些揮舞著鐮刀,來港島割韭菜的洋鬼子才是」「鈴鈴鈴」就在此時,客廳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杜蔚國的教訓。小馬非常有眼力的起身,快步走過去接了起來,隨後臉色有些古怪的看向杜蔚國:「衛斯理先生,霍先,包先他們幾位過來了,就在大門外,說是要拜訪您。」對於他們的突然到訪,杜蔚國好像一點都不意外,非常隨意的點了點頭:「嗯,請他們進來吧。」片刻之後,彆墅三樓,書房,原本寬敞的空間,此刻卻顯得略微有點擁擠。霍先等四位大佬都在,還有霍莉莉,客人一共5位,主人這邊,杜蔚國,莫蘭,趙英男。各持一方,涇渭分明,隱約還有點對立的緊張感,氣氛清冷,不算太融洽。「衛斯理,之前逼你離開港島,是我們思慮不周,操之過急了,而且還帶了一些私心,非常抱歉。」沉默許久,還是老成持重的霍先率先開口破冰了。他的語氣很誠懇,態度也很光棍,根本就沒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非常乾脆的承認了錯誤。這就是他作為頂級大佬的果斷之處,當斷則斷,能屈能伸,關鍵時刻,可以毫不猶豫的放下臉麵。「是啊,衛斯理,是我們做錯了,你對港島,從來都是有功無過」有人開了頭,其他幾個大佬,馬上跟著迎合道,場麵也變得熱絡起來。杜蔚國也不是不會做人的,有了台階,連忙就坡下驢,笑嗬嗬的回道:「霍先,各位大佬,你們這麼說可折煞我了,我明白,之前那件事,也不是你們的決定,隻是被推出來做了替罪羊,都理解,理解。」聽他這麼說,霍先不由心中一鬆,忍不住歎息一聲,語氣惆悵:「唉,彆提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這些華商,在夾縫中艱難求活,難啊」杜蔚國並不想深入這個話題,語氣略顯敷衍:「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早晚有一天,咱們會回到歸祖國的懷抱,不用再仰人鼻息。」「希望這一天早點到來吧。」霍先點點頭,語氣幽遠,眼神有點迷惘,他很清楚北邊現在的情況,一切都遙遙無期。不過他終究不是一般人,馬上就壓住紛亂的念頭,話鋒一轉:「對了,衛斯理,這次這個厲鬼殺人的案子,你現在有什麼眉目嗎?」杜蔚國搖搖頭:「沒有,說真的,這個「厲鬼」確實厲害,我現在也是兩眼一抹黑,毫無頭緒。」「什麼?連你都沒辦法?不可能吧!你可是煞神啊?要是需要什麼」一聽這話,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邵先今天才剛剛又死了一個員工,此刻心浮氣躁,最沉不住氣,直接激動得喊了出來。「老邵,你閉嘴!」不過他才喊到一半,就被霍先黑著臉,低喝著打斷了即將脫口而出的瘋話。他原本是想說,如果需要什麼條件,你儘管開出來,但這可是誅心之言。言外之意是說杜蔚國在故意拖延不想管,想任憑他們自生自滅,甚至更進一步,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就是他。霍先的反應很快,喝止了邵先之後馬上轉向杜蔚國,略顯急迫的解釋道:「衛斯理,老邵他最近生意不太順利,最近又因為這個案子焦頭爛額的,有點亂了方寸,口不擇言了,你彆跟他一般見識。」杜蔚國沉靜的搖了搖頭:「霍先,你言重了,邵先這邊遭遇的狀況,我也聽說了,跟我多少也是脫不了乾係的。」說到這裡,杜蔚國轉向邵先,語氣誠懇:「邵先,之前梅根辦事有點草率,意氣用事了,這樣,我重新入股你的電視台,還是原來的股份,按照原來的價格。」一聽這話,邵先頓時狂喜,眼睛都亮得壓都壓不住,因為過於激動,他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聲音哽咽:「多謝,多謝,衛斯理,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多謝你不計前嫌,還願意拉我一把。」邵先的激動可不是演得。電視台這玩意,是個不折不扣的吞金獸,他的資金鏈馬上就要斷了,甚至連高利貸的利息都還快不上了,已經計劃出售戲院續命了。雖然霍先他們之前幫他湊了筆錢,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但是治標不治本,隻是飲鴆止渴。另外,霍先也答應他入股電視台,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買下一口氣40的股份,代價也高,不得不延遲自己的房地產項目。但杜蔚國入股可就不同了,不僅一次性就能解決他的所有資金缺口,還等於給他鍍了一層護體金身。從今以後,港島範圍內,沒人再敢動他一絲一毫。杜蔚國略微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邵先,您客氣了,另外,以後鯤鵬影業上映的新片,港澳台還有東南亞地區的發行工作,還由邵氏負責。」聽見杜蔚國的安排,趙英男雖然心裡有點不舒服,不過她還是忍住了,隻是把臉偏了過去,沒有當場駁了他的麵子。「謝謝,謝謝,衛斯理,我,我」絕處逢生,失而複得,邵先又驚又喜,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甚至心裡都有點感謝這個突然出現的「厲鬼」殺人狂了。杜蔚國拍拍他肩膀,也沒再多說什麼,又轉向了霍先:「霍先,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籌劃開發灣仔的那塊地皮,想蓋寫字間大樓,要不然算我一份?還有多少缺口,我全兜了。」「哈哈哈,那敢情好,有你這個財神爺給我兜底,我也能鬆口氣睡個好覺了。」霍先開懷大笑,語氣爽朗,不過隨即他就意識到了什麼,眉頭輕輕皺起,遲疑的問道:「衛斯理,你是覺得,這個在港島肆虐的「厲鬼」,是在故意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愧是叱吒風雲的紅頂商人,霍先這敏感度,也是沒誰了,杜蔚國在心裡暗暗的給他點了讚。「嗯,我確實有這方麵的考量,這家夥在刻意製造對立,一方麵打壓你們的產業,一方麵孤立我。」一聽這話,在場的幾位大佬,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何先皺著眉頭,試探著問道:「難道是英吉利鬼佬那邊的手筆?」還沒等杜蔚國回道,一直沉默不語的莫蘭就搖了搖頭,主動插了一句:「絕不可能,英吉利政府雖然忌憚衛斯理,但也絕不敢主動招惹,再說了,港島終究是他們的地盤,他們還不至於蠢到殺雞取卵。」在場的幾個大佬當中,霍先,包先都跟莫蘭合作過,彼此挺熟悉的,就連邵先,也因為發行,跟她打過交道,所以莫蘭搭腔,並不算突兀。「這位就是芭提雅的特莉絲小姐吧,久仰,久仰,果然是風華絕代,無愧女王之名。」嗬先笑嗬嗬的跟莫蘭寒暄著,目光深沉,略微有點饒有深意。莫蘭這婆娘,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格,之所以特意挑他說話的時候搭茬,當然是故意的。她的賭船馬上就要下海了,她的野心一向旺盛,她的初衷是徹底壟斷整個東南亞的高端賭局。這種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勢必會影響到大澳的買賣,這才故意打了個照麵。莫蘭也笑:「嗬先,您好,早就聽說您賭王的赫赫大名,我也打算搞兩艘舢板下海小打小鬨,有很多事都不懂,以後還請您多多照拂呢。」嗬先依然滿臉笑意,語氣爽利:「哈哈,好說,好說,特莉絲小姐,咱們互相關照。」「嘿,好的,那我就改天登門請教,行了,各位大佬趕緊接著說正事吧,我在繼續喋喋不休,我們當家的該不高興了。」莫蘭很敏感的察覺到了杜蔚國的眼神,極有眼色的結束了話題,還開了個玩笑。得體又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