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冷風蕭瑟,小雨淅瀝。港島,中西區,太平山,天宮彆院。這片依山而建,被蔥鬱包裹著,幽靜豪闊,象征著名利和財富的彆墅園區,是去年藿先和趙英男聯合開發的。這裡是目前港島最高端的私人園區,也是未來最牛皮的,沒有之一,被稱之為香江的比弗利山莊。一共隻有38棟彆墅,但凡能住在這裡的物主,無一不是勢大財雄,隻手摭天的超級大佬。半山腰,可以俯瞰整個維多利亞港的人高落地窗前,藿先緩緩的呼出煙氣,按下手裡的雪茄。「呼」他的聲音低沉,憂心忡忡,聽起來有些壓抑。「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跟衛斯理無關,看他今天在機場的表現,很自然,也很坦然。」「哼」沙發上,紹先冷哼一聲,從鼻孔裡噴出兩道煙氣,他看起來更加憔悴,眼窩都凹陷了,像是老了好幾歲。「這可難說,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霍先,你可彆忘了,之前梅根對咱們多絕情。」紹先的語氣忿怨,但他並不是無的放矢。之前,杜蔚國被他們聯合起來,逼迫著離開了港島,趙英男這虎娘們當即就炸毛翻臉了。盛怒之下,不管不顧,寧願放棄利益,甚至是遭受損失,也毅然決然的割裂了跟霍先他們幾乎所有的商業合作。老話說,在商言商,在藿先他們這些商人的邏輯當中,利益才是第一位的,隻要利益足夠,哪怕是仇人都可以合作。所以,對他們來說,趙英男這一手來的太突然了,堪稱是釜底抽薪,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其中,紹先遭受的損失最為嚴重。他之前跟趙英男合資籌建了有線電視台,也就是後世大名鼎鼎,輝煌了幾十年的b。趙英男這邊當時的股份占比高達40,她猝不及防的突然抽離股份,差點要了紹先的老命。為了保證自己對電視台的絕對主導權,紹先變得極其被動,不得不回購股份。最後,為了籌錢,他不僅變賣了之前投資的產業,借遍了身周的所有關係,甚至還抵押房產借了高利貸,直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回血。這還沒完,小龍哥的新片,以及鯤鵬影業最近籌劃幾步新電影,不僅全權獨資。還決定獨自在港澳台以及東南亞地區宣發,外圍則由花旗華納負責,直接就不帶紹氏影業玩了。要知道,現在鯤鵬出品可是整個亞洲電影行業當中的金字招牌,同時也是票房的保障。在此之前,紹氏跟著鯤鵬投資宣發,尤其是小龍哥的電影,正經的發了好幾筆橫財。這也是他之所以敢提前好幾年,就開始運營電視台的底氣所在。眼下,他的處境原本就不妙,資金鏈馬上就要斷了,在這個節骨眼,鯤鵬又抽走了金大腿,堪稱是雪上加霜。屋漏偏遇連陰雨,最近世麵上又好死不死的冒出來一個專門針對他的「厲鬼」連環殺手,買賣眼瞅著無以為繼,就要垮了。有鑒於此,紹先才會如此怨氣衝天。「紹先,一碼歸一碼,你冷靜點,說話彆夾槍帶棒的,你的窟窿,我們幾個不是都已經湊錢幫你堵上了?平心而論,衛斯理對咱們還是不錯的,而且按他的為人,不可能直接對咱們下手。」和先也在,說了句公道話,他這次來港島,是專程來見杜蔚國的。之前跟著藿先他們聯合逼宮,和先本來就是被半裹挾湊數的狀態,一直都有點耿耿於懷。他雖然出身港島,但是主要的事業都在大澳那邊。杜蔚國之前在新花園幫他解過圍,甚至還帶走了他的死敵葉寒,讓他裡子麵子都得全了。和先為人恩怨分明,一直都記著杜蔚國的好呢。「嗬嗬嗬」聽到和先的說法,紹先直接被氣笑了,語氣變得忿怨不平,臉都有點漲紅了:「和先,你說得倒是輕鬆,你最近把老葉頭的賭狗盤子一口吞了,吃得滿嘴流油,當然記他的好。可我呢?不說電視台,現在馬寧那個後生仔,都快把戲院開到我家門口了,這是在斷我的根啊!」這是實話,並非空穴來風。最近,鯤鵬影業的動作很大,除了不斷立項,籌拍新電影,完善演員培訓學校之外,還在港澳台三地,緊鑼密鼓的籌建著獨立院線。目前,已經有6家鯤鵬影院拔地而起,還有幾家正在選址籌建,崛起的趨勢無可阻擋。沒轍,鯤鵬影業的現金流太足了,富得流油,錢已經多到沒地方花了。小龍哥連續四部電影票房大賣,不斷刷新著港島的票房記錄,前前後後已經幫鯤鵬影業賺了上億的純利潤。變賣電視台的股份,又回籠了一大筆資金,小馬哥和趙英男一合計,乾脆自己建院線,自拍自放。而紹先呢,恰恰就是靠院線起家的,這是他的基本盤,現在鯤鵬的舉動,相當於一鋤頭刨在了他的命脈上,讓他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寒。「紹先,你多少有點言過其實了,人家鯤鵬影業在港島地區一共就計劃興建幾間戲院,還都特意避開了你的地盤,已經相當客氣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寶船王說話了,他跟和先情況相似,對杜蔚國有些心存愧疚。寶船王目前還沒怎麼涉及港島的地產行業,主要的事業也是外海的遠洋航運,而且,他是跟莫蘭合作的,跟趙英男交集相對比較少。最重要的一點,包先也是目前這起連環殺人案當中,受到影響最小的,隻有旗下的一名港務調度員受害。眼見著寶先也跳出來為杜蔚國幫腔,紹先瞬間就毛了:「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跟芭提雅那邊合作得如膠似漆,日進鬥金,一點影響都沒有,當然」見他瘋狗似的見誰咬誰,藿先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行了,紹先,你少說兩句吧,我灣仔的那個地產項目已經決定擱置了,打算先入股你的電視台。」一聽這話,紹先的眼睛頓時就亮了,再也顧不上置氣,拍著胸脯保證道:「真的?藿先,你準備入股多少?20?30?這可是解了我老紹的燃眉之急了,放心,我絕對給你一個合適的價格」紹先當下還年輕,內功修為還不夠,表現的有點市儈,藿先無奈的搖了搖頭,語氣蕭索:「紹先,入股的事情,咱們先放放,等下再慢慢談,還是先說眼前這個麻煩吧。」眾人當中,藿先的攤子鋪得最大,資曆最老,隱隱為首。當然,此刻他也是最焦心的,因為這個「厲鬼」連環殺人案,他遭受的損失最大。十幾名公司雇員相繼被害,鬨得整個公司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目前,已經有不少骨乾的老員工都主動辭職了,賺錢固然重要,但是也得有命花才行不是。就連好不容易,才剛剛談成的灣仔地產開發項目,投資方也嚇得連夜撤資跑路了。想想也合理,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誰特麼敢膽邊生毛,跟他合作?就不怕被「厲鬼」遷怒嗎?「我覺得這個到處殺人的瘋子,肯定不是衛斯理指使的,他既不是這樣的性格,也沒必要這麼做,我甚至覺得是人在故意挑撥離間。」和先異常敏銳的一語成讖,寶先非常讚同的點了點頭,語氣篤定:「沒錯,我老寶也信他的人品,肯定是有人在挑撥離間。」紹先雖然還是有點不服氣,不過他隻是皺了皺眉頭,終究忍住了沒再反駁。此刻,藿先略微有點走神,他的內心五味雜陳,暗暗的歎了口氣,還真是世事無常啊。兩年前,杜蔚國跟他初次見麵的時候,還隻是個熱血,莽撞的年輕人,彆人手裡的棋子。兩年後,他卻搖身一變成了執棋的手,而自己卻淪為他跟彆人博弈棋盤上,一顆微不足道,任憑擺布的背景棋子了。藿先畢竟不是一般人,馬上就調整好了心態,頷首應道:「嗯,我也相信衛斯理的人品,不過,我隻希望這場風波快點結束,要不然,誰也扛不住了。」寶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藿,你不用擔心,衛斯理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以他的通天本事,想必很快就能找出真凶,還港島往昔平安了。」「當當當」藿先才剛要說話,書房門口突然響起了略顯急促的敲門聲。「進!」藿莉莉快步走了進來,一彆經年,她倒是變得乾練了許多,一身合體的職業裝,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顯得英姿颯爽。「父親,各位叔伯,剛剛警局那邊傳來消息,大概在3小時,觀塘再次發生了命案,確認也是「厲鬼」犯案。」聽到這個消息,幾個大佬全都不由得露出緊張之色,藿先眉頭緊鎖,口乾舌燥:「這畜生瘋了?大白天就行凶殺人了?」藿莉莉點頭:「是。」紹先此刻心浮氣躁的根本就沉不住氣,急切的問道:「出事的是誰家的人?」藿莉莉略微抿了抿嘴唇:「非常抱歉,紹先,今天遇害的是您電視台旗下的一名女記者。」「撲街!這個該死的畜生!」紹先再在壓不住胸中的洶湧的火氣,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茶幾上,隨即癱坐在沙發上。藿先懸著的心倒是鬆了下來,暗暗的緩了口氣,語氣也輕鬆了些:「這樣看來,這個案子確實跟衛斯理無關,否則的話,他都已經回歸港島,這個瘋子應該有所收斂,不該連本加利!」和先的反應一如既往的敏銳:「莉莉,警隊那邊,還有什麼其他消息?」「是,剛剛返回港島的衛斯理先生,已經親自去觀塘案發現場勘察了。」說話的時候,藿莉莉的臉色稍稍泛紅,尤其提到杜蔚國的時候,她的聲音也有點發顫。時過境遷,她現在已經清楚,自己和杜蔚國之間的差彆恍如天塹,連一絲可能都沒有了。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杜蔚國卻始終牢牢的占據著一個雷打不動的位置,無可替代。和先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衛斯理願意親自下場,想必這個麻煩應該很快就能解決了。」寶先也語氣感慨的補了句:「沒錯,衛斯理果然沒變,他還和以前一樣,赤誠,仗義,隻要港島有事,他就會義無反顧,他肯定很快能把這個畜生揪出來。」紹先歎息:「唉,希望如此吧」聽見他們全都沒口子的誇讚杜蔚國,藿莉莉忍不住挺起胸膛,小臉通紅,露出一抹與有榮焉的傲嬌表情。藿先擰著眉頭思考了好久,突然把雪茄煙頭狠狠的熄滅在水晶煙灰缸裡,騰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咱們馬上過海,找衛斯理去。」此時此刻,讓藿莉莉心心念念的杜蔚國,已經離開了案發現場。六處特製的路虎車上,一共坐著四個人,雷克親自駕車,副駕駛上坐著九龍探長小廖。後排,杜蔚國正懶洋洋的倚著敞開的車窗抽煙,冷濕的夜風夾在寒雨打在臉上,猶如冰棱,他卻毫無知覺。「衛斯理,咱們現在去哪?這案子接下來你想怎麼整?」坐在他身邊的陸言,挑眉瞥了他一眼,略微糾結之後,還是輕聲問道。杜蔚國的目光始終幽遠的望著窗外,根本都沒回頭,甚至連眼球都沒動一下。他的語氣慵懶,還帶著一絲敷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整,九叔不是著手去查巴士車那邊的線索了嗎?我們等等消息,餓了,先回家吃飯吧。」陸言皺眉冷嗤:「你還又心情吃飯?如果你的猜想是正確的,這個連環殺手不僅能隱身,還能浮空,甚至背後還有黑手,就憑風九那個老頑固,他能查到個屁啊?衛斯理,你到底是啥意思?你是真的沒有辦法,一籌莫展,還是故意推脫,想撒手不管?」「唉」杜蔚國終於把頭扭了過來,長長的呼出煙氣,彈飛煙頭,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此刻,他的語氣當中,有股子難以隱藏的疲倦,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暴躁:「陸言,我特麼又不是神仙,無所不在,無所不能,這家夥能隱身,行事油滑又狡詐,行事不留絲毫痕跡。關鍵是這孫子隻對普通人出手,我現在勉強能夠自保,至於其他,真的是束手無策了。」杜蔚國沒撒謊,這隻「厲鬼」再次讓他非常久違的感覺到了無力感,他現在也沒什麼好辦法對付。不過自保是肯定無虞的。首先,夜魘和約瑟都在,隻要這隻「厲鬼」敢靠近到幾百米內,就會第一時間被他們的精神感應能力鎖定,進而硬控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厲鬼」的隱形能力隻是光學隱身,並不是憑空消失,又或者隱身於其他次元空間。所以,「厲鬼」肯定扛不住約瑟和夜魘的精神力,隻要敢靠近白沙灣彆墅,他就算想死都難。由此可見,精神感應和精神控製,是多麼強力而又實用的技能。其次,這家夥隻要敢對杜蔚國,乃至煞神眾的任意一個露出惡意,馬上就會被感應到,頂尖強者的危險感應可不是蓋的。尤其杜蔚國,他的危險感應能力已經被係統爸爸固化成技能了,更靈敏也更精準。彆說是非常清晰明顯的敵意,哪怕隻是略帶惡意的注視,都可以被輕而易舉的反向鎖定來源。綜上所述,杜蔚國以及他身邊的人,自保是肯定毫無問題的。這個「厲鬼」,估計要不就是對杜蔚國和煞神眾的能力了如指掌,要不就是他背後執棋人很高明,避開了所有雷區。此時此刻,荃灣,葵湧碼頭。海麵上,一艘老舊的,木質的,加裝了機械馬達的漁船正在隨波逐流,船艙裡,一個高瘦的男人正在用電台發報。30幾歲的模樣,應該是東南亞裔和白裔混血,皮膚小麥色,黑發,五官深邃,棕黃色的瞳孔,有點小帥,就是太瘦了,有點弱不禁風的感覺。此刻,男人的臉色不太好,慘白發青,穿的很厚實,還披著厚厚的毯子,依然有點發抖。他一邊單手飛快的操控著電台,空著的一隻手上,正無意識的擺弄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小刀。他的手指很長也很靈巧,小刀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在他的指尖旋轉跳躍。過了好一會,男人這才皺著眉頭關閉了電台,把小刀隨手紮在身邊的木板上,緊了緊身上的毯子,從身旁抄起一個透著油香的牛皮紙袋。紙袋裡裝著一整隻油亮棗紅的燒鵝,男人直接拎起來,大口大口的啃著。「艸你尼瑪,煞神都已經回港島了,馬薩爾這個老王八居然還讓我繼續殺人,這特麼是分明讓我當炮灰啊,早晚有一天,老子會親手宰你!」男人一邊用牙齒扯下一大口鵝肉,用力的嚼著,一邊目露凶光,含糊不清的自語道。他說的是非常小眾的東南亞土語,又快又急。這家夥就是能隱身殺人的「厲鬼」,暗世界的外號叫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