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倫敦區,北部衛星城,貝德福德。
最近,整個英格蘭群島又進入了一年一度的雨季,每天都是陰雲密布,到處都灰蒙蒙的。
“叮~”
城市中央,一處商住兩用的高檔公寓樓,電梯門向兩邊打開,一個衣著時尚,身材凹凸的女人緩步走出。
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巴寶莉防水風衣,鼻梁上架著墨鏡,烈焰紅唇,腳下還踩著一雙血紅色的高跟鞋。
“噠噠噠~”
清脆且富有節奏的腳步聲,配合女人搖曳的身姿,仿佛每一下都戳在男人們的心間上。
走廊儘頭,1212室,門框上,掛著科波菲爾私家偵探調查事務所的牌子。
女人將濕漉漉的雨傘插在門外的傘桶裡,摸出鑰匙,扭開房門,下一秒,沉重的關門聲,隔絕了男人們窺視的目光。
這家偵探所的內部空間不小,進門是敞闊的客廳,左右各有2間房,還有廁所,浴室,廚房一應俱全。
女人進門的時候,正對房門的真皮沙發上,已經坐了一個白裔中年人。
看年紀,他大概50歲上下,相貌,身高,衣著,氣質都極其普通,扔進人堆就找不出來,過眼便忘,完全沒有任何記憶點的那種。
“伊安娜,你回來了,一切都還順利吧?”
男人的聲音倒是非常有特色,渾厚,沉穩,抑揚頓挫,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威嚴。
“嗯,很順利。”
看見男人,女人頓時眼神閃爍,她的表情十分割裂,好像非常意外,同時又毫不意外。
她表現的很恭敬還有些局促,朝男人頷首行禮後,就小貓似的乖乖坐在他的下首邊。
男人的眼瞼上翻,掃了眼她的打扮,平靜的說道:
“伊安娜,你還是沒聽我的囑咐,剛剛離開倫敦,你就迫不及待的恢複了原來的招搖風格。”
一聽這話,女人瞬間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樣,身體猛的繃緊,連聲音都發顫了。
“先知,對,對不起,我,我錯了,我馬上就改。”
先知,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就是地主會首席,在港島掀起狂風暴雨的幕後黑手。
而這個叫伊安娜的女人,她是水蛭的助手,同時也是他的經紀人,之一。
不過她從沒見過水蛭本人,這家夥鬼的很,每次接受委托,都要輾轉經過幾道經紀人才行。
不過,去年夏天,先知卻主動露相找上了她,並開始向她交待一係列命令。
伊安娜也不是一般人,她是捷克人,出生在西南邊境,舒馬瓦山區,一個極其偏僻窮困的小村。
14歲,她就被賭鬼父親賣給了維羅納一個鰥夫皮毛商,兩年後,又被轉賣去了巴黎的妓寮。
後來因緣際會,伊安娜加入了法蘭西對外安全總局,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秘密警察。
她的身手不錯,而且,她還有一項絕活,超人的語言天賦。
當初,也是憑借這項過人的本事,年僅18歲就精通了8門語言,她才會被安全總局破格招錄。
中文,她是從去年初秋才開始學習的。
短短半年時間就突飛猛進,漢語水平超過了鑽研十年的雷娜,甚至也超過了絕大多數華夏人。
先知沒有馬上回話,而是垂下頭,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包漿的玉米粟煙鬥,還有一個裝著煙絲的鐵皮小盒。
他的動作很熟稔,不緊不慢的裝填煙絲,壓實,隨即劃了根火柴點著,最後表情享受的呼出煙氣,這才淡淡道。
“伊安娜,道歉毫無意義。”
“你馬上離開貝德福德,去伯明翰吧,不,你還是直接離開英格蘭,去加來吧。”
伊安娜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不過她還是順從的回道:
“好。”
或許對她的反應還算滿意,先知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行了,你現在就收拾一下出發吧,東西都收走,房間也務必要清理乾淨,一根毛都不能留下。
哦,對了,伊安娜,到了加來之後,記得隱藏樣貌,夾住褲襠,彆再胡亂發騷。”
然而,這一次,過了許久,她都沒有應聲,反而抬起眼眸,灼灼的望向先知。
“怎麼,你還有事?還是沒聽清我的話?”
先知細長稀疏的眉毛微微揚起,眼神也第一次有了明顯變化,刹那間,陰鷙如刀。
硬頂著先知攝人的目光,伊安娜的聲音雖然抖的厲害,但是語氣卻意外的堅決。
“先知,上次的尾款,我還沒有收到。”
“尾款?”先知略感錯愕。
“沒錯,任務尾款,40萬英鎊,先知,我幫你們做事,可不是因為交情。”
提到錢,伊安娜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連聲線都穩定了不少。
這婆娘的本事不小,但是毛病更大,不僅嗜錢如命,還格外放蕩,私生活糜爛至極,這樣的性格,是她不堪的經曆造就的。
之前,伊安娜就是因為在辦案過程中私吞贓款,最後被安全總局查出,這才被免了職,甚至還鋃鐺入獄。
最可笑的是,秘密之所以會暴露,還是她在床上跟情人激情碰撞時,忘乎所以,自己說漏了嘴。
當然,老話說得好,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也就是因為伊安娜的本事,出身,性格缺陷,還有這段捱苦窯的經曆,讓她進入了水蛭的視線。
跟著水蛭,過去幾年,她賺到了一輩子都無法賺到大錢,同時,也養大了她的胃口。
比如這次,她裝成自由撰稿人,通過泰晤士報專欄,然後用拚音藏頭的方式,向楊采玉傳遞假情報。
酬勞高達60萬,還是英鎊,光是這一單,就夠她在安全總局乾上一輩子。
“呼~”
先知嘬了口煙鬥,用力呼出煙氣,這才壓住胸中翻湧的情緒,隻不過,他的臉色卻明顯陰沉了。
“伊安娜,你也說了,這是任務尾款,現在任務還沒有完成,你就急著要尾款了。”
涉及到錢,而且還是40萬英鎊的巨額,伊安娜勇氣爆表,連對先知的畏懼都被壓下去了。
“先知,我完全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與要求,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內容也從沒出過錯。
現在暴露了,任務不可能再繼續,但這並不是我的責任,該給我的錢,一個便士都不能少。”
被她機關槍似的一頓搶白,先知居然怔住了。
幾個呼吸後,他才回過神,陰惻惻的笑了起來,用手裡的煙鬥指了指伊安娜:
“到底是誰給了你勇氣?現在都敢跟我討價還價了?”
對上他戲謔又陰森的眼神,伊安娜頓時如入冰窟,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她有些慌亂的垂下頭錯開對視。
語氣也不由自主的虛了起來:
“先知,我,我並沒有跟你討價還價,我隻想要回應得的酬勞。”
“嗬~”先知嗤笑,他在茶幾上磕了磕煙鬥,冷聲道:
“伊安娜,你永遠都要記住一個事實,我給的,才是你應得的,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蛋!”
一聽這話,伊安娜始終藏在衣兜裡的右手,猛然攥住了一片冰冷,渾身上下的肌肉也開始微不可查的顫抖。
她想暴起,乾掉眼前這個噩夢般的男人!
先知是能力者,從他的外號就不難猜到,他的能力是最罕見,最無解的預知。
憑借這個能力,他可以未卜先知,近乎無所不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伊安娜才會懼他如蛇蠍。
但是,先知的戰力卻是個謎,從沒有人見過他出手。
不過看他的身形,倒是不太像能打的,畢竟他再牛皮也是碳基生物,戰力總要通過筋骨肌肉才能爆發出來。
其實,伊安娜老早就想嘎掉他了,借此擺脫水蛭這個撲街小團體的束縛。
她雖然不是能力者,但也算的上暗世界的老鳥,自然知曉煞神的無敵之名,而水蛭他們現在對敵的,恰恰就是他。
在伊安娜看來,這分明就是作死。
煞神眾現在什麼體量?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論綜合實力,都特麼可以匹敵超級大國了。
但凡她有選擇,哪怕酬勞再加一倍,她也不會接這逼活,她再愛錢,也得有命花才行。
可惜,伊安娜沒得選。
她跟水蛭綁定的太深了,而且,當她意識到正在對付的敵人是杜蔚國時,已經晚了,她都對楊彩玉下手了。
不過就在此時,伊安娜的瞳孔陡然收縮成針,才剛剛升起的念頭也瞬間凝固。
先知空著的那隻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多了一把袖珍手槍,黑色的掌中雷德林傑。
彆看這小玩意隻能裝兩發子彈,但是威力可不小,名氣更是大嚇人,林肯就是被這種槍刺殺的。
此刻,手槍的保險已經打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的心臟,而先知的手指,也搭在了扳機上。
先知的手很穩,而兩人此時相距僅有一米五,這個距離,失手的可能性為零。
“嗬嗬~”先知笑的戲謔。
“伊安娜,是不是很意外?這把槍居然跟你衣兜裡的那把一樣?”
沒錯,伊安娜之所以被駭得肝膽皆裂,除了被槍口指著,還因為這把槍,跟她藏在衣兜裡的一模一樣。
德林傑袖珍手槍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了,早已停產。
當前,市麵上流通的德林槍,大多都是仿製或者訂製的,槍型五花八門,沒有定式,“撞衫”的可能性極低。
現在,先知能找到並提前掏出跟她同樣的武器,有且隻有一種可能性,她掏槍的場景被預知了。
伊安娜掏槍,這是即將發生卻還沒有發生的場景,現在,未來被預知並乾預了,不可能發生了。
這就是先知的可怕之處,他可以改變未來!
看見伊安娜見鬼似的表情,先知的嘴角勾了勾,語氣揶揄:
“伊安娜,我原以為你除了貪財,下賤之外,勉強還算是個聰明人,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你簡直蠢到無藥可救。”
把煙鬥叼在嘴上,先知不著痕跡的換了隻手握住手槍。
“連煞神都對我無可奈何,就憑你,也妄想殺我?”
“好吧,批次合作一場,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成全你。”
說著,他把槍口抬了起來,對準伊安娜的眉心。
“不要!”伊安娜嘶吼求饒,
隨即噗通一下子跪在先知的麵前,為了避嫌,她還把手從衣兜裡掏出來,死死的按在地上。
“不要!不要殺我。”
“求你了,先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錢我不要了,讓我乾什麼都行!”
伊安娜也算是能屈能伸了,狼狽的跪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懇切哀求道。
“呸!你說你何必呢?真是賤皮子。”先知傲驕的啐了她一口。
可是,在伊安娜視線無法企及的地方,他卻露出一絲惶然的表情,飛快的再一次將手槍換了手。
“是,是,我就是賤,求求你~~”
伊安娜被嚇破膽了,現在隻一心想保命,什麼都顧不上了。
見她這樣的表現,先知仿佛鬆了口氣,但是他卻一直擎著槍,始終沒有放下。
“你這副德行,真讓我惡心,伊安娜,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再讓我發現你生出不該有的念頭,我必定讓你生死兩難。”
一聽這話,伊安娜知道自己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頓時脫力似的癱軟在地上。
“是,是,我不敢,絕對不敢。”
此時的她,姿態卑微到泥土裡,哪還有一絲一毫剛才的桀驁。
先知用不屑的揮了揮手,語氣高高在上:
“行了,趕緊滾!記得,做事仔細點,如果露了馬腳,我剝了你皮!”
“咣當~”
“呼~呼~”關門聲和吐氣聲幾乎同時響起。
一瞬間,先知就像泄氣的皮球,筆挺的腰肢也肉眼可見的佝僂起來,此時此刻,他的後背,全都被冷汗透了。
先知這家夥的武力值不僅不強,反而拉胯到極致。
甚至他以後還受過重創,導致他的體質,還不如普通人,剛剛隻不過端了會袖珍小手槍,他都已經瀕臨極限了。
不僅如此,他的預知能力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神奇。
他隻能預知到與自己相關的未來片段,敵意越強,危險程度越高,感應越清晰。
比如現在,他就不知道杜蔚國在哪?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