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駕不起眼的馬車緩緩的駛入太安城。
城門九脊封十龍,可謂巍峨壯觀,這裡便是整個中原大地的龍氣彙聚之地,天下英才聚集之所,熙熙攘攘堪稱恐怖的人流勾勒出繁華盛況的巍巍太安,煙火氣與尊崇氣並存。
可供十輛馬車並肩駕駛的恢弘主道直達那座離陽皇宮,行駛在青石板主道上的馬車偶爾會引起周遭行人的注意。
因為馬夫是一名身穿黑衣、眼覆黑帶的古怪男人。
車廂裡,第一次來到太安城的陳漁哪怕心裡對腳下這座離陽帝都極為好奇,但她還是止住了抬手掀開車簾打量外麵的打算,女子很是清楚自己這張臉能夠在滿地貴閥勳爵的太安城引出多少的風波,雖說身邊這位公子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但眼下這特殊時分,還是少出事端為好。
陸澤抬起眼皮,望了這位胭脂評上有著號稱不輸頭名的美人兒一眼,察覺到她的某些細微心思。
“太安城號稱中天之城,城中各處建築構造布局皆大有講究,當初建造這座城池之時,離陽朝最初代的那位老祖宗便建下了最深厚的根基,後來經過欽天監曆代鑒正結合正天八卦相不斷改造,才有了如今這番盛況,哪怕是外城的一處犄角旮旯小宅子,都能夠賣出個驚掉人眼球的價格。”
陸澤輕聲與陳漁介紹著太安城的一切。
雖然腦海裡潛在的記憶對於這座巍峨帝都的印象並不算好,但畢竟這裡也是趙家子嗣們名義上的家,儘管那座皇宮裡的很多人都是屬於當麵笑嘻嘻背後算計你的家夥。
隨著馬車緩緩朝著北城區駛去,皇城主道之上的煙火氣漸漸褪去,莊重肅穆的感覺油然而生,腳下的這條主街道轉過個彎來就變得更顯寬敞,太安城這個多變嫵媚的絕世美人忽然間又換上了一副嶄新且陌生的麵貌,街道兩旁巡邏的金甲衛與羽林軍驟增。
馬車駛過那條線。
從市井,到廟堂。
其中僅僅隔了幾條街道而已,但是這看似一步之遙的距離,卻隔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想看就看吧。”
“哪怕是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也有資格抬起頭來,望著萬尺之上的湛藍天空。”
陸澤笑著打趣了旁邊美人兒兩句。
這一路上的陳漁與陸澤有過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
麵容絕美的胭脂評美人顯然並不想要嫁給那位大皇子,她不想成為皇後娘娘安撫大兒子的工具人,但無奈那位神秘莫測的黃三甲並未理會棋盤之上這枚再小不過的棋子,所以陳漁便如同風中柳絮一般,飄到了這座巍巍太安城裡。
陸澤麵對這位絕世美人,卻並未給出什麼好聽的回答。
陳漁此時臉上當中閃著莫名的光彩,女子修長白皙的手終於掀開車簾,目光望向北方那座越來越近的離陽皇宮,神情恍忽,哪怕是以她那一貫波瀾不驚的心境,這時都再難保持平靜。
思緒複雜萬千,陳漁眼神複雜的望了陸澤一眼。
之前陸澤在湖畔竹筏之上與黃三甲的談話,她都在旁聽著,師父此番讓自己前來太安城,在臨行前雖未多說半句話,但陳漁其實內心清楚,這便是師父對於她的安排,而且還是極好的安排,給了陳漁一次可以選擇的機會。
棋盤之上縱橫交叉的棋子是死物。
但在這個世間大棋盤的人們,雖為棋子,卻是有著各自想法的、活生生的存在。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是去那座陸府?”
太安城裡如今許多人都知曉青州陸家的嫡長女要與皇族子弟結親,據說原本就嫌隙頗多、矛盾滋生不斷的青黨,也因為這件事出現了真正分崩離析的跡象。
隻有寥寥數人才知曉,陸家結親的真正對象是陸澤這個身份很是特殊的皇子。
“不是,我們先去趟欽天監。”
“太安城裡有很多人都不想要看到我回來,甚至這一路上都有著諸多不要命的死士想要把我阻殺在路上,那些站在我背後的人好像在這裡過的也並不是很順心。”
陸澤神情平靜的望著太安城裡最高處的那座建築,嘴角揚起笑容:“所以我得告訴這裡的人們,告訴北邊皇宮裡的人們,我回來了,而且還是以這種很拉風的方式回來。”
“咱是年輕人嘛。”
“年輕人不氣盛,能叫年輕人?”
陸澤大笑著下了馬車。
陳漁就這麼望著陸澤的背影,女子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那張絕美無比的麵孔似乎瞬間成為了這條主道裡最為亮眼的風景。
略顯清涼的離陽皇宮中,陣陣秋雨過後有著落葉灑落,離陽王朝最新的那位皇妃嚴東吳此刻正婉約端坐在梧桐樹下,這位隨著父親自北涼陵州來到離陽太安城的女子,如今已成為太安城所謂貴女當中最引人矚目的存在,除卻其才華滿身,入京沒多久便嫁給皇子趙篆,才是最令那些豪閥貴女最羨的地方。
因為,她多了位母儀天下的婆婆。
這時的婆媳二人正聊著市井巷弄的趣聞軼事,關係之融洽甚至遠超皇宮當中許多人的想象,在旁服侍的太監宮女均是在心裡默默感歎,而有位氣質儒雅的皇子此刻夾在兩者中間,時不時的插嗑打趣引得院落當中笑聲連連不斷,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麵。
皇後趙稚麵容不過中人之姿,但這些年與皇帝陛下的感情卻是日漸濃烈,雖然一貫在民間有著不錯的慈仁名聲,但隻有在這座皇宮當中的人們才會知曉咱們這位皇後娘娘的手腕是何等厲害,這些年的離陽皇宮彙聚著諸多家世不淺的貴妃娘娘們,但卻沒有發生過半點差池。
皇後娘娘的曆害之處,可見一斑。
幾人談論著家長裡短,趙稚又為兒媳婦一番有理有據的笑話搖頭輕笑,接著轉過頭來瞪了一眼在旁邊沒有正行的兒子趙篆:“看看東吳的才學,你整日裡也不知道取進。”
皇後娘娘雖說此話,但這位出身帝王正統之家的皇子卻遠遠沒有這位母親所言不堪,在太安城裡的四皇子趙篆頗有雅望聲名,引得那些大家閨秀們趨之若鶩,隻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其最後竟然迎娶北涼女子嚴東吳。
趙篆笑容陽光,坐在兩人中間的他,不偏不倚的拉起母親與妻子的手,感慨說道:“我也沒辦法啊,母親與媳婦都是世間一等一才學在身的女子,可不就顯得我有些丟臉了嗎?但說起來,你們便是我在世間最愛的兩位女子,不如你們,有什麼丟臉呢?”
嚴東吳聽著丈夫這般話,那隻被握著的手掐了他一下,眉頭微微蹙起,無奈笑道:“你呀,這種話要是讓隋珠那丫頭聽去,你怕是得有好幾日都在她那邊得不到笑臉了。”
嚴東吳此話一出,院落裡忽然陷入到平靜當中。
皇後娘娘麵色依舊,但臉上的那抹笑容卻在漸漸的斂去,趙篆察覺到了異常,先是輕輕拍了拍母後的手背,接著望向妻子,露出笑臉:“隋珠那丫頭知曉今日我六弟回京,早早便跑了出去,他們二人雖然時常吵鬨,但關係卻親近。”
嚴東吳的心思自然也是細膩無比。
她與趙篆的結合在剛開始的時候實在是讓整座京城裡的權貴人物都感到匪夷所思,不過很快事實證明了這位北涼文官女兒不是一般人,不論是脾氣秉性、才學性情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這時的嚴東吳眼眉低垂,卻知曉自己這位婆婆對隋珠生氣的來源在根子上是源於那個叫做趙楷的皇子。
趙篆笑著想要繼續開口,但忽然抬起頭,望向天空,眼神裡帶著濃濃的震驚。
這一刻太安城裡的所有人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麼,齊齊望向外麵,隻見高聳的蒼穹之上有道極其璀璨的亮光閃爍而下,其指引方向赫然是這座太安城,哪怕此刻是白晝,但那抹亮光卻依舊顯得極其刺眼奪目,京城當中無數百姓紛紛驚喜感歎神跡臨世,天佑離陽。
好奇的人們隨著光柱的方向望去,其接引之地乃是京城當中最高處的那座巍峨建築。
欽天監。
這時恰有位年輕太監,弓著身子來到那栽有梧桐樹的院落當中,這位名為宋堂祿的當紅印綬太監是被皇後娘娘一手提拔起來,此刻匍匐的跪在地上,小聲但字字清晰的朝著麵前三位主子開口回稟:“六殿下回京,入欽天監。”
這簡簡單單的九個字,令小院裡的氣氛再度變得詭異起來。
此刻,哪怕是笑容格外和煦的四皇子趙篆麵容都變得稍稍冷了幾分,今日異變顯然便是那位身份特殊的六殿下搞出來的名堂,這隻存在了古籍當中的神秘天象,具體作用不知,但看起來卻極其駭人。
天威浩瀚難測。
這時,在太安城裡那些大宅當中,前前後後都得到了回稟。
“奉天承運?”
“咱們這位六殿下當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陸澤望著高高懸在空中的天問劍,很是滿意剛剛整出來的驚天舉動,而這時在閣樓最頂端,還有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以及個瞪大雙眼、震驚無比的小書童,小書童乾咽下口水,良久後才小心翼翼開口:“監監正爺爺,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欽天監監正南懷渝正扶著額頭在歎氣,望向陸澤的眼神當中略顯無奈:“動靜太大,對如今的你來說並非好事,尤其是在眼下這個關節,你當真以為北涼那邊不敢殺你?如今怕是那位娘娘都唉,暗暗蟄伏才是最好的選擇,如今碧眼兒張巨鹿有如此光景,不都是他在小黃門裡當了十幾年的執筆郎嗎?你怎麼就”
陸澤哈哈大笑著,上前摟住監正老頭的肩膀,安慰道:“哎呀,沒事啊,多大點的事情,至於嘛?你家玉兒跟我跑了,估摸都不會是這種神情做派吧?”
南懷渝望著身邊年輕人臉上那衷心笑容,再度重重歎了口氣:“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人不配財,必有所失。你如今在這氣運池裡投入這柄劍,以後彙聚氣運的速度隻會更快,若是沒有足夠的池子積攢鎮壓氣運,隻會被氣運反噬。”
陸澤知曉身邊監正所言非虛。
原著當中的趙楷便是沒有足夠的實力與心性駕馭那渾身氣運,而薑旎則是通過拜師李淳罡,修煉劍道借此消耗舊西楚氣運,再加上還有位儒家聖人曹長卿在旁,才沒有出現問題。
陸澤依舊是搖了搖頭:“最好那些人可以全部站出來,老監正啊,眼下世道就是這樣,人殺人,人吃人,人踩人,這才能夠成為人上人,我自然不能跟張首輔那樣蟄伏二十年一朝登青天,很多事情必須得儘快完成才是,我那位準老丈人現在便在陸家老宅裡,大師傅跟二師傅過得都不算好,我怎麼能站在後麵,看著他們替我衝鋒陷陣,擋住那些明槍暗箭?”
陸澤願意跟身邊這位老人多說些話。
因為如今的監正的眉宇間有著澹澹黑氣籠罩,怕是已日薄西山,時日無幾。
良久之後陸澤緩緩起身,朝著這位老人恭敬行了個禮,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這時欽天監門口已經有諸多的人圍繞在前,烏泱泱一片,金吾衛與羽林軍維持著此地秩序。
陸澤的出現引得場下頓時騷亂。
馬車緩緩消失在人們視野當中。
不久後,西北方向有處宅院,門口牌匾上寫有陸府二字。
陸澤進入正廳,望著二師傅那顆很是顯眼的光頭,笑嗬嗬上前抱了抱這位起身的二師傅,接著轉過頭望向不遠處老態儘顯的陸費墀,在其身邊有位妙齡女子鳥鳥而立。
陸澤走到跟前,對老人見禮。
陸費墀微微頷首,坦然受禮,而一旁那位心思極為玲瓏的陸丞燕回禮。
這位輾轉兵戶吏三部,曾與老首輔一同組閣的上柱國精神頭還很好,看起來半點沒有外界傳言那般,因為青黨分崩離析而愁絲纏繞,反對陸澤開起來了玩笑:“我家上趕著攀親家,你二師傅這邊我們認下,你小子怎麼也得給個準信才行。”
陸澤大笑出聲,年輕人此刻看起來崢嶸儘顯。
“一個蜀王正妃的封號,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