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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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兩刻鐘,婉溪被曹柒拖了出來,徹底失了淡定,滿臉驚恐,她跪在蕭承麵前,顫手去拽男人衣擺,被曹柒一腳踩住腦袋。

曹柒語氣不見起伏,“主子問一句,你答一句,聽懂了嗎?”

“懂,懂的!”

黎昭看著臉色慘白的頭牌姑娘,沒有半點憐惜,想必蕭承聽過長姐的遭遇後,這位頭牌姑娘連同青樓裡所有眼線,都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她沒有見血的癖好,獨自走出雅室,步下樓梯時,還與笑嗬嗬的龜公打了聲招呼。

“小哥怎麼出來了?”

“屋裡怪悶的。”

龜公擠眉弄眼,一臉的壞笑。

而員外郎陳仲熙在看到黎昭走出青樓時,揉了幾次眼皮,愣是沒認出她是何人。

青樓曆來是才子把酒言歡、紈絝附庸風雅之所,在這裡,沒有倚門賣俏上趕子的買賣,人人的眼睛裝著把尺,沒有珠翠羅綺傍身亦或才情外溢,必然是無人問津的。

柳梢掛月夜幕開,一身粗布衣裳的蠟黃“少年郎”站在青樓門口,形單影隻,抬頭望天。

脂粉飄香長街上,羅綺金銀爭妍色,喧囂鼎沸白晝天,也隻有頭上一片墨空保持著寧靜悠然。

黎昭那雙清澈眼底映出萬千繁星,像是回到前世逃出宮外的每一個冷宮之夜,習慣性數著星星。

倏爾,斜對麵的巷子口出現一道身影,衣襟半開,是個邋裡邋遢的漢子。

漢子撓了撓襠,衝著無燈的巷口嚷道:“不讓老子進家門,行,你有種,等老子半月不回家,你就老實了!”

巷子裡傳出婦人的罵聲:“滾吧,去找你那相好狼狽為奸,彆再回來!”

漢子不服,拔高嗓門:“老夫老妻,玩什麼欲迎還拒、以退為進?純是閒的!”

黎昭懨懨盯著那邊,突然察覺到身後多出一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悄無聲息的。她扭過頭,揚起視線與站在更高石階上的蕭承相視。

斜對麵的漢子肚裡墨水不多,一直重複著“欲迎還拒、以退為進”,清晰敲打在兩人的耳畔。

黎昭反應過來,橫了石階上的男人一眼。

看什麼看?

“欲迎還拒、以退為進”與她何乾?

蕭承從那張蠟黃的小臉上收回視線,繼續看向爭吵不休的夫妻二人,忽見一條枯槁老狗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左右為難。

婦人丟出一個包袱,正巧砸中狗頭,“帶著你的全部家當滾蛋,再也彆回來了,孩子以後改隔壁姓!”

“臭娘們,找抽是不?!”

漢子盤起一條腿,脫下靴子砸進巷子裡,砸沒砸中不知道,但礙於麵子,沒有撿回來,就那麼赤著一隻腳氣呼呼離開。

那條枯槁老狗跟在漢子身後,瘦得皮包骨,腿腳不利索,已到了殘年,被漢子一腳蹬開,“去去去,沒用的老東西,身上沒有二兩肉,狗肉館子都不收。”

老狗被踹翻在地,呻吟著翻轉起身,繼續跟在漢子身後,又被漢子一腳踹在頭上,哼唧著趴在地上。

流下了淚。

瞧見這一幕,路人唏噓,卻也隻是唏噓。

一條狗被遺棄,大多數的路人最多腹誹主人不講道義,歎它命運不濟。

黎昭望著趴在路邊樹下的老狗,樹杈一盞燈籠,映在它乾枯的毛發上,成了唯一陪伴它的明光。

猶豫片刻,黎昭剛要邁開步子,身側一道人影掠過,率先走向對麵。

蕭承蹲在燈影下,伸出玉白的手撫了撫老狗的腦袋,老狗抬起圓圓的眼睛,迷茫懵懂地望向陌生男子。

這一刻,這個潔癖又寡淡的帝王身上,多了一絲人情味。

黎昭望著一人一狗,看他們在燈下對望。

蕭承目光平靜,安撫著老狗的不安,最後,用那隻握禦筆的手,蓋在了老狗的雙眼上。

老狗在陌生人的陪伴下,沒了氣息。

那一刻,不知它對主人有無怨恨。

蕭承沒有立即起身,半歇過後,吩咐隨行侍衛將老狗埋了。

剛剛處理掉多條人命的曹柒追上走向馬車的男子,遞出一條打濕的白帕。

蕭承接過,仔細擦拭著每根手指,“曹柒,接長公主回朝。”

“諾!那要如何處置駙馬”

處理鎮守一方的總兵,勢必掀起不小的風波。

蕭承跨上車廊,簾子落下時,淡聲交代道:“一視同‘仁’。”

曹柒會意,雖棘手,卻沒有絲毫猶豫,因她知曉,要做就做帝王最鋒利的刀,唯有價值,可保隆寵不衰。

驀地,眼前越過一道玲瓏身影,彎腰鑽進馬車。

曹柒麵色如常開始驅車,自知沒有黎昭命好,但比黎昭懂得察言觀色。

光憑這點,她日後的路會寬些。

黎昭坐在長椅上,朝對麵的男子伸出手。

無聲討要著什麼。

蕭承搭起長腿,姿態比宮裡閒適些許,“還放在燕寢,自己去拿。”

顯然被擺了一道,黎昭肅了蠟黃的小臉,“夜深人靜,影響不好吧,還是讓宮人送去侯府吧。”

何時見外了?

蕭承耳邊不由回蕩起那句“以退為進”,他並不相信一個人會在朝夕間性情大變,除非曆經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心裡偷著樂吧。”

輕渺幾乎歎語的話,落在黎昭耳中,那張蠟黃的小臉漸漸紅白交織。少女被氣得不輕,閉眼深呼吸,待睜開眼,恢複了淡然,“既然陛下不介意,那臣女恭敬不如從命。”

蕭承私下裡善變,對她多敷衍,不存在金口玉言一說,為防夜長夢多,還是將古木拿到手才踏實。

駕車的曹柒斜了斜眸,不明白陛下為何多此一舉,明明可以簡單了事,派人將古木送去侯府。

又不嫌小跟屁蟲煩了?

馬車駛入宮城,經過下馬石也未減速,一路暢通無阻,直達燕寢前。

黎昭最後一個下車,拍拍褶皺的布衣,跟在聖駕後頭,沒再客氣周旋,抱起一對古木,敷衍欠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曹柒看在眼裡,不懂陛下為何對黎昭既排斥又縱容。

黎昭獨自走出月亮門,見遠處走來一小撥人,被簇擁其中的女子身穿翠雲裘,瓜子臉、柳葉眉,儀靜體閒,我見猶憐。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太後的親侄女,在淩霄宮長大的表姑娘俞嫣。

瞧見俞嫣親自拎著一個食盒,想是來給皇帝表哥送夜宵的,黎昭沒覺得這是多此一舉,但必然是無濟於事的,若噓寒問暖能夠打動蕭承那顆冷冰冰的心,曾經的她,怎會狼狽落塵埃。

黎昭抱著一對古木讓開路,沒打算阻撓俞嫣去獻殷勤。

可俞嫣走著走著,目光不自覺落在蠟黃“少年郎”懷中的古木上,那是父親為了巴結天子,親自入山挖掘的,耗時大半年,作為俞家謹獻給天子的弱冠禮。

這個看著眼生的小太監,要把這對古木抱去哪裡?

“你是”

俞嫣停下腳步,帶著狐疑看向黎昭。

恰巧曹柒奉命出來送黎昭出宮,見此情形,向俞嫣解釋了幾句。

當得知眼前的蠟黃小太監是黎昭偽裝的,俞嫣刹時冷了臉,父親花費大半年辛苦挖來的古木,就這麼被黎昭訛去了?

“還給我。”

黎昭不知古木由來,見俞嫣要搶,立即扭轉身子護住古木,“又不是你的。”

“是家父進獻給陛下的。”

“陛下轉送給我了,就是我的了。”

“你!”

平日裡,最礙俞嫣眼的人就是黎昭,是黎昭搶了她在禦前的位置。

越想越氣,俞嫣扭頭看向曹柒,憤憤然道:“曹小公公,話少駛得萬年船。”

宮女們礙於屠遠侯的威嚴,不敢動手,不代表俞嫣不敢動手,這位弱柳扶風的表姑娘,較起真兒來毫不含糊。

一對古木“啪嗒”掉在地上,摔在了黎昭的心頭上,耳畔是俞嫣壓抑的哭腔。

“咱們誰都彆想得到。”

說著,俞嫣抬起腳,作勢要將古木踢進不遠處的潭水中。

曹柒揚起眉,眼看著黎昭與俞嫣發生激烈摩擦,袖手旁觀倒不至於,隻是遲緩了片刻才上前拉架。

次日傍晚,燕寢外殿,蕭承打簾走出,瞥了一眼靜默的黎昭,又瞥了一眼哭成淚人的俞嫣。

荒唐至極。

兩名貴女,因為身外物,在宮裡大打出手,敗壞了閨秀該有的風範氣度,影響惡劣,該施以懲戒,以儆效尤。

這是言官的參奏之言,言之鑿鑿。

屠遠侯府和淩霄宮的人等在殿外,等待接回己方小姐。

黎淙和太後都沒有出麵,也可能是想看看天子會如何處置兩個丫頭,又如何端水。

黎昭恢複女子裝束,淨白的臉上未施粉黛,一頭濃密烏發盤起大半,留兩綹搭在肩頭,髻上斜插一支水杉木簪,素得過分,卻因容貌穠麗,清潤不失明豔,一襲冰藍長裙鋪陳開來,蓋住了小巧的繡靴。

再看俞嫣,褪去濃妝豔抹,唇白憔悴,眼眶紅腫,像是哭了一夜一日所致。

蕭承坐在寶座上,臉上帶了點莫名,辨析不清是好笑還是慍色。

“誰先動的手?”

黎昭指向俞嫣,俞嫣低泣,“嫣兒隻是摔了黎昭手裡的古木,是黎昭先動的手。”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俞嫣看向曹柒,曹柒默默點頭。

蕭承單手支頤,還想聽聽黎昭的自辯。

黎昭無話可說,的確是她先動的手,她大費周章從禦前討來的古木,能緩解祖父氣喘的老藥材,差點被俞嫣踢進潭水裡泡發,她一時沒忍住,將俞嫣推開,不知她是弱不禁風還是故意為之,身子一歪,跌進潭水。

冬日潭水半融半冰,俞嫣染了風寒,本就嬌弱,這會兒看上去更憔悴了,就不知那發白的唇色,是不是塗了胭脂。

見黎昭沒有辯解,蕭承讓曹柒取來一把細軟的戒尺。

“贈予他人之物,便可由他人轉贈。嫣兒損人之物,有錯在先,該罰。”

俞嫣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表兄,心想明明是黎昭動手在先,為何受罰的是自己?!可麵對懲戒,還是乖乖伸出雙手,並攏在一起,吃了曹柒一手板。

她“嘶”一聲,扁了扁嘴,更委屈了。

曹柒沒有停下,如同在懲戒一個做錯事的小宮人,直到俞嫣痛哭認錯,才停下來。

俞嫣淚眼婆娑,頰肉輕抽,人快碎掉了。

蕭承沒有給她“打個巴掌再給顆甜棗”的安慰,轉眸看向黎昭,像是要一碗水端平,“黎昭動手傷人,該罰。”

隨後補充道:“雙倍。”

黎昭接連挨了幾下曹柒施以的手板,紅唇輕輕一抿,緩釋著掌心的痛感。

俞嫣心裡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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