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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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黎昭拋出的餌,蕭承沒有情緒外露,看了一眼漏刻,該去上朝了,示意她簡明闡述隱情,並提供佐證。

黎昭抱著古木,一五一十揭露起平錦城總兵軟禁、折磨長公主的事實,聽得蕭承下頜緊繃。

“那廝在皇城一家青樓安插了眼線,專門攔截長公主暗地裡派人送回皇城的書信,是那廝的一個相好,名叫婉溪,陛下可派人去盤問她。”

蕭承緩緩起身,站定在黎昭麵前,伸出一隻手。

黎昭不解其意,向後傾身,想要避開他莫名其妙的觸碰,卻覺懷中一空,那棵原本到手了的古木被男人長指一勾,勾了回去。

“還我。”黎昭伸手去奪,臉色生慍,“天子金口玉言,怎可食言?”

豈料,那人抬高手臂,任她踮腳蹦跳,觸之不及。

蕭承垂目,淡淡道:“今晚黃昏,你負責帶路,查經屬實,雙倍奉還。”

黎昭愣了下,雙倍?古木被打磨成了一對工藝品?

“陛下要親自去驗證?”

蕭承以緘默回答,單指勾著古木離開內殿。

昂藏風姿,融入晨風細雪中。

黎昭推開窗,被雪絲拍臉,打個激靈,她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潺潺心潭不再有漣漪。

慧安長公主是皇族為數不多真心待她之人,幼時在禦前受了委屈,還受過慧安長公主的安慰。後來入宮被冷落,更有長公主寄信給天子說情。

有些人情,跨越光陰,在能償還時,也要竭力償還才是。

且一舉兩得。

寢殿溫暖如春,即便坐在竹簟上也不會覺得冰涼,黎昭從紫檀架格上取出一本話本子,坐在軟榻的竹簟上翻看起來。

要說燕寢怎會有小女兒家喜歡的情愛話本,還要歸功於黎昭。

蕭承起初會覺得礙眼,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懶得再讓宮人清理掉。

那時的黎昭,死皮賴臉,在燕寢留了不少花花綠綠的物件,與威嚴的寢殿極為違和。

現下想想都覺得臊得慌。

作何強求?

翻開折角的紙張,黎昭向後仰去,雙手抬高盯著話本,素麵朝天的模樣讓前來端送點心的宮女大為驚訝,心想黎大小姐每次來這邊,從來都是淡妝俏麗、濃妝穠秀,今兒怎麼不花心思打扮了?

不過有些人天生麗質,再素都是明豔的,吸引人的視線。

黎昭沒注意宮女臉上的豔羨,半躺在榻上一頁頁翻動,不知何時,小腿上多了一隻玳瑁貓。

“彆來煩我,一邊去。”

黎昭與之計較,語氣不算好。

哪知那隻玳瑁貓再次施展撒嬌的功力,翻過肚皮開始示好。

黎昭沒去摸那軟鼓鼓的貓肚皮,一點兒也不買賬。

她才不是它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一人一貓同榻異“夢”,不知不覺到了薄雲兜不住晚霞,夕陽四溢的傍晚。

一滴朱砂綴天邊,暈染開漫天紅光,廣袤壯闊,引人入勝。

一輛馬車駛出宮門,大批侍衛嚴陣以待。

一襲青衫閉目端坐車廂內,沒去欣賞沿途的風光,清俊麵容聚攏陰鬱。

黎昭坐在對麵,沒去趁機欣賞對麵的“景致”,轉身趴在車窗上,看光影成線,從眼前快速掠過。

少女換了妝容,以最深色的胭脂遮麵,搖身一變,成了蠟黃“少年郎”,比駕車的曹柒黑了幾個度。

可耳朵背麵忘記塗抹,皙白透亮。

去青樓,還是不起眼的裝束穩妥些,哪像其餘兩人,一個青衫飄逸,一個空靈清麗。

黎昭挑簾打量一眼背對她的曹柒,光看背影,都令觀賞者感官舒悅,可惜了這樣的妙人,心腸是黑的,陷於偏執。

“曹小公公,何為喜歡?”

駕車的曹柒稍稍偏頭,語氣淡如水,“回姑娘,小奴不知。”

黎昭單手倚在窗邊,另一隻手搖晃著粗布腰帶,“大抵是流水迢迢千萬裡、春風野火萬尺高,也要化作彩蝶,冒著成灰燼的風險,奔赴到心上人的身邊。”

目視前方的曹柒眉眼微凝,耳尖莫名滾燙,心不在焉道:“姑娘話本看多了。”

“現學現賣,見笑了。”

對麵的青衫男子睜開眼,於掛壁的風燈下,看向閒事悠悠的“少年郎”,恍惚有種錯覺,隨著馬車的晃動,一道影影綽綽的暗影與她的軀體分離,重合,再分離,再重合。

“黎昭。”

“做什麼?”

“把手收回來。”

黎昭還倚在窗邊,像是故意作對,片刻才不得不顧及天子之威,坐直身子。

風燈在晃動中投下燭火的光圈,照在她的眼簾上,拉長了睫羽的陰影,也遮住了她眼底的排斥。

排斥他的關心。

他怎會關心她呢?無非是嫌她礙眼。

馬車停靠在一處街市,商販們吹糖人、打鐵花、舞醒獅,好不熱鬨。這是皇城最熱鬨的街市之一,七拐八拐的巷弄裡,麵店、酒館、飯莊應有儘有,當然,青樓、勾欄、瓦肆也是隨處可見。

人群比肩接踵,香車寶馬難以通行,黎昭領著一行人來到一家門麵氣派的青樓前,指了指人流進進出出的大堂,“婉溪是這裡的頭牌,千金難見一麵,咱們先碰碰運氣。”

曹柒有些不悅,“陛公子忙裡抽身,僅是來碰運氣的話,姑娘不該大包大攬。”

黎昭挪挪下巴,“青樓的規矩也是規矩,多少權臣貴胄擠破腦袋、揮金如土,才能得見頭牌一麵,公子以青衫示人,失了優待,自然要守規矩。再說,是公子提出今晚來此的。”

“你”曹柒臉色愈沉,示意一名喬裝的侍衛進去溝通,片晌,侍衛走出來,尷尬地撓了撓頭。

青樓裡全是達官貴人,有銀子也行不通。

曹柒湊近在人群中靜靜佇立的男子,輕聲道:“請公子先行,這裡交給小奴吧。”

無非是個眼線,曹柒並沒放在眼裡,不知天子為何非要親自前來沾惹世俗氣。

有風起,撩動青衫一角,蕭承邁開步子,徑自步入紙醉金迷的青樓大堂。

很快,一名戴綠頭幘的龜公迎了上來,一見蕭承,兩眼冒光,“這位公子是初來吧。”

再看他身側,一左一後跟著兩名個頭矮了一截的書童,龜公笑得更熱情了,左邊的書童妍姿聳秀,像極了富貴人家豢養的小白臉,隻是不知這位高個兒的公子哥有無特殊的癖好。

不過有無癖好,都不耽誤花天酒地。

眼前男子,儀表堂堂,青衫儒士,多半是書讀累了,出來放鬆快活的。

“來啊,小黃鸝,請公子上二樓,至於公子是要吃花酒還是打乾鋪,看你本事。”

一名妙齡女子款款走來,見到蕭承的第一眼,立即伸手去扶他的手臂,“公子請隨奴家”

“不必了。”那襲青衫避開女子伸來的手,一把摟住右側蠟黃的“少年郎”,淡笑解釋道:“我等是來與人敘舊的。”

腰肢一緊,黎昭身體緊繃,不可置信地偏過臉,入目的是男子被燈火映出光線的優越輪廓。

龜公見蕭承摟住一個蠟黃的“小夥子”,大為吃驚,不是,即便有龍陽之癖,也是摟左邊那個啊。

讀書讀傻了?

“來尋故舊?可公子不是我們這兒的常客啊。”龜公沒急著喊堂,上下打量蕭承,還是沒有印象。

照理兒說,向來眼力見極好的他,怎會記不住一個能讓人一眼誤終身的男子。

說著,龜公一夾指腹,來回搓了搓。

曹柒會意,麵無表情遞過一枚金錠子,心思全在陛下攬著黎昭的手上。

為何,為何

一看對方出手闊綽,龜公眉開眼笑,“公子要找舞姬還是歌姬、清倌人還是紅倌人?男優女伶,儘管吩咐。”

蕭承鬆開暗暗掙紮的黎昭,撣了撣衣衫相貼處的褶皺,“不知婉溪姑娘今夜接待的恩客是哪位?”

“不好意思,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婉溪姑娘今夜有客在房了,不便見公子。”

蕭承好脾氣道:“所以,我問的是房中客是哪位?”

“這”

“曹柒。”

曹柒又遞過一枚金錠子,龜公樂開了花,“回公子,婉溪姑娘今夜招待的貴客是戶部員外郎陳大人。聽小人一句勸,非同一般的關係,還是莫要打攪貴人的好事了,咱們得罪不起。再說,公子也不稀罕小娘啊,小人給您安排幾個俊俏的小生?”

蕭承淡笑著,喃喃一句:“陳仲熙的確是故舊。”

那是個在禦前夾著尾巴的“老實人”,素有愛妻之名。

當龜公拿著一枚玉牌忐忑叩響二樓儘頭的門扇時,剛喝上花酒的中年男子一臉慍色,卻在看到玉牌時,酒氣儘散,幾乎是倒履相迎,將蕭承三人迎入雅室。

合上門時,中年男子作勢曲膝,被蕭承輕飄飄一句“你試試”的笑語打斷,曲著膝蓋杵在原地,汗流浹背。

身穿銷金衫兒、頭戴大紅花的美豔女子心思百轉,正是蕭承和黎昭要尋的頭牌婉溪。

青樓的人,若沒個察言觀色的本事,難以夾縫中生存。婉溪妙目流眄,與陳仲熙交換過視線,大有安撫之意,“大人暫且回避,這裡交給奴家,放心。”

聽語氣,可真是一朵解語花。

等陳仲熙灰溜溜離開,婉溪抬起塗有蔻丹的手,緩緩伸到蕭承麵前,將落不落,吐氣如蘭,“能讓陳大人如此懼怕,想必公子來頭不小。容奴家猜猜,公子可是王侯子弟?”

戶部員外郎官居從六品,在皇城算不上多大的官,但畢竟是朝臣,人脈甚廣,尋常人是得罪不起的,但對於見慣了達官貴人的婉溪而言,不足為奇。

是以,她隻當眼前的年輕人是哪戶高門的嫡子,能輕鬆威壓一個從六品官員。

帶著試探,婉溪以指尖觸碰著蕭承的衣襟,從上向下劃過,“不知公子尋奴家何事?”

站在一旁的曹柒欲要上前,被黎昭攔下。

真應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監急”。

“公子已弱冠,嘗嘗風月情愛怎麼了?”

婉溪掩唇一笑,“還是這位小兄弟通透。”

曹柒的臉都快氣綠了。

胡鬨。

衣襟處傳來指尖遊弋的觸感,蕭承麵不改色,流露讀書人的雅韻風度,“敢問姑娘可是平錦城人氏?”

“奴家是來自平錦,公子有何貴乾?”婉溪指尖繼續向下,快要勾到蕭承的腰封。

“姑娘可識得平錦城的總兵?”

“不認識。”

“這樣啊。”

蕭承和顏悅色地扼住她的手腕,力道由輕漸漸加重,在婉溪感到一絲疼痛時,陡然加重手勁兒。

這哪裡是調情,分明是溫水煮青蛙,扼斷了那截骨頭。

在女子的痛呼聲中,蕭承鬆開手。

這裡到處是淫聲,婉溪鬨出的動靜,沒有引來打手和龜公的注意。

蕭承撇開女子的小臂,為自己倒了一盞酒,早聽說這家的花酒醇正,正好順便一嘗。

“曹柒。”

舒了一口氣的曹柒會意,拽住女子一條手臂,拖麻袋似的將人拖進裡間。

猜也能猜到,無外乎是使用司禮監的手段逼供。

黎昭不自覺搓搓手臂,原來曹柒隨身帶著審訊工具,還真是與天子心意相通,難怪得天子賞識。

思忖間,目光對上飲酒的男子,她坐下來,聽著裡間傳來的哀嚎,與隔壁的淫聲交織,辨析不出那邊兒更尖利。

蕭承喝過一盞酒,坐在看向對麵的黎昭。

那句“嘗嘗風月情愛怎麼了”反複回蕩耳畔,微微刺耳。

“倒酒。”

正處在遊離中的黎昭橫過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倒酒,“公子請。”

蕭承翻轉一個空盞,擺放在盛滿酒水的銀盞旁。

黎昭不明所以,又倒滿一盞,卻聽蕭承輕飄一句“賜你的”。

“小民不勝酒力。”

“想清楚再拒絕。”

黎昭抿抿唇,思忖著拒喝算不算抗旨,最終在蕭承看過來時,仰頭啜飲,辣得吐了吐舌尖。

“飲儘。”

“”

少女被醇正的酒水嗆得直咳,頰邊蔓延開的酡紅,比最昂貴的胭脂都要嬌豔欲滴,可惜被一層蠟黃胭脂遮蓋,減損了韻味。

蕭承收回視線,拿起自己那盞一口飲儘。

不知為何,沒來由地想要與她較勁,懲戒她的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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