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侯府裡萬籟俱靜。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院子裡出來,四下看看,彎著腰繼續前行。
穿過幾座院落,又繞過幾道月亮門,才抵達了終點,侯府祠堂。
祠堂大門緊閉,隻有門縫裡透著點點橘黃色的燭光。
守在祠堂門口的人不知道去了何處,身影的眼睛亮了好幾下。
祠堂裡,裴仙嬋趴在蒲團上,一動也不動。
她的腦海裡一直回蕩著親娘說的話。
‘仙嬋,是姨娘對不起你。’
‘仙嬋你不聽姨娘的勸,遲早會後悔的。’
‘仙嬋你就不要執著於他了,你和他不合適。’
裴仙嬋想了許久都沒想通,她親娘為何不同意自己同八皇子在一起。
她是承恩侯府庶女,若是嫁得寒門,肯定是正妻。
若嫁高門,門第低些也能為正妻。
若要嫁入皇室,憑她庶女的身份,隻能是側妃。
她若得了八皇子的青眼,日後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裴仙嬋不禁回想起上一世,在寧國公府的壽宴上,她見到了寧國公府三公子沈景淩。
明麵上是沈老夫人七十大壽,實則是想為三公子沈景淩挑選正妻。
當時的她覺得,嫁入寧國公府也不錯,誰知沈景淩後來上了戰場,在邊關戰死。
裴仙嬋當時不過雙十年華,就成了寡婦,獨居一處院落。
後,寧國公府的外孫八皇子陸霽成為了太子,榮登大寶。
寧國公府可謂風頭無兩,可又關她一個寡婦什麼事呢。
是以,裴仙嬋在寧國公府壽宴前重生了,她再也不想嫁入寧國公府。
八皇子……如今還是八公主的陸霽,是她為自己選的最好的歸宿。
壽宴那天,裴仙嬋好不容易同陸霽接近了些許,哪曾想被裴羨魚看了個正著。
裴仙嬋驚慌失措下就推了裴羨魚一把,她腳滑就跌入了水中。
她驚惶不已,扭頭就和八公主一起離開了。
裴仙嬋一點兒也不後悔,自己推裴羨魚落水。
她恨的是自己沒有斬草除根,裴羨魚竟然沒死。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祖母罰跪祠堂。
裴仙嬋覺得自己最大的錯誤,就是把自己的謀劃告訴了親娘。
她以為親娘會支持自己,哪知親娘會是反對的最厲害的那一個。
這是她思慮不周導致的,沒有下次了。
師姨娘把禁閉的時間延長,並沒有打消裴仙嬋的念頭。
反而讓她有時間,在祠堂裡反思自己,這段時間做過的事。
“姑娘,姑娘……”
低低的呼喚聲,在這寂靜的祠堂裡清晰得很。
裴仙嬋猛地地起身,看向了祠堂門口。
就見從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那人還衝著她笑了笑:
“姑娘,你還好嗎?奴婢來給你送吃的。”
春花費勁兒得擠了進來,她背著包袱,小跑過來。
包袱被打開,裡頭是幾樣小點心。
春花催促著裴仙嬋:“姑娘你快吃啊!奴婢給你送了點心就回去了。”
裴仙嬋看了春花一眼又一眼,她撚起一塊點心慢慢地吃著。
“春花你在我身邊服侍多久了?”
“回姑娘,有五年了。”
“若讓你幫我做件事,你會答應的吧!”
春花忙不迭地點頭:“姑娘讓奴婢做什麼,奴婢都是願意的。”
裴仙嬋嘴角噙著笑意,招呼她靠近。
春花湊過來腦袋,耳畔響起了裴仙嬋的聲音:
“你這樣做……”
片刻之後,春花遲疑了:“姑娘你獨身在外,會不安全的。”
“你隻說答應還是不答應。”裴仙嬋盯著她,沉聲說。
春花點點頭:“奴婢願意,請姑娘多多保重。”
“知道了,那我們換衣服吧!”
裴仙嬋見春花進來,就想到了偷梁換柱的主意。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沒一會兒春花就換上了裴仙嬋的衣衫。
裴仙嬋穿上春花的衣衫,極為的不適應。
“好了,你就在這裡代替我跪祠堂,我走了。”
“姑娘外出注意安全。”
春花憂心忡忡地目送著自家姑娘從大門門縫裡擠了出去。
下一刻,春花斂去臉上的神情,她麵無表情的衝著一旁的柱子撞去,身體軟綿綿地趴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從祠堂裡出來的裴仙嬋,熟門熟路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簡單收拾了幾件衣衫,帶上了自己的小金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趁著濃濃的夜色,裴仙嬋偷跑到西邊的院落,找了一處矮牆,偷偷翻牆跑了。
一刻鐘後,許氏出現在矮牆下,石榴提著燈籠在側。
“夫人,二姑娘就這麼走了?”
“她不想放棄唾手可得的青雲路,就隻得離開侯府。”
“不然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她親娘。”
許氏這話說的,石榴著實沒聽懂。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是,夫人。”
許氏回了正院,沒去打擾女兒。
她打算明天早上就告訴女兒這個好消息。
春花能不被發現地潛入祠堂,自然是許氏安排的。
裴仙嬋能安然翻牆離開,同樣少不了許氏的手筆。
第二日,師姨娘一如既往地去祠堂給女兒送早膳,想再問問她有沒有打消念頭。
若是打消了,自然最好,人不久就能出來;若沒有,那還是繼續跪著吧!
師姨娘暢通無阻地入了祠堂,剛進去她就見地上趴著個人。
她瞬間就慌了,食盒失手滑落,摔得四分五裂。
“仙嬋,仙嬋——”
師姨娘剛把地上的人扶起,看到那張臉,她慌亂的臉色僵住了。
“春花,你怎麼在這裡?”
眼見著春花沒有任何反應,師姨娘打了春花幾巴掌。
昨夜撞柱暈厥的春花,被強製打醒了:“師姨娘……”
“春花,你家姑娘去哪裡了?你怎麼穿著她的衣衫?”
“我……”春花垂眼看了看身上的衣衫,不知所措地說:
“昨夜我來探望姑娘,怕她餓肚子,帶了些點心過來……”
“誰知姑娘把我給打暈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祠堂外守著的嬤嬤聽到祠堂裡的動靜,忙不迭就推門而入。
“師姨娘,二姑娘呢?她去哪裡了?”
“仙嬋,仙嬋不見了,快去告訴老夫人和夫人。”
師姨娘沒從春花嘴裡問出裴仙嬋的下落,心急如焚。
正院裡,許氏聽到丫鬟來稟,眸底劃過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小魚,要不要走一趟?瞧個熱鬨。”
“去看看也無妨。”
陸閒魚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
侯府眾人彙聚到了慈安堂。
前幾天因為裴羨魚,今天則因為裴仙嬋。
慈安堂正堂師姨娘少見出現在這裡,她拿著帕子嚶嚶地哭泣。
“老夫人,仙嬋失蹤了,得派人去尋她啊!”
“她一個閨閣姑娘到了外麵,什麼都不知道,該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