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域的角逐落下帷幕之後,五大區域隻剩下中原地區還未決出最後的名額,中原地區幅員遼闊,修行之人更是遠遠超出其餘四域,所以他們擁有更多的名額,爭奪的激烈程度也最為強盛。
天下玄門之首的名譽一直落在遙遠的東域之中,近百年來天隕這兩個字就像一座大山一樣重重地壓在所有中原修士的頭上,這讓他們對於這百年一次的機會近乎瘋狂。
止戰海上終年吹來溫暖和煦的海風,潔白的海鳥成片成片地棲息在海岸邊的岩石之上,不厭其煩地唱著不知名的歌。
而現在,海島之上卻是安靜地可怕。
司馬陵最先覺察到了異常,可當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已經失去了行動力,他們就像被定格在了時間的某一處節點,如同神殿中那些古老的雕塑一般。
神殿正門之外,有一人白衣若雪,負手而立,世間所有的鉛華都在她的身後不斷浮現,她像是站在時間的,俯視著芸芸眾生。
儘管她沒有佩戴任何麵飾,但司馬陵依舊看不清她的容貌,甚至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注視門外的女子,隻要看向她,自己的靈魂深處便會傳來劇烈的震蕩,司馬陵確信,隻要自己多看一眼,便會立刻神魂崩離,灰飛煙滅。
噠……噠……噠
她的腳下,時間長河緩緩流淌,她逆著時光而上,似是帶著太古遺音的審判,每一步都在宣告著死亡的到來。
在司馬陵幾百年的生命當中,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自己是這般弱小,當年他在東域叱吒風雲,本以為已是人間巔峰,可當他被選為天道維係者之後,才見識到真正的強大。
天道維係者組織的首領眾人稱其為應天司,下有四聖使分管各部,每一名聖使之下又各有三人共十二名座使負責所有人員的調動,司馬陵天資卓絕,經曆了幾百年的競爭之後終於坐上了昭陽使的位置,他所能接觸到的最高層也隻是四聖使之一的鈞天聖使。
隻有那一次,當他正式接任昭陽座使的那一天,在天道維係者的聖地,他遠遠地仰視著應天司的背影,如同亙古矗立在天地之間的神山一般不可動搖,讓人不由得從心底升起想要頂禮膜拜的念頭。
當他五體投地拜倒在地的時候,也認定了眼前之人應當是站在世間之人,比之仙人眾神也是有過之無不及。
可在這一刻,司馬陵心中的堅定的信仰崩塌了,他心中最高的山似乎隻是眼前之人腳下的一個土丘,她真的是人類嗎?是不是神界的至高之神打破了兩界的通道下界來了?
司馬陵止不住地產生了這樣的疑問,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告訴我黃泉海的坐標。”
眼前的白衣女子沒有開口,這一道命令直接傳到司馬陵的魂海,他根本沒有任何拒絕或是欺騙的可能,本能地將答案告知了她。
“每個世界之間的通道一旦關閉若非指定的時間斷然無法再次打開,就算你是神明也不例外。”
司馬陵終於鼓起勇氣向眼前之人發出質疑之聲,但他卻發現自己的思維和話語並未受到禁錮或者限製,但這卻讓他的精神更加緊繃了起來。
眼前的白衣女子從未刻意動用力量壓製自己,一切的恐懼和威壓都來源於她自身,自己靈虛境巔峰的實力,在她麵前好像連螻蟻都不如。
同樣,他的質疑之聲絲毫沒有得到回應,那白衣女子連正眼都懶得看他,轉身走出了神殿,朝著虛空輕輕一劃,空間的裂縫就在她麵前打開。
少時,空間裂縫消失,死寂一般的壓迫感如潮水般褪去,當海上的和風再次迎麵吹來,海鳥的鳴叫聲再次響起,司馬陵這才重新恢複了行動。再看下方的眾人,已經是七歪八扭地倒了一地,就像海岸上被浪花衝上來的魚兒一般,隻能大口大口地喘氣。
如此看來,司馬陵還能站在原地,他這昭陽聖使,的確還是擔得起的,如果他能忽略自己背後那瀑布一般的冷汗就好了。
黃泉海,當停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二人找到了玄門離去之後,這裡再度恢複了以往的寂靜,這裡的晚霞恒久不變,不知下一次再有人來造訪,又將過去多少時光。
忽地,夕陽下的霞光似乎出現了折疊一般的婉轉,隱約泛起波紋逐漸讓一片雲彩變得虛化起來,一道曼妙的身影像是浮出了水麵一般出現在天空之中。
柳白鹿站在雲端,四方而來的風將這個世界的一切信息傳到她的耳邊,青崖在黃泉海的一切痕跡就這樣浮現在她眼前。
入皇陵,鬥星神,戰巨蛇……直到她看見青崖帶著江凝跳進了火山之眼,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後,柳白鹿一直擔著的心弦這才放鬆下來。
“是不是我太過緊張了,現在的他憑借自己的力量也能翱翔在天際,可我已經放得很寬了啊,再放手的話,我這個護道者當的也太失敗了。”
誰也不會想到,不到半個時辰之前那將一眾靈虛境修士的生死踩在腳下的她此刻心裡正在為如何為人之師而犯嘀咕。
離開的青崖更不會想到,自己的師尊竟然跨越兩個世界來撈自己,如果他晚一些走的話,自己回天隕的這一趟路程,也就不會如此曲折了。
且說當青崖和江凝二人跳進了火山之眼,青崖本以為兩界的玄門和之前在無岸地界一樣輕鬆穿過一層光幕便可到達對岸,可當他進入空間裂縫之中才發現,自己的決定似乎真的太莽撞了。
當青崖二人已進入裂縫之中,還未來得及看清周遭的景象,數以萬計的罡風便將二人團團包圍,江凝一時來不及反應,手臂上已經被罡風割開了道道血痕。
“封,”
隻聽江凝一聲輕喝,四周便豎起了道道堅實的冰牆,比起之前困住青崖的那時候比,此刻出現的冰牆更加堅固,淩冽的罡風打在牆上留不下任何痕跡,甚至連一絲冰花都未曾擊落。
但還來不及等他們放鬆,青崖突然感覺自身周圍的力場變得格外沉重,似乎是這空間之中正有千萬道強大的引力正在拉扯著自己的身體,若是尋常之人墜入這裡,隻怕是立刻會被這引力的亂流撕碎。
四處亂竄的引力流讓青崖的胸腔之中似乎有一股悶著的氣想要宣泄出來,即便自己的身體能夠抵擋它們的撕扯,也無法長時間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下。
況且身邊的江凝雖然道法深厚,但她的身體依舊處在未及金丹的境界,此時的她一次次地將身體中那股湧上來的氣血強行壓了下去,而一邊維持著的冰牆也在引力流的作用下已有墜落之象。
“師姐,我們隻管全力防禦,這是兩界之間的通道,我們無需考慮方向,一直往前走便是。”
橫貫八方,陰陽雙合。
青崖以指點劍心,青冥劍格之處金藍雙色之光大盛,十六柄巨大的氣劍紛至遝來,陽麵八劍貼合在冰牆的外側,陰麵八劍附著在冰牆內側,陰陽十六劍相互吸引,數百道金藍雙色的光鏈相互牢牢地鏈接在一起,原本搖搖欲墜的冰牆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千岩永固,四水冥合。
青崖一手舉劍,厚重的暗金色光層瞬間包圍了自身,一手搭在了一旁江凝的肩上,於是厚土瞬間化為水幕,也附著在了江凝的身體表麵。
自從得到了月神的力量之後,青崖所擁有的不論是劍訣還是功法都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就連隻是粗略涉及雷鋼金身,也能隨心變幻,以厚土之障融合冥河之水所產生的護盾足以抵擋一定範圍之內的引力亂流。
霎時,江凝感覺身體內部的壓力一掃而空,她發現眼前的少年似乎每一次都在刷新自己對他的認知,到底是自己對他的了解太過淺顯,還是他的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江凝心中不由地產生了些許好奇。
裂縫之間的通道越往前走引力拉扯的力量也就越強大,二人前行的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但青崖知道隻要自己走過這段路程的一半,往後的壓力也會逐漸減小,自己連諸天星辰的壓力都能頂住,眼前的一切算不得什麼。
終於,在度過了一個臨界點一般徒增的壓力之後,青崖突然覺得一陣輕鬆,想來這段路程已然是走過了一半,再往前走,便不知是人間還是另一個世界。
可還來不及等他向江凝告知這一消息,青崖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清脆的碎裂聲隱約響起。
可四周的冰牆完好無損,這一聲碎裂的聲音究竟來自何方,青崖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曾經,柳白鹿帶著青崖穿越遙遠的星海,於漫天星輝之中一劍滅星辰,一手生萬物。那時,她曾經對自己說過,我們身處的世界有著穩定的自然結構,所以萬物可以自由生長,可碎亂的星海之中卻無時無刻不再刮著星際風暴,她還叮囑自己千萬不能離開她的身邊。
那時的自己心中隻有害怕,牢牢地抓著師尊的手根本記不住她說了什麼,隻是現在想來,莫不是這空間縫隙之間和星海一樣也同樣存在劇烈的風暴,而剛才的碎裂之聲,莫不是這裡的通道經受不住風暴的侵襲,從而瀕臨破碎了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自己和江凝二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絕對是有死無生。
不論前方如何,如何自己必須快速通過這裡,再像這樣緩步前進,等到碎裂的口子吹進空間的風暴,那一切就都晚了。
一念既起,青崖閉上了雙眼,再睜開時,青崖的眼底已經永恒般的寂靜,這一次,他再度將身體的掌控權完全交給了青冥,自從自己踏入金丹之後,這還是第一次二者完全合二為一。
身旁的江凝正全神貫注地維持著冰牆不斷前進,突然被人攔腰抱起,一時慌亂之間冰牆迅速消融,卻見所有的罡風隻能擊打在自己身前八尺之外,而青崖正一手環腰抱著自己,一手在身前化盾,攔住了所有的風刃。
此時江凝也發現青崖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的右臂緊緊地貼在自己的後腰上,容不下任何掙紮的空間,而他的身後一對青色光翼迎風而展,正攜帶著兩人極速前行。
“發生什麼事了?”
她沒有將青崖推開,也沒有嗬斥他輕薄自己,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以至於他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我還不能確定,但似乎是這一處通道快要塌了,但我們沒有去賭的資本。你且趁現在恢複靈力,我現在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進入另一處空間之後若有異變,就全靠你了。”
說完之後,青崖背後的雙翼再度擴展,恍如大鵬乘雲而起,一日飛儘人間九萬裡,江凝之覺得四周的景象突然變得模糊不堪,驟然而起的風阻也讓她不由得往青崖的懷中縮了縮。
就這樣二人疾馳了一炷香的時間,眼前的終於出現了另一個世界的玄門,可就在青崖將要穿行進入玄門之前,一股巨大的引力傳來,直讓通道中所有的罡風轉變了方向,原本的引力流紛紛被其吸引,就連通道空間都產生了肉眼可見的彎曲。
“快一點,再快一點。”
青崖根本不去管外界發生的一切,他可以肯定通道外側一定存在一處巨大的風暴之眼,隻要慢了一秒,自己和江凝便會在瞬間被撕碎。
青崖氣海中的靈力已經完全燃燒了起來,讓本就剩餘不多的靈力瞬間見底,而此時眼見玄門就在麵前,隻要自己伸手就能觸碰到它。
似是平地起驚雷,空間之壁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轟然倒塌,一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之眼出現在外側,輕而易舉地便將四周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眨眼之間,這裡的一切不複存在,黃泉海和外界相連的唯一通道就這般被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