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眼前的白光閃過,青崖所看見的依舊是黃泉海熟悉的景色,這一次,江凝沒能帶他們離開這個世界。
江凝得到了黃泉女神的傳承,在這片世界她可以自由穿梭,來去自如,但想要離開這裡去往人間界,現在的她還做不到這一點。
也許等她領悟了全部的傳承之後可以帶著青崖回到人間,可那時候,卻不知人間是何年了。
嘗試了各種方法皆不見效果之後,精疲力儘的二人癱坐在一棵巨大的柳樹下恢複靈力,絲絲柳枝垂在青崖的麵前隨風搖曳,也不知是在歡迎自己留在這裡呢,還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這一次,是我連累你了,若不是來找我,你也不會被困在這裡。”
身邊傳來江凝輕聲的話語,雖然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不再讓人覺得那般疏遠。
“如果換做是我不知所蹤,師姐你會來找我嗎?”
青崖向江凝看去,她沒有回答,隻是唇角帶著一絲輕笑,微微仰起頭靠在了身後的樹乾上。
她側過臉,正好對上青崖的目光,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用言語來表達的。
“所以我不會後悔去找你,我隻是覺得,如果我能更早一些找到你就好了。況且,天道維係者能打開兩界之間的通道,說明這裡和人間並不是完全封閉,我們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可他們的修為不知道有多高,才能做到開啟通道,而我們……”
“那我們就一直修煉,直到修為比他們更高為止,這裡靈氣充裕物產豐足,憑借師姐過人的天資,我相信那一天不會很久的。”
江凝端坐在柳樹下,沒有了劍鞘的寒星躺在她的腿上,看著眼前少年信心滿滿的樣子。她心中的鬱悶和惆悵似乎也衝淡了不少。
搖光之上,柳白鹿安靜地坐在窗前,桌上的清茶早已沒有了熱氣,卻依舊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對麵的女妭則顯得躁動了不少,時不時地向窗外探出頭去,隻是那熟悉的小路上始終不曾出現她渴望見到的身影。
天色漸晚,一襲青荷般的身影匆匆走進竹屋,柳白鹿抬頭看去,卻是花青兒滿臉焦急的神色,她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茶盞。
“柳師叔,青崖和江師姐,沒有從黃泉海回來。”
夜幕下的天樞峰依舊流光溢彩,不滅的虹橋連接著座座懸浮在四方的空島,仙琅玉石,靈泉寶樹若羅星滿地,更有來自深空的仙樂縹緲如流螢。登臨此處,隻覺忘卻人間歲月榮枯,引長風入千秋。
流雲廣場之上,一道由靈氣凝聚而成的長河生生不息,河邊有一謫仙之人,青衣獵獵,眼中似有洞悉萬物之象,正是當代天隕掌教,洞玄真人李羨淵。
他似從時光的初始便一直站在此處,縱觀萬物變遷,細若微塵,直到身後落下一襲白衣,李羨淵這才轉過身來。
宛若明月泛天河,山間清風拂流波,她似攜月而來,隻是站在那裡,便勝過人間萬千風情。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那你也該知道你攔不住我的,那些人在哪?”
柳白鹿明顯帶著些許慍色,就連一貫稱呼的掌教師兄都不喊了。
“下手輕點。”
“那就要看他們知不知趣了。”
皎潔的明月灑在李羨淵的身後,空無一人的流雲廣場上似乎從未有人來過。
與此同時,黃泉海中的青崖和江凝二人正正沿著鮮紅的海岸線一路往南飛去,儘管受困於此,卻也不能坐以待斃,柳白鹿能從無岸地界帶著自己找到回家的路,自己說不定也能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
“江師姐先前說想要與我再戰一次,不如現在就了卻了這樁心願如何?師姐若能跟得上我的速度的話,就算是師姐贏了。”
遨遊在茫茫天際之間,青崖眼見天高地迥,隻覺宇宙之無窮,自己恰如浮遊一粟,雖是微不足道,卻也渴望觀盈虛有數,振青天之翼。
興起之時,深陷異界不得回的惆悵之意頓時煙消雲散,心念通達之際,頓覺自己的逍遙遊之法似有愈發精進之象。
逍遙之意本就是不被外物所拘束,即便一時陷入困苦,但鴻鵠之誌不可忘,任憑世界困我,我亦逍遙自得。
“師姐,我們在這個世界的最南端再相見吧。”
說罷,青崖周身雲氣澎湃,恍若一雙無形的垂天之翼托附著他,這一刻青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重量,飄飄然如遺世而獨立,須臾之間便化作流雲清風,消失在了江凝的眼前。
“幼稚鬼。”
雖然話語間多有嫌棄,但江凝的速度卻愈發迅疾,其實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立刻出現在終點等著青崖,在這片黃泉海中,青崖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她跳躍空間的能力。
但那樣取勝絕不是她想要的,況且,以自己現在的速度,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孤霞獨舉,日暮為幻。
霎時,上層天空那萬古不變的雲彩突然翻湧起來,從來都禁止入內的雲層之中似有飛鳥穿梭,等到飛鳥再度躍出雲層,卻是江凝一襲白衣攜晚霞,疑似飛仙入夢來。
飛在前方的青崖還來不及竊喜,隻見身後傳來劇烈的破空之音,隻見江凝踏著無儘的霞光,不急不躁地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青崖心中暗自一驚,得到了黃泉女神的傳承之後,江凝已然今非昔比,而且現在的她幾乎還未開始領悟傳承的力量,假以時日,她的成就隻怕不會在天璿開宗祖師之下。
二人在空中你追我趕互不相讓,氣海中的靈力也在不斷消耗,不論他們的身法有多麼精妙,修為的限製是所有人無法逾越的鴻溝。
而正當青崖飛過一處山脈之時,忽然感覺到下方傳來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有些熟悉卻又無法想起。
青崖立刻停下想要下去一探究竟,恰巧一旁的江凝幾乎是同時和自己停了下來。
“你也感覺到什麼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向對方,對視一眼過後,便一同向下方飛去。
江凝得到了黃泉女神的全部認知,即便她從未踏足這裡,但靠近這裡的時候深藏的記憶還是給出了熟悉的信號,下方就是離開這個世界的通道所在。
而青崖身懷天下氣運之精,冥冥之中自有指引,無岸地界中柳白鹿說是因為自己才能這麼快便找到通往人間的玄門,此時青崖心中雖然還未確定,但也大致料想到了下方應該就是這個世界的玄門所在。
“師姐,我感覺下方極有可能便是離開這裡的通道所在,我們仔細搜尋,不要錯過任何一寸地方。”
“不用感覺,我可以肯定下麵就是,雖然我沒來過這裡,卻不知為何會有這裡的記憶。”
如果說先前青崖還在懷疑黃泉女神進入江凝的身體有沒有蟄伏起來,會不會再日後壯大起來奪取江凝的身體。現在青崖則是越來越相信江凝便是黃泉女神本尊降臨。
一人的身體中絕無可能存在兩個如此相融的靈魂,江凝得到了黃泉女神的一切,包括完整的記憶,力量和智慧。那不是二者之間的傳承,而是歸來的黃泉女神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一切。
從始至終,她的身體裡便隻有江凝一人的人格。
隨著二人不斷下降,下方的地貌地形也逐漸變得清晰,這是一片已經死去的火山遺跡,曾經噴灑而出的岩漿摧毀了周圍的植被,如今隻有一層厚厚的火山灰堆積在山體之上,久而久之,也給這裡的地麵染上了一層灰黑的色彩。
“這是一座名為湯迦的小型火山,我隻能看到它處於活躍時期的記憶,在它內部的能量耗儘之後卻陰差陽錯地成為了離界玄門的藏身之處,六界之間的通道關閉之後,這裡就成了一處不起眼的遺漏之處。”
二人站在火山主峰的山口,下方巨大的空洞之中被灰黑色的煙塵填滿,在江凝詳細的剖析之下,這座火山過往的樣子逐漸浮現在青崖的麵前。
“隻是這一處的玄門是一個雙向的通道,一邊連接著人間,一邊連接著其他的世界,它們在長時間的共生當中已經融合在了一起,這樣太冒險了,也許我們可以找找其他的出路。”
“如果還存在其他出路的話,我們也不至於找了那麼久才發現這裡,這個世界並不大,留存的通道少之又少,這裡很有可能就是最後的一處。
反正不過兩種結局,生死各半,我的一半加上師姐的一半,我們絕對能回家的。”
望著下方深不見底的空洞,濃濃煙塵之中是禍福相依的未來,向來謹慎的江凝不知為何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她不由地伸了伸手,抓緊了青崖的手腕。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你要去哪裡我都陪你。”
說罷,江凝閉著雙眼,跟隨青崖一同躍入了火山之中。
比起黃泉海,人間的版圖不知大了千萬倍。
伏夏王朝位居東域地帶,東臨大海,西靠高原,而即便是如此幅員遼闊的國度,也隻是占據了人類目前已知世界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在伏夏的最西端,在無法翻越的接天高原更往西的地方,是一片一片由山地構成的天然屏障,跨過此處的高山之後便是人間五域之中最為廣闊的中原地帶。
這裡仿佛是造物主精心挑選的地方一般,無儘的平原,富饒的土地,充足的水網,宜人的氣候等等適合人類居住的因素統統集中在這裡。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故此中原的修行程度也是五方世界中最為鼎盛的地方。
這片大地的遼闊程度足以將一整片大海作為自己的內海,這裡誕生了無數古老的傳說,人們稱這片海域為“眾神誕生的地方”,其中最廣為傳頌的便是戰爭之神在這裡休眠,鑄劍為犁,昭示人間和平的到來,故此這片海域也得名“止戰海”。
止戰海的北邊有一座向內延伸的半島,戰爭之神曾經所居住的神殿遺跡便坐落在這裡,曆經歲月風雨侵蝕而不到,人們不願乾擾沉睡的神明,故而此處鮮有人跡,更不會有人知道這裡便是天道維係者的一處藏身之所。
“這一次東域進去的人數折損了不少,但他們的質量卻是比往屆高上了許多,而且這一次天機令的歸屬不再像之前那樣幾乎全部掌握在那些名門大派手裡,相信一年後的五方大會,會很精彩。”
說話之人穿著一身未經剪裁的絲質麵料長袍,在其身上經過了披掛,纏繞,束帶等方式形成了一種不受拘束的無形風格,他有著棕色卷曲的頭發,褐色的眼睛,和東域之人的樣貌有著很大的差彆。
不僅於此,在這座神殿中,有著來自世界五方各類人種,他們有人是年少天才,有人是傳說中的強者,有人則是精通各類術法的學者……
他們的名字曾經響徹四方,被選中之後才成為了天道維係者的一員。從古至今,沒有一人拒絕過天道維係者的要求,因為他們開出的條件是順應天道,可證仙路。
沒有一位修士,能夠拒絕這四個字。
“聽說這一次天隕又出了一個驚才絕豔之人,莫不是說這一屆東域的冠軍又要被他們摘取了吧,一千年了,這神將留下的宗門,為何就不見一絲衰弱的跡象呢?”
站在人群之中最前方的是一位擁有東方血統的老者,名為司馬陵。在伏夏王朝還未建立的時候,天下混亂,群雄割據,司馬陵憑借著一身靈虛境的修為和精通星象兵法的才學讓眾多群雄紛紛效仿當年玄德三顧茅廬,想要請其出山輔佐自己一統天下。
可還未等到他們找到司馬陵的隱居之地,便傳出司馬陵因泄露過多天機而被天雷劈死的消息,就這樣一位本該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之筆的傳奇就這樣悄然隕落。
隻是誰也沒想到早已死去的司馬陵卻是被選中成為了天道維係者的一員,而在這幾百年間,已經在組織內站穩了不小的位置。
“看來昭陽使似乎很看好這名天隕弟子,這可惜這次返回的人員中,卻沒有他的存在。”
“哦,原來是這樣。”
來自東域的司馬陵的確是對故地崛起的新星會有更多的關注,但幾百年間他們已經見證了太多的天才還未揚名便夭折在中途,所以對於這樣的結果,司馬陵並不感到意外,隨口一提也就過去了。
他們是天道的維係者,是無上法則的擁護者,六界之中的一切事物他們都可以視若無睹,天道無情,他們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