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趙剛刻意壓低聲音,帶著外地口音:“張會計嗎?我是老李介紹的,有筆外貿賬想請你幫忙看看。”張寶華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在水庫見麵:“那裡安靜,適合談事。”趙剛開車經過投注站時,特意繞了一圈,後視鏡裡張寶華的身影逐漸變小,像即將被吞噬的螻蟻。
水庫堤壩的路燈壞了,隻有月光照著水麵。張寶華下車時踩進泥坑,抱怨了一句:“怎麼選這種地方。”趙剛指著遠處的工棚:“資料在裡麵,老李一會兒就到。”推開門的瞬間,他聞到了熟悉的鐵鏽味——那是提前三天噴在鐵籠上的,為了掩蓋新金屬的光澤。
動手前趙剛喝了半瓶白酒,酒氣混著水庫的潮氣湧上來,讓他膽子大了些。當張寶華低頭看“資料”時,他突然從背後甩出登山繩,套住對方脖子。“他反應很快, elbow肘擊打到我肋骨。”趙剛摸著右側胸口,仿佛又感受到當年的劇痛,“我聽見他喊‘小萌’,聲音跟浩子發燒時喊媽媽一樣。可李靜說過,隻要他活著,浩子就沒活路。”
鐵籠的門在掙紮中變形,趙剛用全身重量壓上去,聽見張寶華的手指刮過鐵欄的聲音,像在黑板上劃粉筆。“他的眼鏡掉了,眼神特彆怨毒,跟我老家淹死的老牛一樣。”鎖頭扣上的瞬間,趙剛看見張寶華的婚戒卡在鐵欄縫隙裡,鉑金表麵劃出深深的痕跡——那是李靜送給他的結婚禮物,現在正隨著鐵籠沉入黑暗。
水庫的水比想象中冷,趙剛抱著鐵籠往下沉時,褲腳灌滿了淤泥。“我帶了兩個手電筒,照見他在籠子裡捶打,嘴張得老大,像要吞掉所有水泡。”氣泡升到水麵炸開,趙剛突然想起小時候溺水的經曆,胸口悶得喘不過氣,“鬆開手的那一刻,鐵籠往下墜,他的影子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個黑點,跟彩票上的號碼一樣小。”
返回工棚的路上,趙剛摔了三跤,膝蓋磕在碎石上。他用匕首劃破鐵籠表麵,偽造出“自然鏽蝕”的痕跡,卻在割破手掌時笑了:“血滴在鐵鏈上,跟紅墨水一樣,反正水一衝就沒了。”離開前,他把彩票夾塞進張寶華的風衣口袋,密碼鎖“哢嗒”一聲扣緊,像在給這場謀殺上鎖。
兌獎那天趙剛戴了三層口罩,手指在櫃台前抖得按不下密碼。“五百萬獎金到賬時,我正在給浩子買新書包,他摸著真皮書包笑,說爸爸終於有錢了。”趙剛突然哭出聲,眼淚砸在桌麵上,“可每到下雨天,我就夢見水庫放水,鐵籠慢慢露出水麵,張寶華的手從鐵欄縫裡伸出來,指甲上還帶著當年的泥。”
李靜拿到錢後變了,買名牌包、去美容院,甚至不讓浩子喊他“趙叔”。“有次她喝多了,說張寶華死的時候尿了褲子,籠子裡全是臊味。”趙剛擦了擦鼻涕,眼神空洞,“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立刻死的,在籠子裡掙紮了很久,說不定還喊過救命,隻是水庫太偏,沒人聽見。”
審訊室的門開了又關,趙剛看著陸川拿著dna報告進來,知道一切都完了。“其實我早等著這一天,”他摸了摸手腕的燙疤,“每次經過水庫,看見閘門上的‘幸福’二字,都覺得是在嘲笑我。幸福個屁,自從推下那個鐵籠,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最後,趙剛盯著天花板,仿佛又看見七年前的月光:“張寶華沉下去時,籠子裡的水慢慢漫過他的胸口、脖子、眼睛。他沒再掙紮,就那麼盯著我,直到手電筒照不到。現在想想,他可能早就知道是我們乾的,所以把彩票密碼設成女兒生日,等著我們去偷,等著警察來抓。”
窗外傳來警車的鳴笛,趙剛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你們知道嗎?沉屍那天,水庫的魚都圍過來,鱗片在水裡反光,像給張寶華披了件銀衣裳。他這輩子沒穿過好衣服,死了倒穿得挺體麵。”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嘔吐,吐出來的全是七年前的恐懼與悔恨,混著審訊室的消毒水味,在地麵蜿蜒成扭曲的軌跡。
審訊結束時,趙剛主動要求畫下沉屍的路線圖。他用紅筆在白紙上畫了個歪扭的鐵籠,籠子裡有個小人,雙手抓著鐵欄,眼睛望向水麵。“這裡,”他指著小人的胸口,“他的婚戒卡在這裡,直到籠子沉底都沒掉出來。”筆帽蓋上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在寂靜的審訊室裡格外清晰——這是七年沉冤的最後一塊拚圖,也是趙剛餘生都無法逃脫的心靈鐵籠。
深秋的幸福水庫籠罩在鉛灰色的雲層下,水麵泛著細碎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生鏽的鐵釘。趙剛被兩名特警押著走下警車,防滑鏈碾過碎石路的聲響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七年前那個雨夜,他開的麵包車也是這樣碾過同樣的石子,隻不過那時後備箱裡躺著的,是張寶華逐漸冰冷的軀體。
趙剛落網第二天,警戒線剛在堤壩拉開,趙剛就聞到了熟悉的水草腐臭味。這種氣味混著潮濕的泥土氣息,瞬間將他拽回 2015年 11月 17日的雨夜。他盯著水麵發楞,直到陸川的手按上他的肩膀:“開始吧,從你停車的位置說起。“
趙剛的喉結滾動著,指向堤壩西側的凹地:“車停在那兒,離工棚十七米。“他的皮鞋無意識地在地麵劃出痕跡,仿佛在複刻當年的腳印,“張寶華下車時踩進泥坑,濺起的泥點甩在他米色風衣上,像撒了把黑芝麻。“說到這裡,他突然蹲下,指尖摳進濕潤的泥土——那裡現在長著一叢蘆葦,葉片在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極了當年張寶華被拖進工棚時,鞋底刮過地麵的摩擦聲。
當法醫將打撈上來的鐵籠擺在堤壩上時,趙剛的呼吸驟然急促。鐵鏽味混著水草腥鑽進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