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這就明白了。
那確實,本來就有體力差距,再挺著個大肚子,肯定打不過。
“不是的!”一旁莉茲企圖解釋,“一般來說——”
“不止是這樣,”圖蘭截斷了莉茲的話,“等孩子出生以後,你的噩夢才剛剛開始——你得洗衣做飯,勤儉持家,每天大清早就起來忙活,夜裡還要照顧孩子。
“出嫁的時候遇上丈夫打人,可能你的兄弟還會在你挨打了以後幫你出頭,可等你生了孩子,你就完完全全是丈夫家的人了。兄弟不再是你自己的兄弟,而是你丈夫的兄弟,你要是膽敢在外麵讓你丈夫丟臉,你的兄弟會和你丈夫一起狠狠教訓你。”
黎各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哦,這我不清楚,我沒有兄弟……你說的這是誰,你姐姐嗎?”
“對,我姐姐。”
黎各整個人靠在了椅子上,儘管今晚這裡沒有人喝酒,但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一種與醉態相似的鬆弛。
“我懂。最聰明的女人不結婚,次聰明的女人不生孩子,隻有‘好女人’才會想著擦亮眼睛,找個‘好男人’過日子……你姐姐是個‘頂好的女人’,是不是?”
圖蘭仰頭望著天花板。
“是的,好女人。”圖蘭喃喃,仿佛在自言自語,“好女人太多了。”
今晚的這番對話讓她非常意外,過去她一直不太喜歡黎各這個人,覺得她孤僻怪異,不僅對其他人主動給予的幫助從無感恩,還幾次三番給莉茲添麻煩。而今看她卻在某些觀點上與自己有著驚人的一致。
兩人又談起過去曾見過的種種教訓,莉茲已經繞到了赫斯塔身後,伸手捂住了赫斯塔的耳朵。
赫斯塔仰頭望著她,“莉茲?”
“太晚了,你去休息吧。”莉茲有些無奈,“今晚這裡我來收拾。”
……
……
十月的第二個星期一,莉茲與若乾今年確認轉職的同學一道離開基地,動身前往第三區核心城。
莉茲正式更換代號為:多娜。
她換上水銀針的正式禮服:一身黑色的翻領軍裝,內著白色禮服襯衣,係領帶,兩側領子上用細金屬絲繡著一柄穿透螯鉗的長劍。
她左胸口的口袋上彆著姓名牌,上麵用漂亮的花體字印著“多娜中士”。
在這一身製服外頭還有一件黑色毛呢鬥篷,鬥篷內側是赤紅色的,鬥篷之下,一柄大碗護手佩劍彆在腰間,這把劍沒開過刃,僅作佩飾用。
行走時,莉茲戴上漂亮的大簷帽,她的左手隱在鬥篷下按著劍柄,右手正常揮擺,腳下黑色高筒軍靴踩出踏踏的清脆聲響,身後鬥篷翻飛飄揚,帶出紅與黑交錯的色彩。
莉茲記得當她第一次在寢室裡試穿這件衣服的時候,引起了其他三人一聲又一聲的驚呼,這身衣服實在太好看,連她自己都對上身效果感到驚異。
隻可惜此刻 403 的其他人都在各自的訓練場上,不能親自來送彆。
不過,昨夜四人在客廳打了個地鋪,進行了最後一次睡前談天。
那是四個人的告彆會,幾個人算著,今年是莉茲,明年是圖蘭,後年是黎各,最後是簡。這期間,也許會有新人入住 403,重新住進莉茲的房間,並一個個將她們替換,好像一架忒修斯之船。
上車前,莉茲最後一眼回望這片生活了將近三年的基地,心中忽感不舍。
這些年間,不知有多少位預備役水銀針從這裡走出,而她也是其中籍籍無名的一個。
而今,一條新的道路已經在眼前鋪展,她雖然不知這條路會通向何方,但往昔一切都在告誡她,不要彷徨。
不要彷徨,向前……
向前吧。
……
……
次年春。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簡的 24 周特訓就隻剩下最後半個月。
這一天是 3 月 19 日,從未有過缺勤記錄的簡赫斯塔向基地告假,乘車前往聖安妮修道院,祭奠故人。
去年的今天,化身螯合物的艾爾瑪院長襲擊了她和格爾丁修女,而伯衡至今下落不明——這可能是一個相對委婉的說法。
在去年《不屈報》風波徹底塵埃落定前,譚伊市政府曾秘密銷毀了所有與聖安妮修道院有關的資料,以期隱瞞下更多的信息。
其中也包括了伯衡的照片。
僅僅一年時間,這位老朋友的長相對赫斯塔而言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她已經不能像從前一樣,閉上眼睛就準確地回憶起他的樣子,但偶爾見到來自十四區的男性臉孔,伯衡的音容笑貌仍會像一個突然浮現的幽靈,從她的腦海中浮起,穿過,而後湮滅。
在從基地前往修道院的路上,赫斯塔拿著手機查看郵箱郵件。除了少數來自重要收信人的信會進入收件箱,其他所有基地的通知郵件,她都分門彆類做了自動歸檔,如今在查閱的時候,她隻需要進入分類迅速掃一眼郵件標題,就能確定這封郵件有沒有打開的必要。
這個方法和每日短記一樣,都是千葉小姐傳授的技巧。
等粗略看完了基地內近二十周的基地通知,赫斯塔切入自己的私人收信箱,她忽然發出了一聲驚歎,旁邊司機往她這兒看了一眼,“怎麼了?”
“沒事。”赫斯塔平靜地回答。
赫斯塔屏住了呼吸,在過去 22 周的時間裡她幾乎完全和外界斷了聯係,不管是手機還是電腦,她都完全沒有碰過。高強度的特訓——毒氣耐受、近身格鬥、快速移動射擊、等等等等……幾乎占據了她全部的時間和精力。
直到最近,其中一位教官才告訴她,鑒於整場特訓的參與者隻有她一個人,她的訓練項目和其他人相比要少不少,像莉茲、圖蘭她們在經曆24周特訓的時候還需要分班,以團隊為基本單位進行對抗活動。
儘管項目已經比從前要少,赫斯塔依舊感到精疲力竭,這樣的生活節奏讓她根本沒有閒暇去傷感或懷念。
每天夜裡,她甚至連做夢的力氣都沒有,閉上眼睛就立刻入睡,醒來以後又精神百倍地投入接下來的訓練之中。
而就這五個多月的時間裡,莉茲給她寫了十七封郵件……
整整十七封。
算下來,她幾乎每個禮拜都在寫。
赫斯塔還來不及看,就立刻仰頭靠了一會兒。
和莉茲她們分彆,已經快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