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人,是個癩子道士,頭皮之上滿是瘌痢,樣貌又醜,瞧著實在使人嫌惡。
應辰與他一照麵,便不著痕跡皺了皺眉,極隱蔽地退後半步,才作了個揖,道:“原來是狄師兄。”
對他的動作,狄癩子似無所覺,隻是露出瘮人地笑,說道:“有段時間未見了啊。”
“聽說應師弟閉門潛修有一個月了,這是眼看小考漸近,終於舍得出關了?”
“正是。”應辰皮笑肉不笑,半個字也不多應。
狄癩子也不在意,隻是漫不經心問道:“先前,為兄與你說的事,師弟可考慮過了?”
應辰猛地一陣惡寒,好懸沒有表露在了神色之上,頓了一頓才道:“小弟健忘,不知道師兄說的是什麼事?”
“嗬嗬。”狄癩子瞧出應辰裝傻,卻不願意放過了他,笑嗬嗬道:“不是早就跟你說過?衛師兄欣賞你,想栽培你。”
“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是聽衛師兄親口說了……”
忽的,他壓低聲音,說道:“隻要你點頭,今年小考,他可替你謀個‘上中’的評價!”
應辰眉頭不禁一揚:“上中?”
“正是。”狄癩子一昂首,高深莫測道:“師弟入門以來,還沒得過上考吧。有了上考的成績,月例靈石變多不說,那枚‘紫芝丹’才是真正緊要。”
應辰眼皮微跳了跳,他知道姓衛的能量不小,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連小考成績都能影響?
每五年,先天道就會大開山門,招收大量弟子——六大下院,包括赤水崖在內,修煉的外門弟子都是以萬為計。
但,先天道招收這麼多的弟子可不是乾吃飯的,背後的淘汰機製極為殘酷。
其他下院,應辰不知,但是赤水崖中,每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將所有門人弟子,以‘上、中、下’三等劃分。
上考者,不僅每月月例更多,每月還有丹藥一枚,以助修煉;中考者,不但沒有丹藥供應,月例也是少的可憐,隻能勉強維持正常的修煉。
至於下考者……
赤水崖中,得下考一次,立即失去所有月例供應,莫說靈石了,吃食都要自己設法,而若得下考兩次,立即貶為雜役,仆人,乃至礦奴,藥奴,幾乎永無翻身之地。
如此嚴酷的篩選,一直持續到第五年的大考後,才會稍稍有所緩和。
應辰入門已有三年,沒有得過下考,但也十分艱險,頭兩年小考皆是評得‘中下’。
第三年,心中憂慮,修煉得刻苦了,也已知道不少門路,辛辛苦苦謀取了些資源,進境自然也快,得了個‘中上’之評,但仍沒有得過上考。
晃眼之間,第四年的小考已近眼前,若是不能更進一步,大考之前就再沒有機會……
隻是即便如此,應辰也絕沒有可能答應對方。
狄癩子說的條件,已再誘人不過,可他知道什麼狗屁欣賞、栽培,都是狗屁,那姓衛的是個好龍陽的變態,想要將他收做男寵。
應辰自問沒有什麼底線,但要為此乾些屎尿屁活,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何況對方說的,也未必就是真話。
“嗬嗬。”應辰的假笑僵硬了些,回道:“謝師兄提點,小弟一定好生考量。”
“是麼?”狄癩子道:“那師弟可儘快了,剩下時間實在不多。”
應辰拱了拱手,半句廢話也不多說,便擦過了狄癩子的肩膀,隻是還沒出了大門,狄癩子忽然又喊住他:“對了。”
應辰腳步一停,便聽見狄癩子陰惻惻的語氣從後傳來,說道:“衛師兄能許你上考,就能讓你連中考也得不到。”
“想清楚了!”
應辰背著他,隻是頓了一頓,沒作應答,便頭也不回離去。
狄癩子不見惱怒,反而樂嗬起來。
自命清高的人,他實見得多了,而且下場往往要比沒臉沒皮的人更加淒慘。
“找死,找死……”狄癩子搖著頭,背著手,就往都務院裡去了。
……
應辰麵不改色出了大門,便沿山間小道行去,直到離都務院遠了,一雙眸子才沉下來,幽幽深,暗藏寒光。
“身處魔門,有些惡意,果然不是想躲便能躲得過去。”
他抬首望了一眼,此時日已出了,但是赤水崖上,總有陰雲沉沉,還是難見青天。
“看來,還遠不到休息之時。”應辰收回目光,腳下方向當即一變,朝著赤水崖的丹房而去。
丹房不僅僅賣丹藥,也賣藥材,靈物,符紙……各種物什,隻要是修煉所需,便可以在丹房置得,因此來來往往的赤水崖弟子,自是極多。
應辰踏進丹房,便見便瞧見高高的櫃台上,開有二三十個窗口。
櫃台後,許多身影來回轉動,搗藥材的,稱斤兩的,包散劑的……忙忙碌碌。
櫃台前等候的人也不少,隻是有的窗口無人問津,有的窗口則烏泱泱排著許多人等。
這窗口的分彆,沒有什麼學問,甲、乙、丙、丁四等,說來道去不過‘貴賤’二字,若是隻想配副散劑,甲等窗口根本不會搭理,若是想買上好丹藥,那就不必再去丁等窗口擁擠。
應辰要買的東西,雜七雜八,湊一湊也算有些價值,便在丙等的幾個窗口之間,選了一個人最少的排在末尾。
候了約有盞茶時間,總算排到窗口之前,隻是還未得及出聲,忽地卻有一隻高靴,斜斜插了進來。
“煩請執事,取山君髓一壇、血哭藤一枝。”
插足的人,背對應辰,便與窗台後的執事提起所需之物,似乎全然沒把應辰放在眼中。
然而應辰皺了皺眉,卻沒急著發難。
丹房這樣的重地,少有人敢肆意妄為,但若真的有人逾矩,定然是有什麼底氣。
因此他反而稍稍退了半步,拿眼去瞧執事反應,執事似也有些意外,虛著眼在這人麵上掃過,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竟是掛起了笑臉!
“原來是嚴師弟?”執事應了一聲,便從一旁喚來了個道童,喝道:“未長耳麼?山君髓一壇、血哭藤一枝,快去取來。”
道童不敢耽擱,連忙拔腿去了,這時執事才回過首,笑眯眯道:“嚴師弟是算貢獻,還是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