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伺機而發(5)
矮腳虎很是無奈,叮囑了小龍和小超幾句之後,親自把霍直一行送到娛樂城樓下,等霍直和四名保鏢上了悍馬車,跟著前麵小龍和小超那輛5係寶馬拐向街口,他才轉身上樓。
壓製到一定程度的激憤總要找個出口的,離開了眾人的視線,霍直臉上謙和的麵具散落下來,猝不及防間,猛的一拳砸在駕駛座椅的後背上,把開車的趙丙和另外三人嚇了一跳,都將目光忐忑地看向這位年輕的老大。
霍直反應極快,順口罵了句:“他媽的!”
四名貼身保鏢不明所以,都猜想可能是矮腳虎的某種做法惹惱了老大,才產生這種後果。副駕駛上的羅旺財小心地問道:“老大,是不是他們……”
霍直就坡下驢,抿了抿嘴唇,皺著眉頭說道:“照他們這樣混下去,早晚得散架!”
車上的四個人相互對望了幾眼,雖然沒太弄懂老大何出此言,但最起碼知道老大沒因為他們而發火,於是都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比較有話語權的羅旺財突然想到這位年輕的老大似乎很排斥毒品,於是,殷勤地問道:“老大,是不是因為他們嗑藥哇?”
這也許是最好的解釋,霍直點了點頭,臉上掛著痛心疾首的表情,語重心長地說道:“不論什麼人,隻要沾上那玩意兒,最後都魔魔怔怔的,早晚毀在這上麵!”
“哦……”
“嗬嗬……”
四位保鏢都徹底輕鬆下來,趙丙解釋道:“老大,這幫兄弟都是出來躲難的,混日子自然比不過平常人那麼規矩。再者,果敢這地方就是這麼亂,人在這裡哪能約束住自己啊!嗬嗬……”
“那也不行啊!咱們必然還有生意做!”霍直做了個惋惜的表情。
眾人不語,車子默默前行,不一會兒停在了一棟燈火通明的寨子旁邊。前麵寶馬車上下來的小龍和小超恭候在悍馬車門前,兩人身上的緊身勁裝跟寨門前晃蕩的那群小青年如出一轍。
這倆小子對霍直恭敬有加,哈著腰把霍直迎下車,然後左一個右一個地在前邊引路,口中還殷勤地做著介紹。小龍笑嘻嘻地說:“老大,這就是搏擊俱樂部,白天和晚上都有場。到這兒來的會員全是下注賭輸贏的,還有大莊家賭外圍,打假拳的、套注的,不勝枚舉,貓膩兒深著呢!咱們在這兒占著俱樂部兩成的股……”
霍直進了寨子,貌似邊走邊看,而且耳朵裡還聽著小龍的解說,其實,他什麼都沒看清,連這個被改裝成俱樂部的小寨子的整體麵貌都沒看清,流入耳朵裡的更是一派聒噪,根本聽不出個所以然來,腦海裡浮現的全是身旁這兩個年輕劊子手飛車碾壓父親那血淋淋的場景,還有父親臨終時那淒慘悲切和不甘又無奈的眼神,似乎自己的靈魂也跟父親一起卷入了幽深的黑暗,一大片鬼魅的虛影向自己飄過來,覆蓋了所有的光亮……
直到他以太鬨騰為由帶著大夥兒起身離開豪華的主賓席,鐵籠子裡那場掀起觀眾和賭徒們跌浪般歡叫和咒罵的淒慘肉搏都沒在他的視覺感官中留下了絲毫記憶,腦海裡全是仇恨和自我克製的激烈搏鬥,慘烈程度遠遠蓋過了現場的精彩實戰。
他怕自己隨時可能抑製不住情緒而做出無法收場的舉動,連夜宵都沒吃,回到娛樂城就讓矮腳虎帶他去客房,那種消沉的神色全部被他歸咎於“化學品過敏”。
進了房間,他沒有拒絕矮腳虎為他優中擇優而挑選的香豔美女。否則,毒品不沾,女人再不碰,就太不像一個黑道人物了。但這位香豔美女並沒有被他當成“夜用品”,而是當成了一個按摩技師,套房外間的四名保鏢也可以偶爾聽到“咿咿呀呀”的舒暢聲調。
“性宴”結束之後,他靜靜的坐在床頭,嘴裡銜著一根香煙,手中緊緊扣著那支大口徑,大腦被縝密的計劃帶上了高速。
盤算良久之後,初步方案已經定型,這對於一個懷著切齒之恨的複仇者來說,無異於暗夜中一盞炙熱的燈火,恨不得立馬向目標撲過去,手起刀落,斬斷其頭顱,然後一腳踹倒死屍,看著仇敵的鮮血像煙花一樣噴出頸腔才解恨。但這顯然不現實,計劃要一步一步來實行,不可莽撞,否則必將虎頭蛇尾,事倍而功半。
這樣想著,他將手槍塞進枕頭下麵,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去。但是父親的眼睛卻隔空與他相望,腦海裡全是父親臨終前那令人肝腸寸斷的一幕。血緣關係是鋼鐵煉成的,漸漸的,他感覺自己的眼角有淚珠滾出,癢癢的、澀澀的停在耳際,慢慢生出一種涼意。父親的死可不是某位曆史人物的離世,那種痛苦絕不存在絲毫的偽飾和淡漠。作為親曆者,這種苦難在他心中是日積月累的滴滴血淚的承受。但有種委屈是無處訴說的,那就是自己和母親,外加上一位簡思葉,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在曆史的某一個瞬間存在著父親那樣一位偉大而不求回報的高尚生命。他在某個寂寥的角落,過著清貧的日子,可他又活得那樣堅定從容、剛正不阿,直至為了捍衛正義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誰都知道人的一生是無限時空當中電光石火的一瞬,但他卻堅定不移地脫離低級趣味,在那麼渺小、貧瘠、卑微和委屈中活過了有生之年,這如何能不令人對天道的公正懷有深度的疑惑?也許像父親這樣的無名英雄還有很多,基於他們的偉大,就算為他們建一座人民英雄紀念碑也不為過。
這樣想著想著,霍直在悲憫當中又產生了一種久違的感動,這種感動既熟悉又陌生,似是曾經體驗過的力量讓他從不起眼的世俗之中超脫出來。他覺得自己和父親一樣,都在骨子裡含有正義凜然的英雄素質,隻是一直以來被現實混沌的巨大壓力掩埋了。無論父親當初堅守一名黨員的德操和正義,還是當下自己“舍身成仁”的壯舉,都是無需經過千百次費勁掙紮的思考就做出了理所當然的決定,這就是真英雄最平凡的表現形式,根本不需要任何比現實更強大的力量去予以證明。英雄就這樣存在著,其實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活人,平凡的出生,平凡的成長,在平凡的世俗中不加思索地站出來與邪惡做鬥爭,如此而已。
既然如此,霍直更加為自己所選擇的方向而自豪。同時,他也為自己的人生確定了價值和意義的邊界,也就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堅定力量。這是一個大寫的人無需思考就得出的堅如磐石的人生哲理,昭示著令人迷醉的人生魅力。天光已經放亮,晨光越來越濃,在這個暖陽明媚的清晨,他那堅如磐石的信念又一次得到了靈魂的加固,父親為正義死於車輪下,自己的結局也不會是喜劇。但他知道,昭示悲劇父子的事跡會清清楚楚地告訴後來人,這就是英雄的使命,彆人越是避之不及,而英雄卻越是要做。
草草地迷糊一會兒之後,他疲憊地起床,見到矮腳虎的第一句話就說:“以後可彆在我麵前整那些破玩意兒,我對這東西特彆敏感,瞧,一宿都沒睡好。”
矮腳虎當然知道這位小老大所指的“那玩意兒”是毒品,麵色稍窘,訕笑著應承:“好!好!我一會兒在兄弟們麵前立個規矩,以後在你跟前,任何人不準擺弄那玩意兒!嗬嗬。”
霍直沒有應聲,端著老大的姿態隨矮腳虎到餐廳吃過早餐,然後裝模作樣地跟著他到處走了走,簡單地“視察”了他帶著兄弟們在此地經營的項目。但霍直卻對小賭廳、夜總會和押運生意都不太感興趣,唯獨對搏擊俱樂部興致濃厚,他懷著年輕人多動好鬥又癡迷勇者的心情當即決定,在果敢多待些日子,好好研究研究“搏擊事業”。
當然了,既然專注於搏擊項目,那麼,自然離不開小龍和小超這兩位業內人士。每天陪著他的除了四名貼身保鏢,就是這倆小子。同吃、同行、每天從俱樂部回到娛樂城客房,也要深談至半夜,讓這二位迷迷糊糊當中成了老大身邊的紅人,惹來不少其他兄弟眼巴巴的羨慕。
四天以後,霍直對搏擊項目的了解已經很深入了,他不但懂得了甄彆拳手的基礎要領,而且還熟知打假拳和賭外圍的各種貓膩,他這位翁兆剛集團駐緬“最高行政長官”對這個行業的前景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並且流露出要大力拓展此行業的意向,每天都把精神高度集中在這方麵,隨小龍和小超走遍了果敢城區乃至周邊地區的所有大小搏擊場所,做足了全麵的考察。
其實,他借著參觀其它搏擊場所的機會到處亂竄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抓緊時間在隨從們不注意的情況下,用腦子快速記住旅行社和中介所的聯係方式,然後在夜晚獨處時發給簡思葉,讓她一個一個地在網絡或電話裡和這些兼營假身份的機構聯係,儘快辦好假身份,到緬甸與自己團聚。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果敢待到第九天的夜裡,霍直收到了簡思葉傳來的確切消息,她經過多方篩選,已經和一個名叫“多倉”的旅行社負責人取得聯係,並談妥相關事宜,而且已經把三萬元定金和兩張她和霍直母親的近照發給對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對方答應五天內把兩本護照寄到她指定的地點,收到證件後再付尾款五萬元。
霍直表示擔憂,怕對方是騙子。簡思葉卻信心滿滿地告訴他,對方應該不是騙子,因為稍動腦子就知道,價錢極低的可能是騙子,幾千塊根本不夠工本費。這名旅行社的負責人對客戶表現出了十分的誠意,不但證件價格高出其他機構若乾倍,而且還把他本人的照片、家庭住址、老婆、兒子的照片都發給客戶,並且承諾,一旦發生了任何意外,他都全額退款,如不履行諾言,客戶可以隨時上門報複。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更讓人信服的是這名負責人還提供了查詢他所提供信息真偽的方式,一查還真符合事實。這才是簡思葉付定金並信心滿滿的真正原因。
經曆豐富的霍直已經不再單純,他取笑簡思葉太傻,騙子想騙取對方的信任會使出絕妙的手段,就拿這名旅行社的負責人多倉來說,隻要他找個倒黴蛋來冒充自己,那麼,客戶是看出不破綻的。但現在說這些都晚了,三萬元定金已經打給人家了,是福是禍隻能聽天由命。哪怕最終真的受騙了,損失的無非是三萬塊錢而已。憑自己現在的能力和身份,姑且不說年終歲尾會得到大筆的獎賞,哪怕隨隨便便動用個百十萬塊錢,無非也就是向翁兆剛打個招呼而已。所以,他也就沒說什麼,隻是叮囑簡思葉要騎驢找馬,在等多倉結果的同時,也彆閒著,繼續試探著和其他機構聯係,彆指一棵樹吊死。
簡思葉滿口答應。經過這幾次與霍直共同親曆的非生即死的考驗之後,這位鐘情重義的姑娘已經今非昔比,麵對重大又尖銳的抉擇或行動時,她那根早已有所歸屬的“頑固”神經不再畏懼和躊躇,隻要是為了幸福,她就不加思索地去執行。也許是受霍直的感染,她認為婆婆媽媽、畏手畏腳地活著一點都不精彩,敢於爭取、敢於創造才活得有滋有味。於是,一切教條和束縛都無法阻止她追求幸福的腳步,也不知道她如何向父母解釋自己改名換姓奔赴異國他鄉的理由,霍直連問都沒問。
在等待簡思葉消息期間,霍直著手了另一項計劃。在果敢逗留的第十一天夜裡,矮腳虎帶著幾個有頭有臉的兄弟陪霍直喝了小半夜的酒,豪爽的北方性格再加上難得的正宗東北菜,讓這幫背井離鄉的“邊緣人”喝出了一股濃烈的氛圍,個個用大口入喉的烈酒釋放著不肯輕易向人傾吐的鄉愁與苦澀,場麵一時既悲且歡,很是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