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伺機而發(1)
經過幾天的接觸,霍直和牙簽寶已經非常熟絡了。在飛機上這三個多小時,兩人都沒睡覺,霍直一直懷著濃厚的興趣纏著寶哥講述這些年江湖上的趣聞。不管真實用意是什麼,但表麵上霍直做為一個已經鐵定“入籍”的職業刀槍,牙簽寶就是他必讀的活教材,翻完這本活書,對他的江湖生涯來說,定然受益匪淺。當然,牙簽寶說得最多的都是他自己多年來過五關斬六將的精彩片段。什麼搶土豆子的賭局、暗殺四爺、槍崩瘸虎子、執行邵龍的死刑、圍剿歪嘴子……但他沒談到霍直最想聽的暗殺艮瓜檢察長霍正禮那段,因為那段是黑軍的作品,他不知詳情。再者,弄死一個糟老頭在江湖人物眼裡算不得漂亮活。
如果霍直隻是個普通跟班,牙簽寶是不會向他吐露這些的。因為再怎麼說,這些戰績裡有一大部分在警方的檔案中還是未解之謎,萬一被有心人聽去,很有可能成為出口之禍。就算好多事情都已經死無對證,但也犯不上因逞口舌之歡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麵對霍直就不同了,首先,這位被他們稱為“衛東”的年輕人是個越獄逃犯,而且還演出了一幕假死鬨劇,無形當中更是罪加一等。麵對國家對越獄犯終生追捕的政策,他任何時候浮出水麵,都是政府全力緝拿的對象。基於這一點,哪怕所有事情都被他知道,也不要緊,因為他以任何形式靠近警方的前提,都必先拋出自己,那都是屬於自殺式的。其二,翁兆剛身邊知道衛東這個人的成員都對他有所了解,都知道他是世上少有的忠義之士。當初跟隨欒劍時,為了大哥的一個指令,他是敢破釜沉舟用命去拚的。這種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任何時代、任何人群,都必然被奉為君子,翁兆剛也是因為他人性中這個閃光點而對他百般欣賞、百般喜愛,這才有了他化敵為友,並進入圈子高層的機會。試想,這種人隻能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投心靠意,怎麼會背信棄義出賣朋友呢?所以,牙簽寶很難得地將自己的光輝曆史如數家珍般向人拋售,那種快意簡直太符合人性中喜歡榮光頻現的弱點了。直至飛機落地,他都沒說夠。以霍直的靈x和文字功底,完全可以現場打好腹稿,任何時候記錄下來,都是一部血淋淋的、生動的、立體的“犯罪自訴史”。
前來接機的是一部大排量軍用“悍馬”,車上坐著兩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國籍男子,臉上都帶著那種異於常人的孤獨和冷漠,好似命運百般不公,賦予他們的生活都浸滿了血腥,讓他們活一天就得跟死神拚殺一天。
在做介紹時,牙簽寶特意用事件襯托人物:“家偉,這就是當年乾死紅毛的那兩位,槍法嘎嘎牛叉。隨後我們又去漫河,沒逮著歪嘴子,倒把江兔子給斃了。呃……他倆都比你大十幾歲,就叫老林、老於吧。”
“家偉”這個稱呼一出口,霍直知道麵前這兩個人不夠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級彆。
久混江湖的人似乎也都能聽懂“老林、老於”這種含糊其辭的稱謂的內涵,不用說,這兩個人肯定都是重案在身的逃犯,不方便透露真實姓名而已。然後,牙簽寶衝兩位男人介紹霍直:“這位是剛哥的小弟,崔家偉,今後緬甸的兄弟全歸他管。嗬嗬……”
這句說辭可謂一語雙關,既然是翁兆剛的小弟,那麼,身份和級彆就跟他牙簽寶一樣,屬於“翁兆剛之下,眾人之上”,位居“三公九卿”之列,混得絕對牛叉。老林和老於立刻向這位青年才俊投去幾分傾慕、幾分尊重、又摻雜幾分懷疑的目光。很爽氣地依次與霍直雙手相握,用那種並肩作戰的濃鬱情誼深表歡迎。他們雖然長年身居異國他鄉,但對國內江湖上的事情都知道個大概,早就聽說欒劍刺殺翁兆剛不成,反而“壯烈犧牲”的事情,但對翁兆剛彆出心裁、煞費周折地將欒劍兄弟收為己用這個細節還是不太清楚的。所以,他們心中定然疑竇叢生,各自在心中鉤織這位年輕人的出處,瞬間拱上腦門兒多種可能性,可能這小夥子是翁兆剛惹了禍的近親?可能這小夥子有什麼特殊背景……反正種種疑問在兩位以殺人為職業的男人腦海裡像信號燈一樣閃爍個不停……
悍馬車在內比都市區行駛了兩條街之後,停在一家川味特色餐館門前,四人下車吃飯。席間,霍直對這幾道擺在異國他鄉餐桌上的正宗川菜深表感慨,就著水煮肉片和酸菜魚吃了兩大碗緬甸特產的長粒米飯。
牙簽寶也吃得很爽,喝了口白酒後問道:“家偉,感覺緬甸這地方咋樣?”
霍直回味了一下剛剛在車上看到的街景,說道:“這地方真不錯,花紅柳綠、四季如春,跟咱們東北的冰天雪地比起來,簡直就是桃源仙境啊!”
牙簽寶點頭表示讚同霍直的說法,示意那位老林給霍直講講本地的情況。老林咽下口中的飯菜,喝了一大口清涼的甘蔗汁,稍加思索後說道:“嗯,這地方就是夏天熱了點兒,待在有空調的房間還行,一出屋就熱得要死。咱們的人現在都集中在大其力附近,氣候跟這兒差不多,但沒有這地方繁華。”
“總共有多少人?”霍直的口吻有點像領導了。
老林張口就來:“固定人員一百三十八人,都是大陸過來的。如果有需要臨時湊數的話,還能湊個一兩百人,全是當地的山民,給倆錢兒就扛槍。”
“噢?”霍直禁了禁眉毛,他以前聽欒劍和曾三說過關於翁兆剛在緬甸養人的事情,內容和這位林哥說的有些不符。因為他聽到的說法是翁兆剛把兄弟們分散在幾個有賭場的邊境小鎮,平時負責接送賭客和催收賭債等“業務”,關鍵時刻悄悄回國執行刺殺任務。於此,他臉上疑雲密布。
牙簽寶看明白了霍直的疑惑,嗬嗬笑著解釋道:“老林和老於帶著的都是在大陸犯事後逃到這兒的人,大多素質一般。剛哥就把他們按照當地幾夥武裝的格式組織起來,平常訓個練啥的,有押運之類的活兒也接,掙點兒是點兒。反正剛哥跟當地幾夥武裝的司令都稱兄道弟,屬咱這夥人最吃得開,嗬嗬……”
笑罷,看著不住點頭的霍直,牙簽寶接著說:“另外在小孟臘、邁紮央、果敢這幾個地方還有一批兄弟,那都是老人兒了,忙活賭場和一些彆的事兒!嗬嗬……”
“哦。”霍直若有所思地問:“寶哥,這些人加起來是多少啊?”
“嗯……也就百十來人兒吧!但個頂個地中用,方方麵麵都拿得起、放得下。”牙簽寶說得很肯定。
“那……那他們常年貓在這兒,也回不了家了,總不能像個流浪漢吧?”霍直這麼問的最終目的是結合到自己的處境,想看看自己今後該是怎樣的生活模式。
牙簽寶瞅了瞅林、於二位,露出一絲憐憫兄弟的淒苦笑容,說道:“唉,亡命天涯的人還計較啥呀?哪兒也不是長久的家。兄弟們跟著剛哥還行呢!再怎麼說剛哥也給兄弟們創造了相對安穩的生活環境,收入又不少,不像彆的亡命徒那樣,有今個兒沒明個兒的。大夥一般都找個相好的娘們兒,租間像樣點兒的房子,假裝像正經日子那麼過唄!那些沒找到稱心娘們兒的,天天花天酒地,剛哥給多少花多少,嘚瑟一天算一天。嗬嗬……”
這番話給霍直造成了一個小震驚,他馬上聯想到自己的母親和簡思葉,如果可能的話,把她們接過來生活,不也很好嗎?無非費一翻謊話連篇的周折而已。於是,他亮著眼光繼續問:“這地方長期居住不需要相關證件和手續嗎?”
老於看了一眼牙簽寶,意思是請寶哥回答這個問題。
牙簽寶嗬嗬一笑,說道:“這地方簡直就是世界級的避難營,甭管真假證件,隻要弄一套,到這兒就可以向警局申請暫住證。人家不管你以啥為生,反正隻要你活著,不管是當老板還是當雇員,怎麼都是為搞活經濟、建設緬甸做貢獻。實在沒活路,也可以找個軍閥武裝去當兵,活到哪天算哪天,死了大不了臭塊地,嗬嗬……”
“哦”霍直又是淺歎一聲。早就聽說緬甸這地方是逃犯的天堂,但是沒想到在這兒生存會這麼方便。他繼續問:“那……那人家緬甸政府不清理這些社會隱患嗎?”
“嗬嗬,如果清理社會隱患的話,果敢地區基本就沒有外來人口了。那裡聚集著世界各地的逃犯,他們帶來了大筆金錢,大大繁榮了當地經濟。如果清理掉這些人,當地的經濟就會倒退幾十年,隻剩下種水稻和挖藥材的山民了。”牙簽寶對霍直的問題做出了透徹的解析。
這樣的答案非常全麵地消釋了霍直的憂慮,以目前的狀況看,自己在遠大計劃完成之前,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安全的生存環境。由此,他的心情更加放鬆了,又添了半碗米飯……
出了餐館,老於開車,老林坐進副駕駛,霍直和牙簽寶坐後排,軍用悍馬在內比都城區繞了幾條大街,直接向城際公路駛去。
與繁華的香港相比,緬甸的首府也不外乎殘街敗巷。但是大自然數千年來都一直秉持著它的風貌,出了城區之後,田野、村莊、山林都保持著純樸的原生態,霍直的目光一直被這幅田園美景所吸引,油然升起“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情懷。沒想到命運的巨舟竟然鬥轉星移間把自己的人生道路描繪得如此跌宕起伏,一轉眼,自己竟然淪落為亡命天涯的倦客,風塵仆仆地奔波在一個個驛站之間……
悍馬車盤山下崗,順著公路的曲線奔行了三個多小時,來到風光秀美的大其力。霍直以為軍隊怎麼也應該有個駐地啥的,就算不在荒郊野外搭帳篷,也應該在城區有棟獨立的院舍。但眼前的軍營卻讓他大跌眼鏡,原來翁兆剛的軍營是一家名為“華馨”的大酒店,不但集餐飲、住宿於一體,而且還設有舞廳、浴館和賭場。從格局上看,這家樓高六屋的大酒店主營項目應該是賭場,其次才是餐飲,娛樂。
看霍直愣愣地站在酒店門前觀望,牙簽寶微笑著說:“家偉啊,看看,這就是咱們現代化的軍營。”然後,他指著電動滑門旁兩名穿著類似大陸防暴警察裝束的站崗哨兵,接著說:“咱們部隊跟其他武裝最顯著的區彆,就是服裝不一樣,路上你也看到了,彆的部隊都是迷彩服和淺黃軍服,咱們的士兵卻穿得跟國內特警差不多,多氣派!而且,看見士兵手中的家夥了嗎?那可是高仿的95式突擊步槍,比其他部隊用的破ak強多了!嗬嗬。”
霍直不住地點頭,他真為自己能掌管這樣一支裝備先進的部隊而高興,愉快地問道:“寶哥,士兵住哪兒啊?是酒店客房嗎?”
“那要看情況,如果房間空著,兄弟們也可以享受一下三星級待遇。如果客人多,士兵就住後樓的宿舍,條件也不錯,都是空調房。”牙簽寶一邊帶頭向酒店大廳走一邊說。
霍直接著問:“士兵平時也忙活酒店的事情嗎?”
“一般情況下不用,除了賭場那邊維護治安之外,士兵隻訓練或出勤。”牙簽寶說罷還搗了大廳門口站崗士兵的胸脯一拳,以示部下多健壯。
“出勤乾啥?”霍直嘴上問著問題,眼睛卻看向酒店總台後麵恭敬站立的那幾位膚色稍暗的女孩兒。
牙簽寶衝敬禮和鞠躬的士兵、服務人員擺擺手,說道:“出勤就是押運。咱們一路上通過的那些關卡都是各路軍閥自己占領的地盤,雖然全投降了政府軍,但他們設卡都是勒大脖子。其它勢力的貨隻要通過,必須繳納三成買路費,否則堅決不讓過。剛哥跟他們這些軍閥的司令關係都不錯,隻要是咱們部隊押運的車輛,一路綠燈。所以,那些走貨的主兒圖個省心,寧可給咱們交些保護費,也不願意把貨讓那麼多關卡分沒了。”
“哦,那……那貨是啥呀?都是毒品嗎?”霍直神色凝重地問道。
牙簽寶說道:“要是黃豆的話,人家還雇我們乾啥呀?哈哈……”說完慢下腳步,與旁邊的老林和老於相視而笑,意在嘲弄霍直天真。而霍直卻隻能在心底哀歎自己的命運不濟,雖懷著一腔正義,卻又要攪進浩蕩的罪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