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聶華令為代表的國際寫作交流項目,立刻發了辯解的文章:
“我們並不是有意破壞,時代長河下的一粒沙也很寶貴。”
文章中,聶華令形容自己在愛荷華大學搞的寫作項目為“文學的淨土”、“吸納對自由有向往的世界任何作家”,而對這一項目由誰來資助閉口不談。
餘切看到文章後很快針鋒相對。寫了一篇:“你的錢從哪裡來?你的人創造了什麼樣的文學?墮胎、出軌……這不是文學。”
這裡映射是“國際寫作交流”的汙點。
前者是“寫作交流”中,曾有作家在這結成短暫的“項目情人”,而離開美國後又各自紛飛,留下一個無人撫養的孩子,或是乾脆打掉了事。
後者則是聶華令自身的汙點。因為她創立的這個寫作交流,依托於她在愛荷華大學工作的白人丈夫,保羅安格爾。
1964年,聶華令在沒有辦理離婚手續,有兩個女兒的情況下,赴美和大了自己十七歲的保羅安格爾在一起,雙宿雙棲,此時他們的感情已經持續了三年,然而保羅安格爾同樣沒有離婚,這個白人教授,當時有婚姻關係,保羅甚至在1971年才真正處於法律上的單身狀態。
從64年到71年,聶華令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沒有法定婚姻關係存在,忽略自己的孩子,插足彆人的婚姻……她寫的並沒有任何美國人看,為了掙得一點錢財,不得不打著“文化交流”的目的,從美國的基金會那弄錢來花。
聶華令所在的愛荷華州是典型的保守州,這裡仍然在表麵上遵循清教徒那一套,和好萊塢大片中的美國截然不同——無論是墮胎,還是生而不養,還是插足婚姻,都是十足的醜聞。
聶華令看到餘切的回應氣得暴跳如雷!
餘切那英俊的臉現在已經化身撒旦和惡魔!
他怎麼知道這些消息的?
他怎麼知道這些東西,在愛荷華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聶華令當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後,她試圖從“國際寫作交流”中產出的文學作品中,找一些足夠有頭有臉的,用來反駁餘切。
然而餘切已經先她一步想到這個,在《聯合時報》中,餘切提出質疑:“這個寫作計劃期間,究竟創造了什麼樣的文學?”
“文學起碼要有一定的讀者,你們麵對華人讀者,還是西方讀者……還是根本不存在任何讀者。你們隻是騙錢來花的一根攪屎棍?”
此時,因為這一場隔空的論戰,整個華人世界的媒體都被吸引來。
美國本地的電視台也開始采訪雙方,在波士頓市中心的oni arker酒店,從紐約來的電視記者長篇幅的報道了雙方的爭論,認為這是“上世紀歐美作家之間的決鬥,發生在了瘋狂的亞洲人身上”。
曾幾何時,在眾多達官貴人和記者的注目下,作家們一言不合就要拔槍對射,他們甚至懶得打嘴仗,而直接走到槍決的環節,而現在卻已經到了其樂融融的八零新時代。
不,這一個時代太無聊了!
這群亞洲人,真是有上古遺風啊!
訪問團入住的oni arker酒店是波士頓文化的象征,許多文學巨匠和政治人物都曾在這裡留下足跡。如今,兩岸作家在此圍繞眾多話題,開啟一輪寶貴的交流。
為了公平,這些話題是通過抓鬮來選取的,這一次的話題是“簡繁體之爭”。
餘切早上起來,吃過酒店提供的早餐,前往大堂。在酒店的負一層走廊有很多畫報和雕塑,《聯合時報》聘請的記者向他介紹:查爾斯·狄更斯、馬克·吐溫、大衛·梭羅……等人都在該酒店留下過足跡。
那都是世界級的大文豪。
原本他們要住在波士頓大學附近的酒店,這是由美國的書商來安排的(馬爾克斯的關係)。
《聯合時報》聽說後,特地申請經費,將眾人安排了這裡。
餘光鐘一見到餘切就開玩笑道:“不知道我們將來有哪些人,也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這個酒店。”
眾人都被那種未來吸引到了。
現代文學裡,並沒有哪個華人,真正做到了天下聞名,而洋人卻輕易的做到了這一步。哪一個地方的教科書裡麵,沒有一個外國作家?
“我!”李傲說。“今天不是我有幸來這個酒店下榻,而是這個酒店,有幸迎來了我。”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李傲卻說:“難道我說的好笑嗎?”
這下,連餘切忍不住樂了。
你李傲吹自己很厲害,但你真沒有到這個層次吧。
錢忠書不想表現得太尖酸刻薄,在他看來,李傲連他也遠遠的比不過,但又不好直說,隻好閉口不言。
隨後,李傲道:“但這個酒店還住過愛默生。”
愛默生是美國上個世紀的詩人和思想家,他的名號更大了,“美國的孔子”,“康科德的聖人”,“人類導師”,“新英格蘭的先知”等等。
李傲說:“根據我的考證,愛默生雖然讚成解放黑奴,和美國那個總統林肯一樣,但他卻是個徹底的白人至上者。他所謂的解放黑人,是把黑人像動物一樣湊在一起,絕對不能和白人有任何的通婚,至於投票、教育這些權利更沒有!”
“如果愛默生活過來,看到我們這些人,相信也會說出什麼不遜的話。因為我們也不是白人。”
“所以你們與其尊敬他,不如來尊敬我。不然,你們就和聶華令是一樣的,有白人軟骨病。”
這是下馬威啊!
內地這邊一時語塞,都本能的望著餘切。
餘切邊說邊想:“我相信世界上的人類從人格來說是平等的,但個體確實存在差異,我也是承認的。讓文學的歸文學,修養的歸修養。”
“那你遇到愛默生又怎麼辦呢?你難道和他說這句話?”李傲問。
讓我遇見了?
餘切做了個開槍的手勢:“砰!”
“對這些人,我沒有修養。”餘切說。
這個小插曲,讓隨後的討論活動變得稍微緊張了一些。
再想想,第一輪的話題是“簡繁體”,要不說文人十分妙呢?
這簡繁體,既可以看做是新與舊,也可以看做是現代化和傳統,但由於內地用簡體字,而其他地方用繁體字,似乎又帶有些其他含義……
餘切堅決的站在簡體字一方。
“簡繁之爭”是一個老話題,在內地和寶島都發生過,就是後世的網絡論壇也經常為此吵架。
這個爭論,最早於新文化運動之前就已經發生,極端的意見認為應當棄用漢字,全盤用西文。後來演變為羅馬拚音或是漢字拉丁化。
寶島那邊的作家基本上都支持繁體字。他們的想法各有不同。
餘光鐘提到:“漢字的簡體化,使得傳統文化也被簡化!”他列舉一段子,“親不見,愛無心,產不生,厰空空……”,錢忠書立刻道,“團中有才,國含寶玉,愛因友存……”
隨後,李傲加入到戰場,他很直白的說,我認為簡化字運動本身是另一場文化運動,不能說和政治毫無關係。自此,我們產生了不同的兩種書寫體係。
餘切忍不住打斷李傲:“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餘切提到他在內地搞的“春雨行動”的糖丸:當時內地的研究團隊麵臨美係和蘇係兩個路線,最終研發組長顧方舟在蘇係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壓低糖丸的生產成本。
儘管在技術上付出了代價,糖丸的效果略微降低,但所有新生兒都可以使用到這一成果。
餘切說:“漢字簡化,就像是一種適合我們的糖丸,我們首先掃除文盲這一病症,然後再談其他。”
辯論的精髓就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我曲解你的,並且否定你的曲解。
流沙河從詩刊《星星》辭任之後,恰好也在研究古文字,他說:“漢字簡化最開始在民國已經發生,隻是沒有大範圍推開,我們是繼承者。”
這意思很明白,否定我,等於否定你。因為我是學的你。
錢忠書再接:“簡體字並不是憑空創造來的,很多字出自行書和草書,它本來就存在。你說我們造成了兩套書寫係統,實際上我們曆史上有很多套書寫係統。”
“今天的人難道因為簡體字,就看不明白古文了嗎?我相信他們大體上可以認得。”
餘切忍不住說:“在我們的曆史上,漢字的使用權利,從來都不屬於普羅大眾,它真正的走入尋常百姓家,僅僅發生在幾十年前!我們使十億人完成脫盲,這應該是我們的功績!”
那邊一時語塞,但氣氛還是緩和的,接著辯論歪了一會兒,談到了世界其他語言的演變,因為世界上的主流語言中,有不少在幾百年內發生了較大變化……比如英文,就發生了巨大的演變。
十六世紀莎士比亞寫出來的十四行詩,到今天需要請專家來破解,上麵的字詞變化已經非常大……
所以說錢忠書老婆楊江竟用英譯本的希臘詩,進行再譯……這是何等的逆天。
還是李傲,他談到了計算機引入後,在電腦輸出的狀態下,“簡體字反而成為一種逆流”,因為計算機輸入字是十分快的,簡體、繁體的輸入速度幾乎沒有區彆。
然而,簡體字可能造成誤讀,而繁體這方麵表現要好一些。
確實如此……
餘切則談到大陸在研究的漢字激光照排——這個發明出自研究員王軒,拿到了去年的全國發明展覽會大獎。
餘切說:“雖然輸入的速度幾乎一樣,但怎麼輸入是一個問題,簡體字並不影響我們走向計算機的時代。”
於是,寶島那邊也開始談起那邊的技術,最後又回到了“失去傳統文化”那一套,研究甲骨文的錢忠書引經據典,從諸多古籍中證明,簡體字起碼從甲骨文那裡,都能看到雛形。
……
第一場討論就此落幕。
大家都很滿意,辯出了威風,辯出了立場,而且不失友誼。
美國本地有份專門發行給華人的報紙《世界日報》,這個報紙派了個記者來觀戰,當即寫下“全美百萬華人應當關注波士頓”的新聞稿。
“世界上最多的要算是中國人,可是在美國,華人卻是絕對的少數民族,不僅要麵對語言、文化的障礙,還要在這裡為生計奔波……我今天知道,寫漢字是光榮的,說漢語也是光榮的,我無比確信這一點。”
餘切特地找到這個《世界日報》的記者,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華,餘先生,我雖然從中國話,卻沒有取中國名字,因為我的爸爸是個白人,而我的媽媽總是百依百順!但從今以後,我就姓華,我是華人。”這個記者說。
“好的,華先生。”餘切對這個卷發高鼻子的混血兒笑道。
與此同時,愛荷華的聶華令正準備新一輪嘴仗。
波士頓的餘切如同球場上的核心,攻守一把抓,他和對岸作家討論的同時,也在不斷抽空和愛荷華的聶華令打嘴仗。
他就像是那種能入選名人堂的超級巨星,當彆的選手還在試圖跳起並投籃時,餘切已經提前趕到這裡,天空是他籠罩過的巨大身影。而輪到他攻擊的時候,你並不能知道,他下一秒會出現在哪裡。
聶華令確實無法回答“他們創造了什麼文學”。
她運氣不好,參加過“寫作交流”的作家有不少,卻沒有幾個是在計劃期間寫出來了偉大的作品。也沒有任何作家在自己的文章中提到,“正是因為聶華令的計劃才讓我寫出了xxx……”之類的話。
留學生文學?旅行日記?
那些東西是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
和餘切等人直接比拚文學成就是他們的短板。
儘管餘切年紀並不大,卻有明顯的後來居上之勢。
不,他已經趕上並超過了。
《2666》雖然是拉美文學下的,但坦白講,拉美在美國還要比華人更主流一些。
因此,聶華令通過愛荷華大學的校報,發表了“不要大國崛起,隻要小民尊嚴”的短文,既然寫文章寫不過,她不得不談論起了價值觀。
餘切看到後,並沒有接招,而是公開回複道:“這裡既沒有大國,也沒有小民,我隻看到無恥和叛徒。”
隨後,餘光鐘等人也寫文讚成餘切,痛斥聶華令,李傲更是直接用“狗沒有骨頭都要替主人守家門”來形容聶華令,口水噴滿了她整張臉,她甚至沒空擦乾淨。
聶華令一時傻眼,她幾番交戰,已經無招了,攛掇顧華也來發言。
聶華令的羽翼,已經無法保護顧華。顧華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刻竟然會發生的這麼快。
顧華說:“我在大陸名氣都比不過餘切,在美國更不可能說得過他!你讓我和他公開打擂台,無疑是讓我直接去死。”
說到這裡,顧華忍不住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