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根據這一事件寫出《2666》。
通篇是暴力、凶殺、懸疑……和《百年孤獨》一樣,人物眾多、支線眾多,有的故事似乎還沒有結局,讀起來比較燒腦——典型的拉美。
原時空確實有《2666》這本書,和另一本書《南方高速》並稱為後拉美文學時代最傑出的巨作。
出爐後,當年即被《紐約時報》和《時代》選為“年度最佳”,後又被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評為“最佳”,這是美國最為權威的文學獎之一。
原作取材於墨西哥北部邊境城市的連環殺人案,寫了幾個各自獨立、卻又相互串聯故事,餘切如今把背景改為發生在哥倫比亞餐館的屠殺案。
本來是個大工程,但因為這段時間的海明威式“特訓”,使得餘切操作起來如魚得水。
他很快就寫出開篇,拿去給馬爾克斯看。
馬爾克斯起初不以為意,看完之後很吃驚:“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比一個拉美作家,還要像拉美作家了。”
《2666》原著的寫法很有意思,故事線極為跳躍,複雜,多條故事線彙集在一起,然後又一下炸開,很有張力,在當年是很見功夫的手法。
所探討的話題,更是牽扯到了宗教、戰爭、懸疑、謀殺……典型的拉美特色。
這種寫作手法在內地作家中幾乎是見不到的,十分新穎。
比如劉芯武寫了個《鐘鼓樓》,隻是使出了這一手法的皮毛,當年度就入選茅盾獎候選名單。
原著中有個“不存在的德國作家本諾·馮”,類似於“馬孔多小鎮”那樣,屬於一個文學意象。餘切就把這個“本諾·馮”改成馬爾克斯,他特地來征求馬爾克斯本人的意見。
“加博,我準備在一本中寫到你本人,你覺得怎麼樣?”
馬爾克斯道:“我在你的中,死了嗎?”
餘切開了個玩笑:“我是寫下劇本的上帝,我怎麼會讓你死呢?”
馬爾克斯大笑道:“那就把我寫上去吧。”
餘切真走上了“馬爾克斯曾經走過的道路”,他白天調查發生在波哥大的餐館屠殺案,晚上查閱資料,把屠殺案和串聯到一起。
《2666》是一個代稱,意思是在遙遠的未來。書中表達一種悲天憫人的價值觀——人類將要無儘的紛爭、欺騙繼續到2666年,這一個在當前看來遙不可及的時間。
又由於,這本書埋下許多伏筆,其中一些故事線並沒有結局……也被讀者認為,這些謎題要到2666年才能解開。
餘切經常來酒吧找馬爾克斯,向他分享這本的創作進度,馬爾克斯把“2666”這個聯想到了他自己追查的1928年香蕉大屠殺,忍不住道:“也許我到死也不可能明白事情的真相。”
“要到什麼時候呢?大概要到2666年吧。”
屠殺案發生之後,馬爾克斯覺得波哥大這個地方的商業街也不安全了。
某天,他給了餘切一把左輪手槍,柯爾特響尾蛇,漂亮國剛產出來的新品。
這一手槍在軍隊並不流行,因為子彈上膛很慢,導致換彈速度感人……但在民間和部分地區的警方較為流行,左輪的結構特性使得這玩意兒不存在卡殼的風險。
槍戰電影裡麵經常有卡殼的鏡頭,但一定不是左輪手槍。
“你給我左輪手槍乾什麼?”餘切問他。
馬爾克斯道:“這個屠殺案有可能和毒梟有關係,我得到的消息是,這個精神崩潰的殺人犯,有段時間染上了毒癮,有可能毒品使得他發狂了……他認為自己殺人的過程,就像是在打雅達利的吃豆遊戲。”
餘切道:“在你們哥倫比亞,難道不是到處都是毒品嗎?”
馬爾克斯搖頭:“雖然我們到處都是毒品!但在明麵上仍然是禁止的。政府準備借助這一屠殺案扳倒大毒梟巴勃羅,至少也要砍掉毒梟的‘胳膊’……正在搜羅證據。”
“你寫的也幫了我們,我預感到這會是偉大的作品。”
的確如此,《2666》這本書生不逢時,原時空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新世紀初,文學既不再是主要角色,拉美文學也失去了原先的熱度。
而它卻硬扛著debuff拿了大獎,放到今天來當然要拿到更多讚譽。
馬爾克斯給餘切的左輪手槍,在訪問團中引起了小小的風波。一些人認為這個“凶器”不應該隨身攜帶在身上,餘切沒有權力帶著槍。
顧華是主要的反對者,他先是找了幾個熟悉的朋友,說:“餘切本來就會使槍,現在他手裡又不知怎麼回事,居然拿了一把槍過來……這誰還敢說一個不字?”
“他萬一把咱們崩了怎麼辦?”
但是沒有人接話。
顧華又去找湯大使,湯大使就比較重視這個事情了。他這種外交官是要定期寫報告的,餘切作為訪問團團長怎麼能帶頭拿槍呢?你是要在哥倫比亞玩穿越火線嗎?
萬一你把哥國大統領斃了怎麼辦?
這又不是在什麼兵荒馬亂的時代。
湯大使來找餘切理論:“餘同誌,餘同誌!我們有一些人,對你有意見……”
話音剛落,沒想到竟然在這見到了哥國的大統領貝坦庫爾,還有馬爾克斯。他當即懵逼了,心裡念叨:這大總統怎麼沒有保鏢呢?怎麼不封路呢?
門口不得站一堆便衣啊……
貝坦庫爾卻很高興,拿著餘切那把左輪手槍道:
“這是我送給中國朋友的禮物,隻要他在哥國,他就有權利使用這一把手槍。”
隻見到,這上麵有頗為複雜的花紋,槍柄處還有哥國的國徽。原來這個貝坦庫爾本身就做過新聞記者和翻譯家,他自己年輕時又加入過左翼組織……有人給他看了拉美版的《潛伏》,貝坦庫爾簡直看得如癡如醉。
認為餘則成是不遜色於切格瓦拉一樣的人。
一國總統竟然成了書迷?
這就不好說什麼了。
湯大使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倫比亞有哥倫比亞的太陽。
顧華左等右等,媽的,怎麼沒反應呢?顧華去找湯大使,大使臉一黑:“餘切同誌是受到信任的戰士,你不應該隨便懷疑他!”
隨後又發生一件事情,顧華收到聶華令寫給他的回信,信上麵邀請他來愛荷華大學做訪問學者。並且,希望他能寫一些拿錢詆毀的文章。
原來,他早已經被聶華令這個組織注意到。顧華曾寫過一部《芙蓉鎮》,這被謝晉導演拿來翻拍,薑紋和劉曉青是其中的男女主角,現在正在拍戲呢。
他通過《芙蓉鎮》這一本書,前後賺了數萬元。然而,愛荷華大學給的錢太多了。以副團長錢忠書為例,錢忠書被邀請去講課,課程的價格是十六萬美元一節課,相當於近百萬。
餘切也被請去,價格隻有錢忠書的一半(因為錢忠書是社院副院長)。
而他顧華沒資格被請去講課,卻又想賺錢,隻好拿錢寫彆人想要的文章了。
如果不寫文章當然也行,但那就隻能吃吃喝喝,拿一些並不多的津貼,這是顧華所不能容忍的。
有餘切這種人的存在,那不是擋了他的財路嗎?
他什麼都特麼的管,連我寫什麼也要管?
顧華不知道其中的內情,想辦法在哥國的公共電話亭報警。
他尋思:內地沒人管你餘切,難道哥倫比亞人還治不了你嗎?
翌日,餘切又和馬爾克斯談及《2666》這一:“我已經寫了十多萬字,足夠出一本單行冊,我希望能先發出來,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馬爾克斯滿口答應,卻又嘖嘖稱奇:“你一周寫了十萬字,怎麼做到的?”
“在我的夢裡麵夢到了。”餘切道。
馬爾克斯竟然完全相信他的理由。因為他中許多情節是夢裡麵夢到的,據說《百年孤獨》一開頭的“冰塊”,就來源於馬爾克斯夢到他小時候吃過的冰激淩,他將這一刻寫在了當中。
《2666》原文有五卷,每一卷大概十多萬字,是一個長篇。餘切砍掉了中的一些超越時間線的劇情支線,以及喋喋不休的對二戰的反思……最後隻剩下三卷共四十萬字。
這點字數,兩個月內他就能寫完。
不料,話音剛落,餐館外忽然闖來了幾個警察,要求逮捕餘切。
“餘切,餘切在什麼地方?”
“你找餘切乾什麼?”馬爾克斯問。
“有人舉報,他手上拿著槍,是巴西來的日裔毒販。”
馬爾克斯怒道:“我就是餘切,我是那個東方人!”
馬爾克斯的臉在拉美世界幾乎人人皆知,那幾個警察一看就知道壞了事兒,立刻對餘切道歉。
整個餐館頓時轟動了,之後餘切又掏出槍:上麵有哥國的國徽。
虛驚一場!
但是,餘團長竟然被人舉報,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由於知道餘切有手槍的人不多,有動機的更不多,雖然顧華抵死不認,還是很快查到了他頭上。
顧華手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道歉信,餘切表麵上接受了,心底裡卻在想到了美國怎麼整這個顧華。
餘切依稀記得,這個顧華在原時空為了賺錢,叛逃去了加拿大,他隻要稍微受到一些誘惑,走上老路是必然的。
四月下旬,餘切針對餐館大屠殺寫出來的《2666》第一卷,已經徹底定稿。
從寶島那邊的消息得知,餘光鐘等人已經動身來到美國,眾人都開始準備赴美。餘切抓緊時間把稿子托給馬爾克斯,由他來幫忙找出版社發行。
不知怎麼回事,這些稿子被馬爾克斯的經紀人發現了。
經紀人卡門看到稿子後十分吃驚:拉美文學和東方文學,是兩種可以說完全不一樣的美學。
這特麼怎麼能寫出來呢?
她匆忙趕來,談了個新的簽約金:這一次不簽約這個人,而隻簽約餘切寫出的西語,以及其他書的西語經紀權。
簽約金則降低到十萬美金。因為卡門相當於自帶乾糧,來給餘切的運作。
在馬爾克斯的介紹下,餘切這一次同意了。
經紀權和出版權是兩碼事。經紀權是卡門以餘切的名義,和西語出版商進行談判,幫助他賣出高價。
於是卡門在西語市場上,就承擔起了類似於在國內《十月》編輯張守任一樣的人物,餘切隻管寫,其餘的事情一概無需擔心。
她本質是一個文學代理人,她最早意識到,“文學爆炸在本質上是一種市場現象,而絕非純粹的藝術運動”,然後幾乎隻手改寫了大部分西班牙語作家的慘狀。
在卡門之前,許多拉美作家過得十分窘迫,她掀起的市場熱之後,“每一個拉美作家都開始坐頭等艙”。
這個大媽給拉美文學作家製定了一套策略,“拉丁美洲作家首先必須證明自己是拉丁美洲人,然後才可以證明自己是作家”,這一套確實行之有效。
之前卡門和餘切談到《美國精神病人》那本書為何不能立刻成功,就是基於此假設,因為餘切不是一個美國人,就不夠格寫這一文章。
《2666》的寫出,促使她暫時把餘切也當做拉美作家來運營。
“你是很特彆的,我之前說我們無法以一個美國人之外的人,在美國以批評美國快速成功,這不是美國讀者想要看到的。所以我認為,你應該會以一個批評本國的人獲得成功,但是我沒有想到……”
是的,卡門隨即說道:“你竟然以批判拉美社會來成功。”
餘切攤了攤手:沒辦法,隻有再苦一苦拉美兄弟。
“也許我在幾萬年前,也流過美洲人的血。”餘切說。
雖然這個笑話並不怎麼樣,馬爾克斯等人還是給麵子大笑。
錢忠書那些有關於印第安人原始圖騰和甲骨文的相似之處,讓餘切產生了靈感。馬爾克斯有關於ak的比喻,更讓餘切幡然醒悟。
他完全不需要靠走老路子來成名。
卡門喜歡隨時帶著一個拉長天線的大部頭手機,然後唾沫橫飛的和出版商進行談判,她後來留給許多文學雜誌的都是這種照片。
由於一手締造了拉美文學熱,又在一次作家聚會上裝扮成羅馬教皇,卡門被尊稱為“大媽媽”。因為闖下的聲名,她手底下簽約的任何作者,都能很快受到國際書商的注意。
於是,在餘切和卡門簽約之後,他的很快就被美國一家出版社看中,試探性的出版三千冊。
餘切等人也登上前往漂亮國的航班,完成兩岸的破冰之旅。馬爾克斯特地來送他,在機場餘切向他揮手告彆:“我很快會回來,我相信大屠殺即將水落石出。”
馬爾克斯也道:“我相信你,因為你寫了《2666》。我們既是家,也是新聞調查記者。”
“人們最終所了解到的事情的真相,也許就在你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