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之大鬆一氣,惶恐站起。適才帶兵而來,實是場豪賭。李長笑雖不曾刻意隱秘身形,遮蔽容貌,但僅僅憑借茫茫人海中一瞥,便斷定此人是自己的師祖父,而且是百多年前的師祖父,實在不算穩妥。
但元慶之心有感應,直覺甚準,眼光毒辣,且是一果決之人,一看到李長笑,便心臟砰砰直跳,大覺此人不同尋常。單是這份膽魄,便足以讓人欽佩。
李長笑讓元慶之請客,畢竟徒兒請師父,是理所應當之事。徒曾孫請師祖父,更是理所應當至極。李長笑毫不客氣,放開手腳又點幾道大菜,魚、蝦、大菜齊全。隻“好香飯館”走務實、廉價路線,即便再翻開手腳,點滿滿桌飯菜,也貴不到哪裡去。李長笑食欲大開,問元慶之吃飯否,若沒吃飯,可以一齊坐下吃吃飯。
元慶之求之不得,自然坐下吃飯,小心翼翼為李長笑斟茶倒水。暗暗偷瞥李長笑,見他一襲白衣,容貌俊逸,有股說不上的氣韻,更加堅定自身判斷,同時不住去想,難怪能引得師祖母為之傾心,這副容貌、氣度,當真無可挑剔。
他能成“天子門生”,自是極儘聰慧之人,禮數周到,儒雅隨和,不經意間展露自己的長處優勢。更對大餘國勢大加論述,侃侃而談,實挑不出半分毛病。
李長笑光顧吃飯,但聽得元慶之說到重要處,也聽得入神,表示肯定。元慶之此人能力確強,但心機城府頗深,這自不全是壞處,但恰恰這等人,最需有人監管。
需要死死壓著。否則日後心意一變,後患無窮。這元慶之勉強可算作李長笑的徒孫,李長笑本不願多乾預凡國之事。但因王如意的緣故,總歸對大餘稍有不同。
於是吃完飯後,李長笑手指一點,元慶之僵坐原地,李長笑打個哈欠,自個離去,獨留元慶之一人坐在原位。
足過半個時辰。元慶之才回過神來,癱坐在坐椅上,麵色蒼白,大口喘息。剛剛他做了一場大夢。一夢之間,分明很短,卻又覺很長。
那夢中,他度過十年之久。
夢中第一年,李長笑傳他武道,傳他劍術。元慶之讀書起身,未曾習過武,但也耐著性子,跟隨李長笑一遍一遍練劍。並非什麼高深劍法,學了也未必多強。昔日王如意隨同李長笑遊曆江湖,欲成一代女俠。李長笑便教過她粗淺劍招。
此刻也是如此。
元慶之天賦一般,但勤加苦練,也能吸收十之一二,雖不說成就高手,但總歸不算手無縛雞之力。夢中第二年,李長笑帶他遊世,走遍大餘。第三年,走出大餘,第四年再遊曆諸多國度,返回大餘。
第五年,李長笑帶他看民生百態。第六年,帶他觀悟萬夢。這六年間,元慶之表現無可挑剔,甚至再換任何一人來,都難做到比他更好。
但第七年,兩人再度回到“好香飯館”。再度坐在這個位置。兩人對位而坐,李長笑神色嚴肅,開始剖析元慶之心底深處。
將他城府揭開,暴曬在陽光之下。李長笑說他不敬師祖。元慶之剛想反駁,這七年來他禮數周到,侍奉李長笑如父,何來不敬。李長笑繼而訓斥,話語直指內心,說得元慶之無法反駁,麵色鐵青。
李長笑再說他性情暴戾。元慶之麵再一白,已不敢直視李長笑,心中對李長笑無限恐懼。李長笑再說元慶之,雖極擅偽裝,實有竊奪大餘之心。
大餘已“師道”傳承,確有這一弊端,元慶之意欲接位後,接受子嗣後代為徒,日後傳位子嗣後代。如此這般,王如意的大餘,便成為了元慶之的大餘。變成了元家的大餘。
此一想法,埋藏得極深。元慶之也實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極擅偽裝,連當今國君,也看不出他有此心思算計。
元慶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已驚走三魂七魄,幾乎當場昏厥。李長笑搖搖頭,元慶之心思算計不下於王如意,但心智堅韌,卻還遠遠不如。當初剝名之刑,仙神毀帝心,可比這殘酷得多。
李長笑如何不算是,想在元慶之身上,找尋幾分故人的影子。但便是有十之一二,他也欣慰了。
李長笑不怪罪元慶之,畢竟君子問跡不問心。當今的大餘國君,未必沒有將大餘,收為己有的想法。
隻沒付諸行動,或說不敢付諸行動,一來,王如意餘威尤在。二來,天子門生,更知那師祖父,雖未曾露麵,卻真真實實存在。
始終懸一把似有似無的大劍。
元慶之此刻,更有這種感受,隻覺大劍臨頭,才驚覺自己是這般卑劣,奸詐之人。李長笑笑笑了之,沒去怪他,而是轉身離去。
元慶之恍惚間,又在夢中過去三年,正好第十年剛才醒來。眼前飯菜仍有餘溫,酒香縈繞在鼻,一切如新。
李長笑不願讓元慶之,處在真我混沌的狀態,所以幾個呼吸後,元慶之便已經分清夢境、現實。
他愣愣望著對座,李長笑已經飄飄然離去,剛才的經曆,是如此夢幻,又如此真實。元慶之再不敢,去找尋李長笑的行蹤。
隻從此以後,每一想起他,便渾身顫栗,連半分邪惡念頭都不敢想起。
元慶之有種直覺,若非師祖母牽線搭橋,這位師祖父…即便是一國之君,也難以見他一麵。更彆說拜他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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