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動人心。
被牛頓壓製著多動症,等了不少時間的宗室們,總算鬆了臉,抓起一把金絲棗,就往嘴裡塞。
牙齒嚼吧,滿嘴清甜。
當真是他們此生難見的好貨色。
宗室們的眼裡露出向往,要是年年都有鮮棗吃,豈不美哉?
他們要田!
種完稻子,種果樹!
顧鐸作為知府,品階不如牛頓和朱厚烷,謙卑地拜過他們,等著問話。
他的姿態板正,不偏不倚,沒找到項目真正的大領導前,他是不會先入為主站隊的。
果然,執牛耳的,是在場最小輩的牛爵爺。
顧鐸早就親身挨過朱厚熜的板子,已然回歸書卷,不參與朝堂論戰,這位陛下做出什麼荒唐事兒……
他都如閉眼雲煙,看淡了。
牛頓一聽顧鐸的口音,就心下了然——
藍道行的老鄉。
跟他彎彎繞繞的講話,反而容易引起歧義,要讓他把命令執行正確了,最好直言。
牛頓被宗室們擁簇著,連朱厚烷都受完顧鐸的禮,站在他身後,幫他助威。
黑壓壓的朱家人,把顧鐸腦袋上的天都暗了。
個個都是翻翻肚皮,夠顧鐸牢底坐穿的存在。
牛頓伸出手指:
“今天我們來開封,隻辦三件事——”
“為國、為君、為民!”
“顧大人,你是知府,對本府田畝,可是心中有數?”
顧鐸閉上眼睛,不讓心中的震動泄漏半點。
他不著急作答,隻屏退自己的手下,一人對著牛頓道:
“爵爺是想問屯地、社地?”
顧鐸故意裝作不知深意,隻報要征錢的地,每年收多少田賦,他都能默出來。
這是公賬,誰想查都能查得清楚。
要是牛爵爺想要孝敬……
他得編個措辭拒絕。
牛頓看穿顧鐸一瞬的遲疑,他在心裡搖搖頭,俗人想法!
他修仙講究效率,從來不騙窮鬼的經費。
牛頓講話也從來不進入彆人的節奏,現在談話主動權在他,顧鐸隻能回答他的問題,不應該越俎代庖,試圖猜測他的想法。
他提了個刁鑽古怪的說辭,至少貪官不會問:
“嘉靖八年,開封府杞縣知府段續始倡為均地救其弊,遂於原額外查無糧地……”
“你作為知府,該跟我講講清丈土地的情況。”
丈一次田,就是在地方豪強身上挖肉。
顧鐸明了牛頓的態度,挺直腰杆回話:
“河南填土原額較少,王莊便設,大小畝之分普遍,又有寄莊、投獻、影射、詭寄、占奪等問題……”
“嘉靖八年以來,清丈土地,難入高門,踟躕不前……”
“以至於賦役承擔不均,幾生動亂。”
顧鐸將問題講得極其明白,話鋒直指問題的根源,卻斬到地方為止,不敢言及朱厚熜。
因為,他還有個明君夢,求著皇帝垂憐世人。
顧鐸親手鎮壓過起義的農民,卻知道他們的不易。
他早不是當年伏闕而哭時候,滿腦子詩書禮樂的年輕人。
他見了太多屍首。
顧鐸隻希望牛頓這個皇帝親信動容些許,能稍微吹吹風,給雲端上的爺傳句話。
牛頓的反應是顧鐸意料之中的地平淡。
顧鐸心裡沉沉,隻當見著了年輕時的自己,剛要醞釀幾句軟話,圓融地轉換話題……
就見牛頓回頭,對縮在後麵的李時珍道:
“都記下來了嗎?”
李時珍挽起袖子,手腕都快甩飛了,墨點飛濺:
“記著呢!我辦事你放心!”
牛頓等李時珍寫完,拿起筆錄掃過一眼,撚給顧鐸看:
“他沒亂寫,你簽字吧。”
顧鐸神色一僵。
牛頓怎麼拿審犯人的那一套來對付他,他現在身上沒背任何罪責指控。
不該受此折辱!
我跟你心連心,你怎麼跟我玩腦筋?
牛爵爺!
你不講武德!
牛頓理所當然:
“這是你說的話,你想讓陛下聽見,自己負責任,我又沒有在現場看過。”
朱厚烷在一旁緊張到搓手手。
直接密奏聖上,不交內閣審議的權力,乃是皇恩浩蕩,不可輕易假借他人。
當真是……
比肩閣老了。
朱厚烷已入牛門,主打忠誠,低下眼睛,悄悄對牛頓耳語:
“此舉有結黨之嫌。”
“爵爺莫做承諾,教人抓了把柄。”
在大明,你說的話是不是真話不重要,傳到皇帝耳朵裡的方法不對,這話就有問題,值得一個流放抄家。
牛頓自有一套辯經理論。
他從袖子裡麵摸出一遝,寫了論文格式的紙頁,遞到顧鐸麵前:
“你是知府,得幫我填這份河南地理情況簡介,還有人口數據量表、經濟情況調查表、降水統計表……”
牛頓每念叨一個名詞,就翻開一頁截然不同的表格,鋪陳在顧鐸麵前:
“宗室是有任務的,不方便自由移動。”
“但是,我的新論文沒數據,怎麼讓陛下滿意?怎麼讓仙人滿意?”
“陛下若是修仙之路不順,有誰擔得起責任?”
朱厚烷臉皮一跳。
想笑,但是不敢。
顧鐸愣在原地,一時腦子沒轉過彎,訥訥地接過牛頓強塞的紙張,被上麵的空白量表,整得直冒冷汗。
工作量……
如此恐怖!
牛頓理直氣壯地總結:
“我牛徐行,一心求道,從不結黨!”
“我隻是在要數據,寫論文!”
“論文署了陛下的名字,直達九霄雲外,陛下如何不能看?”
“一切為了陛下!”
“哪裡有黨?哪裡有派?”
“隻為探求天道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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