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聽了這話，微微垂下眼，輕抿了一下唇，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僵硬她便用手撥了一下鬢發。
明熙帝的目光定格在她的手上，眼中流露出一絲嘲諷。
精致昂貴的鑲寶石鎏金珍珠護甲與她華麗的發飾相照應，時時刻刻彰顯著皇後的地位。
瑩潤碩大的東珠，紅寶石蝴蝶顫枝，以及鳳簪垂下那搖曳的流蘇。
她的頭上堆砌的全是價值連城之物。
而其中許多，都是小胖崽朝太後、皇帝討要的。
明熙帝擺了擺手，便有近侍呈上紙張。
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錐心之言，聖上的目光停留在上麵隻一會，便讓人收走了。
他不忍看，不忍回憶他那聰慧敏銳的孩子，見到這些話時，是何等的掙紮焦慮，何等徹夜難安。
此時，明熙帝將這些言語，送與皇後觀看。
盛裝的皇後雙手微微一顫，隨即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已是冷漠：“陛下，各宮妃嬪心思歹毒，竟對稚子出手，陛下定要重重責罰她們。”
明熙帝微微一歎。
她竟然連心疼都沒有，這是一個母親該有的態度嗎？
反而要他重重責罰。
他賜死了文妃，廢除了三宮六院，後宮中唯皇後一人。
再也沒人能對她造成威脅。
明熙帝為他的孩子感到可悲。
那個稚嫩可愛、有著赤子之心的孩子，真的沒有察覺到自己日益變化的母親嗎？
還是知道，但選擇默默忍受呢。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這些妃子們一聽皇後要重重責罰她們，瞬間慌了神。
皇後仁善，怎麼會翻臉無情呢。
有膽小的妃子當即哭了出來，還有人麵帶焦急地看著皇後。
明熙帝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負手而立，道“那便賜死。”
皇後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長舒了一口氣“陛下聖明，裕兒知道陛下所為，必然歡喜。”
賜死二字砸下，砸得妃嬪頭暈目眩。
其中一人驚恐地看向皇後，哪知皇後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目中閃過決絕，高呼道“臣妾也是奉──”
吳中和當即命人便堵了她的嘴，拖了出去。
有些話，不能傳出去。
尤其是身為國母卻與設計殘害太子。
吳中和低著頭，心下不解，都已經是皇後了，還有什麼不滿。
再不滿，身為母親，怎能害自己唯一的孩子呢？
人啊！
“朕不過是隨口一說，我兒年幼，朕當為他積德。”明熙帝伸手，撫摸著龍椅上的金龍。
絲毫不管大喜大悲的妃嬪，以及強裝鎮定的皇後。
妃子們，不過是爪牙罷了，今日他本身便為了試探。
“陛下說的是。”皇後衣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帕子，力道大的驚人。
明熙帝沒有理她，隻是微一抬手，眾人便退了出去，連殿門都關了。
幽閉的空間，昏暗的光線，跳動的心臟。
皇後的身體緊緊的繃著，緊張感讓她坐立難安“陛下這是──”
“跪下。”
冰冷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語調，令皇後的膝蓋重重砸在了地麵上。
淚珠從她姣好的麵容滑落，皇後精致的妝容有些許斑駁“陛下息怒，臣妾不知哪裡做錯了。”
心仿佛置於冰天雪地中，皇後感到了害怕。
久違的害怕。
自她懷孕起，明熙帝對她有求必應。
她生下了孩子，便一步登天。
再沒有敢用這種輕視的、高高在上的目光望著她。
“皇後，華清宮的裝飾越來越華麗，裕兒生活的痕跡也越來越少。朕記得，你為裕兒開辟了一個角落，這次回來，卻沒有了。”
俊美無儔的天子緩緩轉身，目光似乎落在她的發上，亦或是牆麵。
他的話未儘，卻令皇後感到了莫大的惶恐與不安。
又或者是心虛。
皇後的呼吸都仿佛停滯了，唇瓣不自覺地顫動“陛下，裕兒日日與您在一起，臣妾特地拆了送往紫宸殿了。”
她的雙手交握著，指尖都泛了白。
“朕這一生，當麵對朕說謊的人已經死了，皇後，你也想去陪他們？”聽著聖上的話，以及那不容置疑的語氣，皇後哽咽了。
“陛下要臣妾死，臣妾毫無怨言，隻是裕兒那邊……”話還未儘，一疊供詞便甩在她臉上。
皇後感受到臉上傳來的刺痛，她想伸手撫摸。
可金玉的護甲觸摸著臉，隻有冷意。
“閉嘴，你不配提他。”聖上怒極，到了此刻，她還要踩著裕兒。
那是她的骨肉，為何不疼？
皇後仿佛被刺痛了，竟笑了出來，笑罷，她跪在地上抬眼看明熙帝“那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麼就不配提他？”
“懷胎十月，臣妾與裕兒相處的日子，寥寥無幾。”
聖上淡淡道“那又如何”？
“莫要在朕麵前裝模作樣，朕看的煩。”皇後的手段在這位驚才絕豔的帝王麵前，實在有些不夠看。
因為孩子，他已給了足夠的榮寵與尊重。
再多的也沒有了。
皇後再怎麼做，怎麼哭訴，也博不到他一絲憐惜。
“裕兒說，你變了許多。”見皇後沒有說話，明熙帝才緩緩說道。
皇後精致的麵容出現了一絲裂縫，她的眼神中閃過慌亂。
似乎這麼一句話，比明熙帝還要嚇人。
良久，皇後才乾啞著聲音道“臣妾比不過陛下手眼通天。臣妾這麼做隻是為了裕兒，陛下的病好了，焉知不會想再添兒女？”
身為後宮的主人，皇後怎麼會不知道妃嬪們的動向呢？
孩子回宮後，她確實歡喜，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擔憂。
陛下病好了，那她的孩子還會是唯一的嗎？
就算這孩子和陛下感情深厚，但終究比不過時光流逝。
除此之外，她還抱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放縱了這件事，那些言論也有她的推波助瀾。
暗衛是無處不在，但總有漏洞可以鑽，更何況她的孩子，敏銳的不似凡人。
皇後看著孩子越來越沉默，便知道明熙帝不會坐視不理。
裕兒難過幾天便能除掉這麼一大批潛在的威脅，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