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為你,還是為他?”明熙帝轉身看著皇後,深淵似的眼神仿佛有著看透一切的力量。
不,不是仿佛,而是肯定。
聖上已經看透了她的一切。
皇後渾身一僵,身體中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被看破的滋味,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廳廣眾之下令人觀賞一般。
後悔、羞憤、怨恨,百感交集。
種種情緒縈繞在皇後心中,令她有心想辯解,卻囁嚅著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深深跪伏在地麵上,如同罪人一般,將額頭抵住地麵。
良久,她扯下頭上搖曳的鳳簪,將它放於一旁,隨後,她又將華麗昂貴的發飾一一取下。
在看著那個蜻蜓顫枝上,兩顆鮮豔如血一般的紅寶石。
皇後目光恍惚,記憶倒退至從前。
她喜好穿金戴銀,越是華貴之物越是喜歡。懷著那孩子的時候,她穿得樸素,生怕令孩子有什麼不適。
究竟是怕孩子不適,還是怕孩子沒了她沒有依靠呢。
猶記得那孩子出生後,即使被明熙帝帶著,也難掩對她的親近。
在聖上遷怒於她時,那孩子不過幾個月大便會替她解圍。
他的到來,令宮女出身的她,得到了無上的榮光。
小小麻雀,竟然飛上枝頭變鳳凰。
她過慣了苦日子,賣身進皇宮後也憧憬過那個俊美無儔、不怒自威的帝王。
可那隻是幻想。
哪知一夜夢變成了真,她還懷上了孩子。
還記得那天高高在上的帝王走下了神壇,對她輕聲細語。
知道她喜好金銀,便大加賞賜,甚至許下了皇後寶座。
隻要誕下孩子,無論男女,她都是皇後。
江舒慧無數次在夢中醒來,因為她夢見這都是假的。
太不真實了,太美好了。
美好的她日日祈求,想讓這個夢延續的再久一點。
生孩子的那日,她痛得快死過去了。
好像不是錯覺,她真的死了一般,是那孩子出生了,她才有了一口氣。
後來的經曆讓皇後知道,也許那天她本該死的。
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如今活下來的,也許真是神仙呢?
借著她的肚子爬出來的孩子。
這是她後來才想的。
後來啊,她一邊喜愛那個孩子的純真,那個孩子無條件的信任。一邊想,她原本的孩子去哪兒了呢?
再後來,她想得便不是孩子了。
而是權力,是萬人敬仰。
不管那個孩子有什麼來曆,他借了身體,那邊是欠了她的。
懷揣著這樣的心思,她利用那孩子的信任,為自己謀取了許多利益。
而和他漸漸相處下,皇後是真的喜歡那孩子。
所以她很割裂,很痛苦。
掌握權力的初心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如今,卻利用孩子掌控權力。
至於那孩子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傷心,甚至無數次睜著一雙明亮的眼,想要朝她吐露心聲。
皇後是怎麼做的呢?
她岔開話題,她避之如虎,她假裝一無所知。
一次次地無視那孩子求救的眼神。
皇後還記得,他的眼神好像會說話。
無數次說,娘親,救救魚兒,魚兒難過。
魚兒想跟娘親說話。
是啊,在擔憂父親的愛意不在時,他能找誰傾訴呢?
除了她這個母親,還能有誰······
皇後一邊心疼,一邊令人在他耳邊說著更難聽的話,讓他的情緒達到。
即使知道他太過聰慧,習慣隱忍。
但隻是個幾歲的的孩子,情緒達到了極端便會崩潰。
到那時,自有心疼他的聖上秉雷霆之怒而下。
依照聖上的疼愛,那些妃子們定是留不住的。
她的孩子依舊是太子,而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再沒人能動搖她的地位。
所以裕兒再忍忍,你難受幾天,便能除掉那些懷著異心的人。
皇後回憶起從前,不知為何,又想起某天她和那孩子相處的時光。
那時候,她態度有異,裕兒察覺出來了吧。
怪不得會那樣回答。
“母後,你喜歡紅紅的寶石?”兩歲的小胖崽看著目光定格在那璀璨光芒的她。
“母後更喜歡你。”皇後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
“嗷!”小胖崽點了點腦袋,腮幫子的肉肉抖三抖。
皇後以為這件事便過來,誰知道當天下午,那孩子便舉著一盒寶石拿給了她。
皇後還記得那時她又激動又欣喜,還有一絲難言的渴望。
她看著裕兒,將他摟緊懷中,吻著他的鬢發問“為什麼對母後這麼好。”
小胖崽沉默了很久,久到皇後以為他沒聽見。
他卻仰著小臉,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
他說什麼呢?
他說:“身之發膚,受之父母。魚兒出生,娘親受了很多苦,魚兒要好好照顧娘親。娘親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魚兒都會努力!娘親也要記著,你隻是一個女孩子哦,不是誰的母親~你是自己嘿嘿。”
說那麼長的一段話,對他來說,有些困難,說得支支吾吾,抓耳撓腮。
說得他自己都疑惑,怎麼會這麼說了。
說到最後,他還傻笑。
皇後還記得,他圓圓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眼神裡閃著最耀眼的光芒。
那樣的純淨,深深震撼了她的心。
你不是母親,你是自己。
震耳發聵。
皇後那時便發誓,以後要好好對他,這就是她的孩子。(插眼,胖崽就是本人。沒有代替一說,多了不說了。)
但是人心不是她能控製的,尤其是,聖上病重她得以上朝。
看著百朝文武在她麵前跪下,國之大事,都要經過她眼。
皇後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想要更大的權力······
將一切思緒壓下,皇後的麵容平靜,連一絲害怕也無:“臣妾認罪,一切由陛下做主。隻求陛下,不要告訴那個”皇後頓了頓,又說道“不要告訴我的孩子。”
她不想裕兒知道,他最信任的母親這樣害他。
更不想他恨自己。
“你誠心禮佛,忘卻世俗,不願見人,隻有逢年過節時,才會與他相見。”聖上看著她恍恍惚惚,麵帶回憶,便是一陣厭惡。
故作情深之人,令人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