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德前往伯爵宅邸進行覲見的同時,紅發女巫夏利也在幾名侍從騎兵的伴隨下來到了卡隆城北的郊外。
卡隆城北的郊外有幾個不高的小山坡,而在這幾個小山坡的其中一個上,能看見一圈用馬拉篷車包圍構築起的流浪營地。
而在營地的正門口,立著兩根旗杆,旗杆上沒有旗幟,唯有兩個吊著的火盆,盆中火光晦暗,卻長明不熄。
在確認了營地的位置後,不會騎馬的夏利從馬背上小心跳下,回首衝送她過來的侍從騎兵淡淡一笑,道:“那我去辦事啦,謝謝。”
這侍從騎兵也是個青年模樣,又是村莊平民出身,平日裡見過最多的女性就是村頭挑梨賣的瑪麗大媽,哪裡見過清秀少女這般美好的笑容?頓時是心跳停了一片,咽了咽口水。
這一刻,什麼文明野蠻之彆,什麼龍裔獵龍者之差,通通煙消雲散了——他又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姥爺,乾嘛要分得那麼清楚!
“不需要我們陪您進去嗎,夏利小姐。”
眼看自己的同伴已經呆呆地著說不出話來了,一旁年紀稍大的侍從騎兵趕緊猛地一拍前者的後背,而後向夏利問道:“路德大人交代過我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您的安全。”
“沒關係,她們都是我的族人,應該不會……”
夏利一邊說著,一邊眨眼想了想,“給我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我還沒出來,你們就去城裡找路德大人。”
作為紅發的希德美特爾人,她是不被允許進入象征‘文明’的城市之中的——所以,當路德與她說要帶她一起去卡隆城時,她不僅被小小地驚嚇了一下,其實也被小小地驚喜了一下。
在她眼裡,身為男爵的路德應該能做到很多事情……也許,打破那些奇奇怪怪的規定,帶她看看從未見過的風景,也是這些事情的其中之一呢?
然後,路德向她誠懇開口。
原來,隻是個小小的誤會。
想到這,夏利不禁莞爾,覺得自己有些小小的貪婪了。
從一個隱居山林,朝飲露珠夕餐落英的紅發女巫,到現如今備受尊敬,隨心出入城堡大廳的夏利小姐,亦不過隻有短短一個月。
路德大人對她很好。
她也要更努力才是。
‘要加油呀,夏利。’
默默地給自己鼓足了勁,夏利抬頭望向山坡上那晦暗長明的燈火,望向自己拋棄了十年的過去,踏出了堅定的腳步。
“咦?有人?”
……
……
流浪營地。
雖說從卡隆城的方向看,營地外隻有兩盞點燃的火盆在散發著些許黯淡的光亮,但若真的踏入其中,便會發現其實這營地裡的每輛篷車前都掛著一盞點燃的火盆,或明或暗,或多或少……雖說天光正亮時,其光芒顯然不引人注意;但夜月高升刻,這營地又何嘗不算是燈火通明、地上繁星呢。
一陣秋風吹過。
篷車的簾子被掀起,一名紅發青年自其中走出。
他身上衣著單薄,頭發還有些淩亂,但這些卻絲毫不會令他頗具英氣的俊美臉龐顯得廉價——恰相反,如此反差,反倒更令人確信這紅發青年該是哪家的沒落貴公子了……
當然,若能回到三千年前,回到巨龍治世之時,那這話倒也所言非虛。
但若隻說當下嘛……
紅發青年走出篷車,眼角餘光瞥了眼候在篷車外的板甲騎士,沒有對話,隻是自顧自地走著,穿過那些偶爾從路旁傳來的輕聲細語,徑直走到營地最中央的褐紅色篷車前,而後踏上木板台階,掀簾進入。
繚繞的紫煙與甜膩的香味撲麵而來。
紅發青年皺了皺眉頭。
他沒去在意篷車裡四散零落的女式衣物,還有架子上那些泛著奇怪色澤的瓶罐藥劑,隻是將自己的目光,筆直的,平靜的,落在那薄紗床帳後的成熟女人身上。
“米麗卡,把我的東西給我。”
青年的聲音不算太響,也聽不出有什麼感情。
於床上側臥的成熟女人聽見聲音,先是慵懶地伸展了下身子,而後坐起身來,幾簇殷紅的發絲自她的肩膀上披散垂下,一支如白藕般的手臂緩緩地掀開了薄紗床帳。
她望向了紅發青年。
姣好的臉龐上,如蛇狀的眼眸微微睜大。
“這麼快?”
她詫異地眨了眨眼,柔軟的唇瓣自然抿起,飄出一道頗具魅惑的聲音:“那小伯爵……這麼快就不行了?”
紅發青年的身子一顫。
緊咬的牙關,緊蹙的眉頭,還有身旁兩隻緊握的拳頭——能看得出來,此刻他的情緒不太穩定。
“把我的東西給我,米麗卡。”
紅發青年重複了自己先前的話語,以更激烈的口氣。
“他給足錢了嗎?沒有像上次一樣隻給一半吧?”
不過顯然,沒有什麼用。
成熟女人絲毫沒有在意他的小小反抗,隻是繼續於不經意間散發著自己的魅力,自顧自地說道,“唉,明明是貴族家的小兒子,怎麼一點也不慷——”
“嘭!”
是一袋錢幣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把我的東西給我!”
紅發青年怒氣衝衝地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卻不想,那床上的成熟女人卻毫無懼色,隻是柳眉一豎,同樣也提高了自己的聲量:““拉迪恩!對你的媽媽尊重些!”
場麵一時寂靜。
唯有那桌上的熏香依然在悄悄地燃燒著,升起繚繞的紫煙,散發甜膩的香味,儘力地著遮掩些什麼。
“……把我的東西給我,媽媽。”
最終,是紅發青年退了半步,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床上的女人看著他那兩隻仍在緊握的拳頭,閉眸長吸一息,而後用殷紅的唇瓣將紫煙吐出,淡淡道:“你那破錘子和廢鐵就在箱子裡,你右手邊第二個……對了,記得去營地外再玩,彆吵到客人們了。”
紅發青年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翻開了篷車內的木箱,拿走了自己的東西,而後便迅速轉身離去了——看得出來,他一刻也不想在這燈火昏暗的篷車內多呆。
而那床上的女人,望著紅發青年離去的身影,風韻十足的臉龐上掠過了一抹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