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5章 真是高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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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心頭猛地一跳,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褲縫,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蘇老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裡頭藏著的刀子可夠鋒利的——這是明擺著要把《東丹王出行圖》這塊燙手山芋甩出去啊!他下意識咬住後槽牙,才勉強壓住險些脫口而出的笑意。

轉念一想,不虧當時師爺跟自己說,蘇瑞這老頭子不愧是浸淫古玩多年的老狐狸,一句話就點破了自己心頭最深的顧慮。《東丹王出行圖》這種級彆的真跡,豈是個人或地方博物館能私藏的?彆說它憑空出現了,就算它是在墓穴中挖出來,那一刻起,它的命運就已經注定要被上交。無論是誰,拚儘全力、動用各種關係,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腦海中浮現出以往那些被發現的珍貴文物,哪個不是在考古隊、博物館輾轉一圈後,最終還不是上交的命運?那些能在檔案上被記上一筆“由某某發現”的,已經是莫大的榮譽了。彆說私人收藏,就連地方博物館想捂熱乎都難,一個不小心就得吃掛落。

思緒翻湧間,陳陽的手指無意識敲擊著桌麵,木料發出的悶響在寂靜的會議室裡格外清晰。

這麼一想,陳陽嘴角卻微微揚起,蘇瑞分明知道,這幅《東丹王出行圖》留在手裡除了徒增煩惱,還能有什麼用?研究它?彆逗了,就他那點水平,怕是連個邊都沒摸到,就得被專業團隊碾壓成渣。與其抱著雞肋浪費時間,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上麵去頭疼去吧!

可交上去歸交上去,分怎麼交上去。陳陽心中暗暗琢磨著,這其中的門道可大了去了。就這麼拿著一幅絹本交上去了,你跟人家說,“領導,這是我發現的,疑似《東丹王出行圖》,麻煩你們給鑒定一下。”

陳陽想象著那個場景,絕對沒沒有任何一名領導搭理你,鑒定《東丹王出行圖》?這不是開玩笑麼!陳陽腦海中浮現出那些高高在上的領導們的表情,估計會直接把你當成神經病。真品大家都知道在哪裡,你手裡的怎麼可能是真品?

在座的這些人,不光陳陽清楚,任誰心裡都清楚,這種事情的複雜程度遠超想象。費九牛二虎之力,花費幾年、十幾年時間鑒定完了,要是真的那還好;要是贗品怎麼辦?陳陽想到這裡,額頭都開始冒汗了。

耽誤的時間、金錢怎麼算?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損失,誰來承擔?這都不是最關鍵的,關鍵的是丟人呀!

陳陽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思考著其中的利害關係。明明知道真品在哪裡,還鑒定?這不是打自己臉一樣麼,陳陽想象著那些專家學者們的嘲笑聲,心中一陣發涼。所以,大部分時候,誰都不會乾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所以,蘇瑞將這燙手的物件,交給陳陽了。陳陽心中暗暗感歎,這老狐狸真是算計得精明。自己的師爺是宋開元,那在京城可是跺跺腳,前門樓子都要晃三晃的人物,由宋開元出麵去解決這件事,最適合不過了。

陳陽想到宋開元那張威嚴的麵孔,心中既感到安心又感到壓力。師爺的麵子確實大,但這件事的分量也不輕啊。陳陽暗暗盤算著,如果真的要動用師爺的關係,那就意味著這件事已經上升到了另一個層麵。

他心中不禁想象著宋開元得知此事後的反應,那位老人家會是什麼表情?是驚訝,是興奮,還是會皺起眉頭思考其中的風險?

陳陽越想越覺得這件事的複雜性,不僅僅是文物本身的價值問題,更是涉及到了人際關係和政治層麵的考量。

陳陽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幅絹本,心中五味雜陳。這件寶貝既是機遇,也是挑戰,既可能帶來巨大的聲譽,也可能成為燙手的山芋。他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慎重處理這件事。

但能單拿一幅畫去麼?不能!絕對不能!單單一幅畫,價值連城,背後牽扯的利益關係更是錯綜複雜,若是輕率地呈上去,隻怕會石沉大海,無人問津,甚至還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必須得有分量相當的東西陪襯,才能引起足夠的重視。

思來想去,也隻有那三件瓷器了,雖然每一件都價值不菲,但相較於那幅《東丹王出行圖》,還是綠釉貼花杯略遜一籌,就它了!

這杯子,說它價值連城吧,實在抬舉了它;說它一文不值吧,好歹也是個文物。若是真拿它當敲門磚,也不算免寒磣。

周國強在旁邊抬頭看看蘇瑞,顯然他現在也明白了蘇瑞的想法,但隨即皺起了眉頭,“蘇老,這杯子說是北齊的,有些”

“嘖,”蘇瑞眯著眼,手指輕敲桌麵,發出細微的篤篤聲,“這東西……”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言辭,“說它是北齊的吧,年份倒是勉強夠格,但著實沒什麼研究價值。”

蘇老眉頭擰成了川字,右手食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陳陽喉結滾動了一下,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攥緊又鬆開。

“北齊……”陳陽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在曆史長河中狂奔,他猛地抬頭看向蘇老,這老家夥腦子真快呀!北齊雖然與遼朝隔著幾百年,但契丹當時已經存在了啊!

北齊的核心勢力範圍涵蓋了黃河下遊的河北、河南、山東、山西,甚至蘇北、皖北的大片區域。鼎盛時期,北齊向北擊敗了庫莫奚,東北方向則將契丹趕至更遠處,向西擊潰了柔然,向南則占據了淮南,勢力範圍一度擴張到長江邊上。

周國強在旁邊摸著下巴,皺著眉頭思考著,此時鄭國棟側頭看看蘇老,“蘇老,這光有曆史背景還不夠,還得有確鑿的證據。”說著,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手心微微滲出汗來,“雖然說北齊時候,契丹已經存在了,但沒有曆史證據表明,他們互相有過來往呀!”

陳陽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當然能!”

他語氣篤定,帶著幾分自信,“第一,從地理位置來看,北齊的勢力範圍與契丹活動區域的重疊部分很大。”

“第二,《北史》中明確記載了北齊與契丹之間的往來!”

“哦?說來聽聽。”蘇瑞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看著陳陽問道

陳陽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清晰:“北魏獻文帝拓跋弘時期,契丹八個部落曾向北魏進獻名馬和文皮。《北史》記載:'悉萬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鬱部、羽陵部、日連部、匹潔部、黎部、吐六乾部,各以其名馬、文皮獻天府。'”

“哈哈哈!”陳陽說完,蘇瑞摸著胡子哈哈一笑,“陳處,果然博學多才!”

這段話一出,周國強和鄭國棟麵麵相覷,眼中滿是震驚和疑惑。陳陽則看著麵前的綠釉貼花杯,心中暗道:這算是找到了合適的切入口。

陳陽側頭笑著看看蘇瑞,“蘇老,您真是謬讚嘍!”

“要不是您老提醒,我還真沒想到,這物件能往北齊上靠!”

在華夏曆史上,北齊隻有短短二十八年,而且這段時間被一筆帶過,更是批了個荒淫無道四個字,但卻遮掩不住北齊瓷器製作上的熠熠生輝。

蘇瑞也看著眼前那隻綠釉貼花杯的冰涼外壁,心裡盤算著:若將其硬生生往前推三百年,讓它沾上北齊的氣息,那可就遠非遼代所能比擬了——那可是個青瓷流光溢彩、白瓷如凝脂般的年代啊!

“南青北白”的說法,豈是空穴來風?南朝爐火純青中燒出的青釉、綠釉瓷器,胎質細膩,釉色溫潤,宛如江南煙雨中的嫩柳,令人心醉。

而北朝,尤其是北齊,那一抹純淨無瑕的白瓷,則是冰裂紋中滲出的月光,冷冽而高潔。想那北齊的窯工們,是如何在烈火中駕馭著瓷土,讓那白瓷薄如蟬翼,輕叩之下,竟能發出清脆悅耳的玉響。

思緒一轉,蘇瑞的目光重新落回貼花杯上,腦海中浮現出那些記載著北齊與契丹交易的古老卷軸。彼時契丹雖未建國,卻已顯露出幾分草原民族的粗獷與神秘。那會兒,他們的名馬與文皮,不就是通過這些瓷器作為媒介,穿越長城內外,連接起彼此的嗎?

遼代的綠釉,若是硬生生套上北齊的帽子……

這杯子若是真能經得起專家的眼力,那價值可就不是翻個倍那麼簡單了。什麼遼代貼花,到時候完全可以換個說法——北齊綠釉貼花,嘖嘖,那曆史的分量,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至於最終能不能坐實,那就看上麵怎麼鑒定了。

還有,蘇老這個想法,給江東省留下一件遼三彩摩羯壺,這可是國家一級文物,江東省文物界也有麵子,也是功勞一件。

陳陽心裡暗自盤算著,江東省文物局的那些老家夥們,平時一個個眼高於頂,這下子有了這麼一件重器鎮場子,估計做夢都能笑醒。想想看,遼三彩摩羯壺啊,那可是遼代陶瓷藝術的巔峰之作,放在哪個省份都是鎮館之寶的存在。

江東省文物界這些年來一直被其他省份壓著,特彆是在古陶瓷收藏方麵,這下子終於能揚眉吐氣了。

而遼江省留一件白釉黑彩葫蘆瓶,也不吃虧,最關鍵的是責任降低了。

陳陽越想越覺得蘇老這招高明,白釉黑彩葫蘆瓶雖然也是好東西,但相比遼三彩來說,無論是藝術價值還是曆史意義都要遜色一些。不過對遼江省來說,這已經足夠了,畢竟他們本來就是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能保住一件已經算是天大的恩賜。

這背後隱藏著更深的考量——責任!三件文物走私和一件文物走私,看似隻是數量上的差異,實則在定罪量刑上有著天壤之彆,數量,決定了責任的大小輕重!

陳陽深知這其中的門道,走私文物的量刑標準是按件數計算的。三件國家一級文物的走私案,那可是要追究當地相關負責人重責的,搞不好相關責任人都要進去蹲幾年。

但如果隻是一件的話,處罰力度就會大大減輕,最多也就是行政處分,不會涉及刑事責任。這一減二的差彆,可不僅僅是數字上的變化,而是關乎到多少人前途命運的大事。

按照蘇老的意思,將《東丹王出行圖》和綠釉貼花杯上交上去,這看似兩件,其實就是一件文物而已。

這幅《東丹王出行圖》現在不能算文物,隻能說疑似。

確實如蘇老所說,這幅畫雖然看起來年代久遠,筆法也頗有古意,但缺乏關鍵的鑒定依據。在文物鑒定領域,疑似和確定之間隔著一道天塹,沒有確鑿證據,任何東西都不能輕易定性為文物。

這幅《東丹王出行圖》沒有藏印、沒有題跋,想要鑒定出來,那得花費老鼻子時間了,所以這件先不能算。

陳陽想象著那些專家學者們圍著這幅畫爭論不休的場麵,有的說是真跡,有的說是仿品,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

沒有藏印就意味著無法追溯這幅畫的流傳曆史,沒有題跋就缺少了當時人的直接證明,這樣的畫作要想得到權威認定,確實需要大量的技術檢測和史料比對。光是碳十四檢測、顏料成分分析、紙張纖維檢測這些科學手段,就得花費數月時間,更彆說還要請各路專家反複論證了。

就算最後鑒定出來是真跡,也沒有太大責任,誰敢拍著胸脯說,這一定是文物?

陳陽心裡清楚,這就是蘇老的高明之處,將責任風險降到了最低。即便這幅畫最終被認定為國寶級文物,相關人員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們當時已經儘了最大努力,但確實無法確定其真偽,這不能算是我們的過失。”這種合理懷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免責理由;如果鑒定不出真偽,那就更好,一點責任都沒有。

所以,隻有上交上去的那件綠釉貼花杯算一件文物。

想到之類,陳陽暗自佩服蘇老的深謀遠慮,這樣一來,整個事件的性質就完全改變了。從原本的“重大文物走私案”變成了“單件文物處置不當事件”,責任等級直接下降了好幾個檔次。

等綠釉貼花杯最後鑒定結果出來了,當時是按照北齊時期上報的,結果經過鑒定不是北齊時期的,而是遼代的,這責任就更輕了,撐死就是個疏忽。

陳陽越想越覺得這個計劃的精妙之處,如果綠釉貼花杯最終被鑒定為遼代文物而非北齊,那相關人員完全可以說是學術判斷失誤,這在文物界是很常見的事情,畢竟考古學和文物鑒定本身就存在很多不確定性。這種“學術性錯誤”和“故意隱瞞”在性質上完全不同,前者最多是專業能力問題,後者則是品德問題。

如果現在把四件都上報上去,那就可以直接打你個玩忽職守!

陳陽想到這裡,不禁為蘇老的老謀深算而感到震撼,四件國家級文物同時出現在一個案子裡,這絕對會引起上級部門的高度重視,到時候層層追查下來,每個環節的責任人都逃不掉。那些本來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問題,都會被放大鏡檢視,任何一點瑕疵都可能成為追責的理由。

畢竟一件遼三彩就是國家一級文物了,這責任推不掉。

按照蘇老的計劃,這樣一番乾坤大挪移,江東省明麵上收獲了一件貨真價實、價值連城的國家一級文物,背地裡還贏得了伯樂識珠的美名,簡直是名利雙收,樂開了花;而遼江省雖然沒能徹底擺脫乾係,但總算是金蟬脫殼,把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責任也降到了最低,幾近於無,也算是暗自鬆了一口氣。

更妙的是,這一係列操作下來,陳陽也在無形中獲得了好處,江東省文物界的人,提起陳陽的名字,那都得豎起大拇指,稱讚他眼光獨到、慧眼識珠,畢竟是因為他陳陽的力挽狂瀾,江東省博物館才能喜添一件鎮館之寶級彆的國家一級文物。

有了這層關係,以後在江東省文物界,陳陽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人脈和根基,最起碼像劉國棟和蔡館長這樣的人物,在明麵上是絕對不會、也不敢對陳陽說半個“不”字的。

此時此刻,陳陽的心中五味雜陳,他終於徹徹底底地相信了師爺之前跟自己說過的那句話——這蘇瑞,當真是一隻千年老狐狸啊!

他簡直不敢相信,蘇瑞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各方勢力的訴求拿捏得如此精準,並且玩轉於股掌之間,最終達成了利益上的微妙平衡。

最棘手、最麻煩的事情,被他巧妙地轉移到了國家層麵,讓國家文物局去頭疼;而最大的利益和好處,則順理成章地落到了江東省的頭上;周國強那邊,因為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自然可以高枕無憂,安心地睡個好覺;鄭國棟也借此機會,在政績上添磚加瓦,撈足了油水和麵子;甚至就連自己,也在無意中收獲了一份人情,為日後的發展埋下了伏筆。

想到這裡,陳陽後背靠在廊柱上,長長舒了口氣。他終於明白蘇瑞這番布局的精髓——每個人都被照顧到了,每個利益集團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偏偏還讓人挑不出毛病。

伸手不打送禮人!蘇瑞給每個省份臉上都貼了金,如果現在自己拒絕了蘇瑞的提議,都不用他出頭,就兩省文物界這些人,就能聯手把自己搞死。因為你陳陽把人家到手的功勞就這樣拿走了!

“還真是……”陳陽搖頭晃腦,最終心裡吐出兩個字,“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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