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棟心頭一跳,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他下意識地抬手掩住嘴,一聲輕咳從指縫間逸出,胸腔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躁動——這動作看似隨意,實則帶著幾分掩飾的意味。
方才周國強那句話像根魚刺般卡在他喉嚨裡,讓他那張因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瞬間失了血色。
起初鄭國棟坐在會議室裡,腦子是糊塗的,光想著怎麼跟陳陽、周國強作對了,隨著事情發展,他腦瓜子飛速運轉,混沌的思緒忽然清晰起來。
那一瞬間,整個人都通透了,他突然想明白了,陳陽這哪兒是來找麻煩?分明是把一塊金光閃閃的功勞送到他們江東省文物界門口!他鄭國棟要是把這機會拱手讓人,那才是真傻了!
餘光瞥見周國強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鄭國棟一股無名火直衝頭頂。他強忍著情緒,斜睨了對方一眼,眼角抽動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恢複平靜,隻是那眼神裡分明帶著幾分不屑與嘲諷。
“周局長,”鄭國棟刻意放緩語速,一字一頓道,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意,“我們這是在討論學術問題,請不要進行人身攻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後定格在周國強臉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某些人眼力不夠,見識不夠,就乖乖地聽著便是!”
周國強聽罷,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笑話般,眼角甚至擠出了幾道細微的笑紋。
他緩緩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虛點幾下,故作沉吟道:“鄭副局這話,倒是說到點子上了,眼力!”
他刻意加重了“眼力”二字,拖長了尾音,帶著幾分揶揄的腔調。
周國強雙手交疊搭在會議桌上,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掃過鄭國棟的臉,又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其他人,最後定格在鄭國棟身上,一字一頓道:“要論規模,我們遼江省博確實不算大,也就——”
他故意停頓,右手食指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圈,“你們江東省博兩個大小吧!”
周國強說到這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聲音也隨之拔高了幾分:“也不知道是哪位眼力'獨到'的同仁,上任這麼久了,除了例行的那幾個展覽,還發現了什麼文物麼?是真有稀世珍寶,還是——”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目光如炬地盯著鄭國棟,“徒有虛名啊?”
“你……”鄭國棟臉色漲紅,脖頸處的青筋都隱隱暴起,手指顫抖著指向周國強,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被氣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一直沉默不語的蘇老輕咳一聲,適時地插話進來,打破了這緊張的氣氛。他微微皺眉,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落在了陳陽身上,語氣平和地問道:“陳處,你今天把我們找來,說說您是什麼意思吧?總不能來叫我們過來,看我們吵架吧?”
陳陽聞言,抿了抿嘴,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會議室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眾人的呼吸聲和偶爾響起的紙張翻動聲。陳陽沉思片刻,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蘇老身上,語氣沉穩地回應道:“蘇老,我的意思是,這件事,需要確切的鑒定結論,必須上科技手段,是否可以到遼江省先進行科學檢測?”
聽到陳陽提出要去遼江省做科學檢測,周國強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猛地挺直腰板,手指不自覺地在會議桌上叩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斜睨著陳陽,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意,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科學檢測?嗬!”
他拖長了尾音,“陳大處長,您這話說得輕巧,科學檢測四個字就能把事情解決了?這明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費那勁兒做什麼?”
周國強邊說邊搖頭,脖子上的青筋都隱隱暴起,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般激動:“浪費國家資源!就為一幅贗品折騰,合適嗎?”
他猛地站起身,雙手撐在會議桌上,身子前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陽,語氣裡充滿了不滿和挑釁:“陳大處長,您是不是覺得我們遼江省的經費多得沒地方花?京城財大氣粗,隨便燒點錢都不心疼,但我們不一樣啊!我們每一分錢都得花在刀刃上!”
功勞自己可以不要,但責任絕對不能擔!周國強心裡非常清楚,如果這幅《東丹王出行圖》被認定為真品,那走私文物的事情也成為事實,自己在任期間,絕對不能出現這種問題!
會議室裡落針可聞,鄭國棟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的照片,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利弊。蔡館長則低著頭,假裝認真整理著手頭的文件,時不時翻動兩頁,發出輕微的紙張摩擦聲,借此掩飾內心的不安。
薑濤的目光在幾人之間來回逡巡,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和思索,最後落在陳陽身上,停留了幾秒後又迅速移開,重新垂下眼簾。
蘇老則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從容,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輕敲桌麵,像是在權衡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過了大約幾分鐘,會議室裡的沉默才被蘇老打破。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陳陽身上,帶著一絲試探的語氣開口道:“陳處,我倒是有個辦法,不知道您想不想聽聽?”
陳陽聞言,微微側身,目光與蘇老相遇,禮貌地點了點頭:“蘇老,您說!”
蘇老笑嗬嗬摸著胡子,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側頭看了看陳陽,“陳處,我的想法是,將這幅《東丹王出行圖》和這件綠釉貼花杯上交。”
他的聲音平靜而從容,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至於其他兩件麼……”
蘇老的話音未落,會議室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慢慢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又回到了陳陽身上。
說著,蘇老嘿嘿一笑,那笑聲中帶著一種老謀深算的味道,“江東省將這件遼三彩留下,我們將那件白釉黑彩葫蘆瓶帶回去保管,不知道陳老板覺得如何?”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會議室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周國強的臉色變了又變,鄭國棟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蔡館長則是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陳陽聽完之後,直接當場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蘇老會提出這樣的建議,這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眉頭瞬間皺到了一起,額頭上的皺紋深深地刻印著他內心的困惑和不解。
“這…這是什麼意思?”陳陽在心中暗自思量著,蘇老的這個提議聽起來像是在分贓,但又好像有著更深層的含義。
“蘇老,您這意思……”陳陽有些狐疑的看著蘇老問道。
蘇瑞看出了陳陽的困惑,他緩緩起身,走到陳陽身邊,輕輕拍拍陳陽的肩膀。那雙蒼老的手掌溫暖而有力,仿佛要將某種力量傳遞給陳陽。
“陳處,你聽我說。”蘇瑞的聲音變得更加溫和,“《東丹王出行圖》我們是留不住的,我們在座的這些人心裡都清楚”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向了桌上的《東丹王出行圖》,“單靠我們也研究不出來什麼名堂,還不如痛痛快快地交上去,這樣至少能換個好名聲。”
蘇瑞的話語中透露著一種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智慧的妥協,“至於這件綠釉貼花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神秘起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
說著,蘇瑞微微停頓了一下,“老夫倒是覺得,可以往北齊看看!”
蘇瑞這句話像是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在會議室裡爆炸開來。
“北齊?”聽到蘇老這麼說,周國強和鄭國棟等人都紛紛愣住了,他們的表情就像是見了鬼一樣。所有人都直勾勾看著蘇老,想要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陳陽的心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終於明白了蘇老的用意。
陳陽扭頭看看杯子,那件看似普通的遼代綠釉貼花杯,在他眼中突然變得不再普通。他又看看蘇老,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智慧和經驗。
一邊嘴角翹了起來,陳陽不由得對蘇老肅然起敬。心中暗暗說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