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陋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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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夢胡香和苟得古這對媒婆媒漢的隻說好不說差的斡旋,經過那個女人的娘的推算,經過夢母向夢張婆的討教,訂立婚約的吉日良辰定了下來。那吉日在夢母和夢張婆看來,簡直是天意啊,是以喜衝毒,夢毒命中之毒會減弱,克父克母克妻克親人的程度也會降低一些。

婚約正式訂立之前的幾天裡,按照當地習俗,男女雙方要在媒人的引領下,到這地界的繁華之處,由男方為女方買一些訂立婚約的物品,如衣服、電視機、自行車、收錄機之類,等等。當然了,仍然少不了相陪伴的人,但相陪的人很少,通常一、兩個或兩、三個。其實,這是一次較為正式的男女接觸,常在這個過程中,許多將成的親事反是黃了。

由於擔心夢毒故意說出不照調的話做出不得體的事,相陪夢毒的不隻是母親,還有嘴巴利索的夢向花。

夢毒的臉上毫無以往的陽光,他像是來應付一樁不得不完成的差事——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其實是他的人生大事。他悶悶不樂地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對方的幾個來人,看見陪伴那個女人而來的是一男一女,都是那種很壯碩的身材,臉上有一種天生凶蠻的氣質,男人看上去三十幾歲,女人看上去四十多歲。後來他才知道,其實那男人隻比他大六歲,是那個女人的二哥,中年女人不滿四十,但看上去皆很老相。夢毒注意到那個女人叫那個中年女人“三姐”,叫那個男人“哥”。他便知道了這三個人之間的手足關係。

這時,夢胡香來到夢毒麵前,悄聲對夢毒說,相親那天,那個男人沒能參加,他要單獨跟夢毒說幾句話,還對夢毒說要表現得好一點兒。

夢胡香剛一走開,那個男人就來到了夢毒身邊,看著夢毒,對夢毒似笑非笑了一下。他問夢毒是什麼文化程度,還問夢毒今年多大了?夢毒雖心裡極不情願,但還是如實作答。但當那個男人問夢毒對將來有什麼想法時,夢毒說:“我還沒想好。”

很快,那個男人也就是那個女人的二哥就走開了,走到了那個女人和她的三姐身邊,他們的身邊還站著夢胡香和苟得古。

夢毒看見那個男人對他麵前的幾個人連連搖頭,並不掩飾他對夢毒的不中意。夢毒心裡頓然高興起來,居然將希望寄托到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他真的在希望那個男人能揮手讓他夢毒走開把這樁即將締結的婚約扼殺於萌芽之時——幾年後,夢毒知道了那個男人當時說了些什麼,話裡的意思是,嫌夢毒長了個文化人的身坯,不是個乾農活出大力的人,還有,那張臉帥氣了點兒,與他的妹妹十分不配。

可是,那個女人卻有著自己的主見,她並沒有順從她的二哥的意見。緊接著,那個男人說要趕緊去跟彆人一起去哪裡卸貨,離去了。

夢母、夢向花還有夢胡香、苟得古皆悄悄籲出一口氣,顯見得是虛驚一場。

夢毒卻再度被失望充斥了胸間。

於是,七個人走入了呂蒙縣縣城一家大型商場裡;後來又走入另一家商場;再後來,又走進了幾家服裝店。

夢毒磨磨蹭蹭落在後麵,但更後麵還有母親和媒漢苟得古,他們提防夢毒少年性起揚場離去。在前邊陪著那個女人挑選物品的是夢向花、夢胡香及那個女人的三姐,這倒是讓夢毒省卻了不少心思,反正,他也不懂那些。

每買成一件物品,夢向花和夢胡香會叫夢毒去付款處付款,家人之所以讓夢毒揣著錢,是想向女方表示,在這個家裡,全家人是很“器重”夢毒的。但有一次,夢毒表現出不樂意,他總覺得那個女人與他毫不相乾,還覺得他掏出來的錢花出去就純屬浪費。但是,媒婆夢胡香卻很眼尖地看出夢毒的心思,不失時機地挽起那個女人的手,朝擺滿商品的另一處走去。

連商場收銀台的女營業員也看出夢毒的勉為其難和對那個女人的反感,她提醒夢母:“這種事兒強迫不得啊,得由年輕人自己來作主啊。”

可是母親主意已定,哪會聽進那女營業員的建議呢?她小聲對夢毒說:“俺看行,俺看不錯;俺現在看覺得更好了哩。”

媒漢苟得古當然不能眼看著這門將成的親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變成肥皂泡兒,說:“先彆說什麼,有話下來再說。”他當然明白,“下來”對於夢毒而言就是事已至此無話可說。

夢毒把錢包交給母親,說:“買了東西,你們自己付錢好了。我頭有些暈乎乎的,不舒服。”好在,他沒有抽身離去,沒有把局麵搞砸。他覺得累,累極了,隻盼望眼前的一切早點結束。

時候已然不早了,中午的飯點到了,該買的東西差不多買齊了,很多人的手裡都是大包小包地拎著,當然了,電視機還有自行車和大件物品,商場賣主說好會送貨上門的,就是送到夢毒家裡,訂立婚約那天,那個女人家裡的人自會拉到自己家中。

夢胡香和她的男人多年來為很多個男女牽線搭橋成就姻緣,他們把此當成了事業,以此為業發家致富,這一對媒婆媒漢早練出了姻緣場上的洞幽察微,自是看出了夢毒對這樁即將成立的親事的不中意;但他們是媒人啊,媒人的重任就是讓一對對男人女人走入洞房結成一家,至於他們過得幸福與否,他們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兩人心照不宣互看一眼,立馬心有靈犀生出一計,夢胡香的男人苟得古熱情地提醒送貨的司機師傅,給他們遞煙點火,要他們把車上的電視機和自行車送到苟宅子村去。他又對夢母說,訂親那天用平車拉到夢家灣,然後再拉到苟宅子村,顯得排場哩。

苟得古小聲提醒夢毒去邀那個女子進飯店吃中飯,他還向彆的人使眼色,讓大家給這一對將會成為夫妻的人暫時的單獨空間。於是人們自覺撤到了一邊,但卻就在近旁,以免夢毒弄出火災來他們方便前去立即救火。

夢毒與那個女人相隔三、五步遠,但卻再不朝前走近半步。反倒是那個女人向夢毒靠近了一些,夢毒朝旁移開半步。

夢毒不說話,那個女人卻開了口,問夢毒家裡會不會給他蓋新房子。

夢毒說不知道。

那個女人說:“你得學會算帳,俺現在得多要些彩禮才對,要得越多賺得越多,要來的彩禮歸咱兩個人哩,不要白不要。”

夢毒說:“我家沒錢,我家很窮。”

那個女人說:“俺看上的不是你家的錢,是你家的人。隻要人好,錢,還不是人掙的?”

那個女人看向夢毒的臉,夢毒回看了一眼那個女人,但旋即就躲開目光,躲躲閃閃地看向彆處。

夢毒的胸口起伏著,他看了一眼母親和夢向花,大著膽子說:“我進過局子。”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還是被母親和夢向花聽得了,她們像是聽到了一聲炸雷。但她們緊接著卻聽到那個女人說:

“俺聽說了。俺不嫌。”

苟得古隱隱聽到這裡,便趕緊像個主人似地招呼眾人進入一家飯館,夢毒是最後一個走進去的,他簡直像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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